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生一世(結局)
餘聲和檬檬現在住的地方在C市的城郊,那裏房子的租金較低,房子也比較寬敞,環境安靜。因為有了之前的工作經驗,餘聲很快找到了一家小的設計公司助理的職位,工資沒有之前高,但是還是能維持生計的。
檬檬問了餘聲很多次,為什麽要離開爺爺和孟叔叔莊叔叔到這裏來,餘聲只能騙她說,因為媽媽有新的工作。小家夥雖然有點迷茫,但還是相信了。檬檬一直非常乖,有的時候餘聲看着她,覺得這真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美好的事物。
所以,她為了檬檬不被孟凡逸搶走,做出這個決定,她一點都不後悔。即使,她要因此遠離莊齊。
可是,有什麽所謂呢?讓她又一次離開的人,是他。
馬上要過年了,餘聲帶着檬檬去超級市場買年貨,她給琤琤打了個電話,想讓她到家裏來吃晚飯。她離開之前的生活後,唯一保持聯系的,只有琤琤。琤琤莫名其妙和許啓政在一起了,每天都膩歪的半死,餘聲平時想找她還得預約。
今天她的電話居然還打不通,餘聲沒辦法,只好發了個短信過去。
結果等她和檬檬拎了一大堆東西回家的時候,發現琤琤坐在自己家門口,一臉的頹然,看到她的時候,激動地站起來。
“餘聲,我打你電話怎麽不接?!”
餘聲有些好笑地看她的表情,又拿出手機看了看,說:“噢,沒電了。怎麽了,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不會是和許啓政吵架了吧?”
“是吵架了!但這不是重點!你知道我們為什麽吵架嗎?!許啓政他居然瞞着我一件大事!他從孟凡逸那裏知道了莊齊的病情,卻一直沒有告訴我。餘聲,你一定不知道……”
“莊齊之前動了手術,我知道,但是手術很成功,我不是和你說了嗎?”
琤琤看着她的眼睛,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餘聲仿佛感受到了什麽,擠出一個笑容,顫着聲音問她:“你這是怎麽了?莊齊……他沒有事的……你不要吓我,琤琤……”
“許啓政不讓我告訴你,但是我還是過來了。我覺得我有必要讓你知道,不然以後,你要是知道了,一輩子都不會心安的。餘聲,莊齊他的手術沒有成功,因為那個手術根本沒有開始。他是癌症晚期,聽說只有一兩個月了。”
“這不可能。”餘聲聞言,低聲呢喃,然而腦子卻已經混沌一片,仿佛四周的聲音全部消失了,她覺得身上有一股寒氣直入骨髓,她僵直着身體,幾乎無法動一絲一毫。
琤琤看着她的樣子,于心不忍。握了握她的手,發覺它是那麽的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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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這樣,餘聲。如果你想去看他,就去吧。陪他過完這個年。你想的。”
“我不會去的!因為你在撒謊!”餘聲忽然歇斯底裏地大吼,甚至抛下了手邊的檬檬,直直沖入了家門。
她要怎麽相信呢?莊齊快死了?這是她聽過的最離譜的話!那個男人明明在不久前還冷漠而憤怒地指責她的欺騙,還告訴她對她多麽失望,将她冷硬地趕走!他的命應該和他的心一樣硬,他不可能快死了。
不可能。
餘聲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把整張臉都埋在枕頭裏面,直到快要無法呼吸了,才擡起頭來。她呆呆地望着白色的牆壁,腦子一片空白。
這樣一直過了很久,直到琤琤來敲她的房門,讓她出去吃點東西。
餘聲打開門,淡淡地說:“我不餓,你們餓了嗎?我給你們做飯。”說完,直接繞過琤琤,走到廚房裏去了。
琤琤在客廳陪着檬檬看動畫片,然而心思全不在動畫片上,時不時就轉頭望望廚房。
從餘聲做飯,到吃飯,洗完碗,她一直顯得很正常,除了幾乎不說話外,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悲傷。
這樣的餘聲,卻讓琤琤更加擔心。
她以為餘聲會哭着連夜去醫院看莊齊,再怎麽着,至少會打個電話過去。洗完碗後,餘聲甚至還細細地給手擦上了護手霜,然後坐到沙發上織起毛衣來。
到晚上九點的時候,餘聲對琤琤說:“你快回去吧,時間不早了,檬檬也該睡覺了。”
琤琤點點頭,臨走前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沒事?”
