第30章 章節
讓你吃苦的。”
忽聽背後有人冷笑道:“你不過也是個下賤的丫頭,還敢口出大話。”
櫻桃雙手一涼,顯然是聽出了身後人是誰。她唯唯諾諾地看了一眼绮羅,想替她說幾句話,但不敢張嘴。绮羅卻不是這麽好欺負的,她回頭便刺着冉闵道:“我說不說大話與你何幹,小冉将軍如今這樣出息了,連女人說話也要偷聽。”
冉闵瞪着她,臉色鐵青:“你這個狡猾詭詐的女人!”
“咱們各為其主,”绮羅毫不客氣地反唇相譏,“你們技不如人,還如潑婦般咒罵豈不是更丢臉。”
幾個人吵得厲害,澄心聽到了動靜,便也過來看看。卻見冉闵氣得呼呼喘氣,櫻桃局促不安地望着腳尖,而绮羅偏着頭亦是一副生氣的樣子。澄心的目光掃過他腰間孝帶,壓低了聲音道:“小冉将軍,請節哀順變。”冉闵面色一白,瞬時似被滅去了所有的盛氣,面上突兀地顯出幾分落寞來。
靜默了片刻,冉闵再開口時,聲音裏也有幾分澀然:“我哥哥是在逃回去的路上中亂箭而死的,我沒敢回頭看。”
绮羅咬了咬嘴唇,想起了冉隆年輕的臉龐,目中閃過一絲憐憫,卻不願讓他看到,快步走了出去,櫻桃也快步追了過去。望着她離去的背影,澄心輕聲道:“其實她心腸很軟,不是那樣……那樣的人。”
“本将軍也無意和她做這些無謂的口舌之争,”冉闵臉色由青轉白,眼底一片幽暗,“她也是自身難保了。”澄心愫然而驚,仰面望着他:“将軍這是何意?”冉闵定定地看向澄心,見她面上驚慌失措的神情,忽然生了一絲保護之心,只含混道:“不幹你的事。”
出關之時,忽地天色驟暗,一陣狂風卷的滿地煙塵散漫。
突如其來的飛沙走石,眯得人睜不開眼目。待這陣狂風過了,衆人相互打量,卻見人人都是滿頭滿臉的塵土,竟像是從土裏滾了出來的。
也不知是誰先笑出聲來,平素裏一路鴉雀無聲的送親隊伍裏此時都是笑聲,倒是緩解了衆人離開家國的悲怆之意。
唯有阿霖回身捧起了一把地上的沙土,輕輕捧在胸前,再回望關城的目光中多了幾分不舍。
這是她自幼生長的地方,此生未離開過的故土,如今分離在即,不知何時可還。绮羅走近她身旁,輕聲道:“阿霖,你還會回來的。”
阿霖側目望她,只見她目中都是确信不疑的神情。
9.菩薩蠻
飛花點翠,風飄萬點,陽春三月,正值洛陽最美的時節。
宮城內外,柳色青青,連素日裏有些巍峨的宮牆都被襯托得有了幾分盎然之意,卻唯有一處地方是難見春色的。
擡頭一方天,低頭小院踱步,不足百步便可将院子繞完一圈。自從一個月前,石勒又嚴厲地下令将劉曜移到這裏囚禁後,如今劉曜身邊只剩薄姬服侍。而這院子裏原來還能有兩個送飯的黃門過來,如今大門緊鎖,飯食一律從鐵窗送入,此外再也難見旁人的人影。
任是誰在這樣的地方幽閉囚居都會瘋掉,偏偏劉曜活得好端端的,半點都沒有瘋癫崩潰的症狀。被收去了紙筆,便撿了枯枝沾了井水在地上寫字,一般的筆走游龍。又過了幾日,看守的黃門面無表情地帶了人來,說因是怕有人投井,便要指揮人封井。
薄姬看不過眼,過去央求那黃門道:“這樣窄的一口井,哪裏能投得了人下去,公公請高擡貴手。”那黃門瞪了她一眼,不陰不陽道,“咱家也是奉旨辦事,姑娘莫要為難我。”
薄姬還不死心,褪下手上玉镯塞給那黃門,又小聲懇求道:“公公,可否通融一下……就看在田大人的面子上。”
那玉镯成色極好,透亮的綠意盎然,盈盈似一汪秋水,一望便是宮裏的上品。
“這樣的好東西咱可不敢收,”那黃門卻只瞧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地推了回去,說道,“有句話本不該說,薄姑娘知道這是誰讓咱來封的井?”他頓了頓,見薄姬睜大了眼,倒是沒有賣弄關子,簡促道,“田大人。”
薄姬跌坐在地,眼睜睜地看着那些侍從搬來大石,将井口牢牢封死。她面如死灰地回過頭去,卻一眼瞧見劉曜就負手立在屋檐下,面色閑閑,竟像是在看一件不相幹的事。
