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入洛陽。”绮羅驟然一驚:“難道……”心中浮起了一個不詳的念頭。阿霖點了點頭,望向遠處。雨絲朦胧中,遠山輪廓森然,似若潑墨。她的手無力松開,绮羅瞥見飄落在地上的薄薄信箋末處,是朱紅的三個字:“父絕筆”。

筆致圓熟,正是她素日裏見慣了的字跡。此時浸在雨中,筆墨渙散,沁得快要看不清了。順着冰涼的烏木柱滑下,阿霖緩緩坐到地上,膝蓋微微蜷起,已是滿臉淚痕。

“阿霖,”绮羅躊躇一瞬,還是硬着心腸催促她,“明日就要入城了,要早些下個決斷。”

“我好沒用,”阿霖捂住臉,低低嗚咽,“我什麽都不會做,什麽也做不了。我救不了父皇,也逃不出去。”绮羅咬牙道:“還記得我們上次在寝宮說的話嗎?”阿霖茫然地看了看她,仿佛聽不明白她的話。

“我替你去和親,你走。”绮羅一字一句道,“在長安的時候我們就換過衣衫,不會有人發現的。”阿霖心頭巨震,仰面望着她:“你怎麽會願意去……”

“阿霖,實話告訴你,”绮羅極快地說道,“我從長安出來前,已被石虎灌下了劇毒的牽機丸,百日就會發作。如今百日之期将滿,如果我不回洛陽,也無非就是一死。但你卻不一樣,只要你逃出去,就能回到你哥哥們身邊,你可以快活地活下去。”

“不行,你不能去送死,”阿霖搖頭道,“冉闵他們都見過我,這事瞞不住的。你要是去了,就是死路一條。”

“根本就不用瞞,我料冉闵不敢說出實情,”绮羅面上浮現出堅定的神情,“一路冷眼旁觀,冉闵雖是羽林軍首領,卻更是石虎的心腹。石虎與石勒之間雖是叔侄,但久有猜忌之心,若冉闵兄弟說出我是假公主的事,他千裏迢迢又送了個假公主回去,石勒定會先行責罰石虎。”

阿霖望着她,似是第一次認識她一般,眼圈忽地紅了。

第二日清早便要出發,公主早已收拾齊整,一身大紅嫁衣,端坐在房內上,就連頭上也蒙了大紅的錦緞。冉闵看到時頗有幾分意外,點了點頭道:“公主倒是識時務。”他一轉頭,卻覺得少了個人,目光觸到櫻桃,便露出疑問的神情。櫻桃小聲道:“貞樂郡主昨夜着涼發燒,怕入城送嫁不太吉利。今日就不入城了。”

冉闵點點頭,他也存了心事,此時心亂如麻,也無暇去顧忌這等小事,匆忙道:“既然收拾好了,就上路吧。”

因為頭上蒙了喜帕,故而櫻桃扶着公主上鳳轎,身形移動間,冉闵似覺得有什麽不對,喊道:“慢着。”

公主身形一滞,停住不行。

冉闵走到近旁,一時驚疑不定,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

忽然身後有人道:“還是我來服侍公主吧。”

來人頭上系着一道額巾,未施粉黛,滿臉病容,瞧上去頗是憔悴,不是劉澄心是誰。她匆匆過來扶住了公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上了鳳轎。

冉闵看到了她,疑慮打消,又要趕着時辰入宮,便點頭道:“起轎吧。”

這一路卻不是很消停,澄心生了病,在轎子裏受不得颠簸,走不了多久就派櫻桃出來說要休息。冉闵本不耐煩,可奈何櫻桃說話細聲細氣,瞧上去讓人拒絕不得,也只能應了她。

一路走走停停,過了晌午,總算到了洛陽城外。冉闵示意衆人停住,又遣人問道:“公主還需要再歇息一會兒嗎?”

這次櫻桃卻過來請他:“公主請您鳳轎裏說話。”

冉闵微微遲疑,便跟着她上了鳳轎。

十六擡的鳳轎裏頗是寬敞,裏面擺置書案卧榻,坐幾個人也綽綽有餘。冉闵撿了張繡墩坐下,聞到淡淡的馨香傳來,便眼觀鼻,不敢擡眼。

忽然聽到咯咯一聲輕笑,少女的聲音近在耳邊:“你看看我是誰。”

冉闵心頭巨震,再也顧不得失禮,擡頭時已怔住,大聲道:“怎會是你!”