餘聲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直接關上了門。
回到房間後,她給莊懷德打了個電話,這次,她沒有再很快地彙報完自己的情況後就挂斷電話,而是直接問:“爸,莊齊他到底怎麽樣了?”
電話那頭出現長久的寂靜,她只能聽到莊懷德厚重的呼吸聲。
餘聲的心,一點點下沉,直至跌到谷底。
“爸,我馬上過來……”
“你別!”莊懷德忽然急急地喊出來,“我不确定,他是不是想看到你。阿聲,莊齊趕你走,就是為了不讓你看到他那副樣子。看着自己愛的人走掉,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希望你能過得幸福。有句話叫長痛不如短痛,如果你來了,你可能永遠都不會忘記他。”
“我來不來,都不會忘記他。”餘聲說着,眼淚緩緩流了下來,“爸,我愛了莊齊二十幾年,即使有恨,也是因為愛的太深。爸,我求求你,讓我見他。”
“好。但是你明天再過來吧,他現在睡着了。”
莊懷德終于答應了她的要求,然而,餘聲卻整晚都沒有睡着。她望着天花板,望了一整夜。她甚至不敢閉上眼睛,因為一閉上眼,腦子裏都是他的容顏,那些與他有關的回憶。
她是恨他,怨他,可是即便是最恨的時候,她也沒有想過,要讓他死掉。
他在她的心裏,一直是二十多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那個俊美的少年,氣質清冷,英俊倜傥。他不常笑,卻總因自己的一句話而微微揚起嘴角。那是最好看的弧度。他在她每個心灰意冷的時刻默默給予了她溫情與愛。當年她那麽輕易地離開他,是因為,她想報答他,她想要他愛的人,幸福快樂,得到他想要的東西。
可是現在,他要死了。
莊齊,你怎麽對得起餘聲。
黑暗中,她的眼睛酸澀,眼淚止不住地下落,卻無法閉上眼睛。
餘聲給琤琤打了個電話,或許琤琤和許啓政吵架已經和好了,許啓政派了一輛車來接她。檬檬由琤琤照看,餘聲獨自一人走進了名禾。
她望了望“名禾醫院”四個金色的大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想到了當初第一次來這個醫院,心中充滿着難以言說的驕傲,恨不得告訴周圍的每個人,她的哥哥,将成為這個醫院最優秀的一名外科醫生。
後來時光流轉,這裏成為了她很多噩夢的源頭。
今天,是她最後一次進這家醫院了吧。
餘聲推門進病房的時候,莊齊還睡着。他緊緊閉着眼睛,眉頭微蹙,臉色白的吓人。他确實瘦了很多,那個樣子讓餘聲的心感到一陣的疼。
他的周圍放了很多的醫療器材,他的手上還有吊針,一滴一滴的點滴流入他的身體,餘聲忽然在想,那麽冰涼的液體,他一定覺得很冷。想到這裏,她俯下身去擁抱他,看着他蒼白的唇,她一點點靠近,在上面印上淡淡的一吻。
那個吻很輕,像在夢裏一般,然而睡着的莊齊卻忽然醒了。
他睜開眼,看到她漆黑而明亮的瞳孔,以為自己還在夢裏,直到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他感受到從她的掌心傳來的溫熱的感覺,才确定,她是真實的。
“早安。”她的微笑很溫暖,像一道陽光,猝不及防地照射進他所處的一片漆黑裏。
他回她的那聲“早安”幾乎是下意識地從他口裏說出來的。
他們誰也沒有提之前所發生的事情,也沒有刻意提起莊齊的病情。他們彼此心知肚明,所以根本不需要言語來說破。