等人都走了,外院的朱門重新落了鎖,沉重的銅鎖落鑰聲激得人心頭一振,院子裏又恢複了過往的死寂。
“起來,”劉曜忽然慢慢走到薄姬身旁,伸出了一只手,“地上涼。”
薄姬一怔,伏在地上的身子忽地僵住。待她看到那只手真的在自己面前時,這才顫抖着輕輕伸了過去。他的手指很長,相觸的時候隐隐可以感受到他手指上薄薄的繭。不同于習武之人的繭在虎口,他的指繭在無名指側,摸上去就有點澀手,卻莫名地讓她從心底暖了起來。
“中山王。”她喃喃地靠近他,這次他卻沒有推開她,目光中罕見地流露出溫柔的脈脈神情。他對人并不嚴苛,甚至從無半句厲色的時候。可偏偏卻從骨子裏透出一種冷疏來,好似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明明他如今不過是個階下囚,可不知怎地她卻比畏懼石王還要小心翼翼。
宮裏從來就有養死士的傳統,都是些戰死的将領之後,無父無母的孩子,便被養在宮中,自幼受到嚴苛的訓練。她和田戡都是這樣的出身,兩人一同長大。這次田戡送她來劉曜身邊,明為服侍,實為監視。可她瞧不透眼前的人,也瞧不透自己的心意。
如今這月餘的付出終于有了回報,她幾乎是心頭狂喜,想也不想地便伏在他肩上,心裏快活得好像澆了蜜。
“薄姬,”他輕嘆一聲,聲音裏透出幾分沉吟,“長安那邊出事了?”
薄姬的身體僵硬如石,沉默半晌,微微顫抖道:“是,長安那邊據說要遷都了。”
劉曜低頭看她,目光好似剮到了她心裏。她倏忽間被刺痛,忽然不想克制自己的感情,猛地擡頭,鼻尖相觸。她的氣息輕柔,有一股淡淡如桃花般香馥的氣息。他終是長嘆一聲,輕聲道:“薄姬,我已經快望知天命了。”
薄姬卻笑了,面色蒼白中透出一種往素裏從未出現過的堅定神情:“薄姬無怨無悔。”
劉曜卻只撫了撫她垂下的秀發:“何必再累你。”
“薄姬情願,”她急急地開口,要在他面前正面自己已剖開的心,“您的長子南陽王已經下令遷都,您的女兒安定公主正在來洛陽和親的路上。石王不會放過您,您也需要薄姬替您做一些事情。”
劉曜霍然睜開眼,目光一閃,眼底沉如墨色,神思巨動間卻沒聽清她嘴唇一張一合在急切地說些什麽。
“……薄姬一切都是情願的。”
獨有這最後一句擲地有聲。
“薄姬,”他沉吟了片刻,低聲道,“我需要你替我去做一件事了。”
“洛陽快到了。”冉闵從阿霖的鳳車外經過,行禮道,“公主今日在鎮上驿站好好歇息,明日再入城去。”
洛陽城外西莊鎮,臨靠洛水邊,入城前最後一處人煙繁茂的所在了。
阿霖緩步走出房間,站在臨街的臺樓上望着街市上的人來來往往。
天色陰暗,看來是要下雨了。街上的人都在手忙腳亂地收着貨物,偶爾有婦人撐着油傘急急地跑過來,口裏大聲喊着,卻是來接賣貨的丈夫一同回家。绮羅悄悄地站立在阿霖身側,卻見她瞧得出神,嘴角浮起一絲淺淺的笑意。
“你瞧這些人的日子過得倒也快活。”阿霖忽然開口。绮羅卻道:“公主只瞧見他們快活的時候,卻沒看到亂兵來時,他們逃命匆忙如蝼蟻一般。”阿霖目光一黯,顯然若有所思。
天邊忽然有個小小的白點,阿霖一怔,忽然輕吹口哨。哨音清越,那小白點卻向她們直直而來,轉瞬便到眼前。绮羅定眼瞧去,原來是只白鴿,此時溫順地停在阿霖掌中。
“這是父皇送來的信……”阿霖仔細打量那白鴿,忽然又驚又喜,從白鴿足上解下一個小小的紙卷。绮羅好奇道:“這鴿子是陛下養的?”阿霖點了點頭,急急地展開那紙卷來讀。绮羅見她動作娴熟,心知這定是他們父女之間約定的傳信方式,她只是暗暗詫異,石勒将劉曜看管得那樣嚴密,竟然還能送信出來。
不過短短數行字,阿霖卻讀了又讀,雙睫上漸漸凝了淚。
“陛下信上說了些什麽?”
“父皇……父皇……”阿霖一時哽咽,背靠着臺樓上的烏木柱,輕輕道,“父皇讓我勿以他為念,千萬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