面前的少女身披彩衣鳳裙,頭上的喜帕卻被揭下,随意地丢在地上,一張芙蓉面上笑吟吟的哪見半點病容,不是绮羅是誰。

冉闵站起身來,已是怒不可遏,拔出腰刀道:“公主到哪裏去了。”

“冉将軍急什麽,快坐下,”绮羅笑嘻嘻地對他擺了擺手,小聲道,“我有事情與你商量,還請将軍輕聲些,免得到時候将軍不好收拾。”

冉闵又驚又怒:“我跟你有什麽好商量的?”

“咳,将軍不會還在打主意去追回安定公主吧。”绮羅也不着惱,跷起了二郎腿,笑道,“我既然敢叫你進來,自然是公主現在已經安全了,不會再被你抓到了呀!”

“你這奸詐的丫頭!”冉闵把刀架在她雪白的脖頸上,惡狠狠道,“我先殺了你,再回去向大王請罪。”

“你一條賤命不打緊,”绮羅滿不在意地推開了他的刀,“只是恐怕你們石大将軍也要被你牽連了。”

“你說什麽!”冉闵一愣,卻琢磨不透她話中含義。

“你真是笨,”绮羅望着他道,“你就沒想過,要是送了真的安定公主回去,到時候怎麽向石王解釋之前我是個假公主?”

冉闵一遲疑,已是後退了一步。這事他如何沒想過?可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想這麽多了,之前送錯公主,大不了是挨石王一頓鞭子,現在把真公主又弄丢了,這次可是要丢腦袋了。

绮羅一眼就看透了他的心思,搖頭不屑道:“連我在長安待了沒幾日,就看出石王對你們左衛将軍不放心得很。你想把事情攔下來,恐怕別人也不會讓你如意。”

石勒的二子對石虎久有敵意,此事衆人皆知。冉闵雖然年輕,卻不是怒莽之輩,瞬間已想清這其中利害關鍵,頓時背上冷汗涔涔,看向绮羅的目光中少了幾分敵意:“願聞其詳。”

“石王需要的只是一位安定公主來和親,他此前見過我,已經深信不疑。其他人又怎敢提出異議?至于真相,”绮羅笑了笑,指天又指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冉闵是個果決之人,他瞬間已拿定主意,便道:“好。只望你勿要失信。”

绮羅撇了撇嘴:“我又不嫌命長。”

車駕緩緩,重又上路。

冉闵到底有些不放心,又親自跟在車旁,腳步遲疑,似是有話想說。

“你要是想讓世人都知道你把真的公主搞丢了,不妨就做得再明顯些。”绮羅索性拉開車簾,沖着他道,“真沒瞧出你還是上過沙場的人,心裏一點都存不住事。”冉闵一同她說話便容易上火,雙目一瞪,還沒開口,卻見绮羅扭過頭去,窗口卻又露出了一張柔和俏麗的小臉——是澄心。冉闵頓時便想換個表情,但臉也有發僵,不自然極了。澄心撲哧一笑,腼腆道:“小冉将軍快到前面去引路吧,別再惹我們公主生氣了。”她已經很自然地稱绮羅為公主了。

鳳車辚辚向前行了好久,冉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不如幾個小姑娘鎮定。他用力一拍腦袋,快步趕了上去。

“今天的事真是太險了。”澄心掩好了車簾,拍了拍心口,心有餘悸道,“也不知公主殿下現在逃到哪裏了。”

“陛下既然寄了信出來,自然會為她籌謀安排車馬。”绮羅卻沒她那樣緊張,望着她道,“你很害怕?”

“我……”澄心回想了一下早上的經過,這計策原也容易,使绮羅換上阿霖的衣衫,蒙上喜帕上鳳轎就是了,公主的侍女那麽多,少一個原也不容易發現。可绮羅行事卻很謹慎,她刻意叮囑澄心先說自己病了,又在冉闵起疑時突然出現,這招障眼法何等高明,冉闵見到澄心,放下了戒心,怎還會去細究公主是不是真的?澄心突然覺得,绮羅也許更适合去做這個和親的公主。一想到在她身旁,澄心便覺得沒那麽害怕了,笑道:“我也不怕。”

“那就好,”绮羅靠着車壁,閉上了眼,“騙過冉闵容易,去騙石勒卻沒這麽簡單了。”澄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可绮羅的思緒卻早已飛出了車外。

一路歸程遙遙,不知道阿霖走到哪裏了。她一想到那封“絕筆”的書信,忽然心中抽了一下,難道五叔真的死了?他能等到再見一面嗎?

鳳轎到了合闾門外,照禮制該是有司禮樂的官員出來迎接。可門樓上鼓聲響了三徹,卻遲遲沒有人來。唯有宮門前的承露金盤上有水聲滴答,卻是昨夜的夜雨積存,此時正汩汩地向低處傾瀉。

冉闵有些焦躁不安,不住問身旁黃門道:“可将公主已到的消息傳給大王?”那黃門到很老實,“早已通傳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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