餘聲喜歡那樣的感覺,雖然讓她難受到好像要心碎,但是仿佛,只要他們不說出來,所有的苦痛和別離都不存在一樣。掩耳盜鈴是很蠢、很悲哀的做法,但是卻是短期內最有用的。
今天的天氣很好,餘聲推着坐在輪椅上的莊齊來到了花園。莊齊的身體很虛弱,時不時地會劇烈咳嗽,餘聲知道他難受,他也盡量在她面前掩飾住那種難受。
她蹲在他腳邊,把手掌放在他的膝頭,他的手覆蓋在她的手背上,寬大柔軟。
“以前小時候,你的手總是涼的,一到冬天就把手放在我的口袋裏,去摸我很暖和的手。”莊齊的聲音很輕柔,很空靈,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過來的,有回憶的味道,他的臉上帶着溫柔的淺笑。
他看了她一眼,又說:“現在,我的手是冰的,你的手卻是溫暖的。”
“所以餘聲,以後我不在了,你一個人,也可以勇敢地走下去。”
他最後,還是做了那個點破虛幻的七彩泡沫的人。
餘聲仰頭看着他,微笑着點頭。
莊齊擡起手,用食指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水。這個時候,餘聲才發現自己已然淚流滿面。
這是他們重逢以來,呆在一起,最長的一天。她捧着書,讀給他聽,他聽得很認真。
《霍亂時期的愛情》——其實他已經讀過了,可是聽着她軟軟的聲調讀着,很慢很平和,又是一種不一樣的感受。在她的聲音裏,他仿佛能聽到時光流淌的聲響,能聽到過去、現在和未來的長河交彙發出的沉沉聲響。
多年以前,他曾是那個每天在她床頭為她講晚安故事的人。他陪伴着她,一點點長大,那些關于過去所有濃烈到随時可能會噴發的情感,那些愛、恨、忏悔和救贖,都在這短短的幾個小時裏慢慢沉澱下來。
所有的故事都會有一個結局。可惜,他給不了她一個圓滿的結局。
他很遺憾。
快日落了。
冬日的白天總是那樣的短。
莊齊覺得累了,有點困了,身體的痛楚已經折磨了他許久許久,但是餘聲的聲音太好聽,他不想打斷。
直到她從書裏擡起頭,問他:“你累了嗎?”
“有點。”他溫和地笑,揉了揉她柔軟的黑發,疲憊地說,“讀結尾吧,我想聽。”
餘聲點了點頭,把書翻到最後一頁。
這時,有幾只飛鳥在低空掠過,留下幾聲低鳴。
莊齊看着落日的餘晖溫柔地灑在餘聲的身上,他聽到她的聲音悠然響起:
“船長看了一下費爾米納,在她的睫毛上看到了初霜的閃光。然後他又看了一眼阿裏薩,看到了他那不可戰勝的自制力和勇敢無畏的愛。于是,終于悟到了生命跟死亡相比,前者才是無限的這一真谛,這使船長大吃一驚。
‘您認為我們這樣瞎扯淡的未來去去可以繼續到何時?’他問。”
讀到這裏,餘聲突然頓了頓,笑着在他的掌心留下一個淡淡的吻。
她繼續讀。
“阿裏薩早在五十三年七個月零十一個日日夜夜之前就準備好了答案。
‘一生一世。’他說。”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寫到這裏,正文正式結束,之後會有一個小番外,介紹一下其他人最後的歸屬。我知道這篇寫的很多地方有問題,人物塑造也不夠好,但是畢竟是自己花時間寫的,寫到最後BE也還是難過的。
寫了幾篇虐文,作者也有點累了。最近沒事就在手機上寫文,不是虐的,是溫馨的校園文,成長系的吧,非小白。但這次不打算寫了一點就發上來了,打算寫的差不多再發。沒有存稿直接寫一不小心就偏了,就像這篇一樣,也是個教訓吧。
最後,謝謝一直看文到這裏的讀者。如果還有興趣,歡迎留下來看一點小番外。
祝大家一切順利。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