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百七回:“臨發之日,太子丹與相厚賓客知其事者,(7)

人官員或不屑厭惡,或敬而遠之。

而百羅卻司空見慣,甚至許多達官貴人都熱切追捧。

瓊玖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伶俐的宮女給老人看座。她面色平靜,緩緩道:“還請先生賜教。”

“不敢不敢。”他只籲了一口長氣,挨着椅子邊慢慢坐下了,娓娓道來。

對巫蠱一竅不通的諸人聽他分說完畢,安靜等待瓊玖吩咐。

“麻煩武将軍,點兵。領一千玄甲衛,請國主一同緝拿巫蠱兇手。”瓊玖神色整肅,毫不猶豫。

“臣,領命。”武戎龍骧虎步,殺氣四溢,周遭十尺空無一人。

“魏将軍,此處安全,就交由将軍負責。”

“諾。”

魏柏領命離去,瓊玖陸續下了幾個令,便揮揮手,“都下去吧。顏司馬留下。”

衆人退,顏策站在原地。

“覺非,坐吧。可否為我解惑?”她開門見山。

顏策坐定,笑容稍稍斂起,鄭重:“策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讓我留下武将軍,是早知有此事?”

“非也。策又不是神仙,豈能未蔔先知?不過是以防萬一。”

“百羅與大雍睦鄰友好,眀俨更是初次來此。何來‘萬一’?”她蹙眉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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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二皇子的生母是百羅國師的女兒。”顏策只是陳述了一個事實,“策方才聯系了百騎司在此處的密探,方知,昨日愈為郎君敬酒的女子,也是國師的女兒。”

什麽?麗嫔和昨晚那個巫女是姊妹?瓊玖倒吸一口涼氣,心中瞬間閃過了無數陰謀詭計:“你是說……”

“策本不願枉自猜度,只是事關郎君安危,不得不說些一家之言了。殿下可願聽?”

顯然他接下來說的很重要,瓊玖颔首:“覺非可暢所欲言。眀俨與我,都對你深信不疑。”

“策懷疑,此事與麗嫔有關……”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八. 太陽底下無新事

顏策與瓊玖細細分析之時,武戎凝重地“請”百羅國主協助,搜查兇手。

胖國主一聽原委,忙不疊地應下,心中不免大急,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

一時間,除了玄甲衛守衛的行宮,各處充斥着緊張危險的氛圍,匆匆的腳步伴随着刀光劍影,将昧爽的天光都印得壓抑起來。

待到從巫祝們住的宛丘宮中某處,搜到了許多巫蠱的物品,其中包括一個穿着大雍正裝的木偶時,玄甲衛們臉色劇變。

待看清那木偶刻得栩栩如生,與君昭有三分相像,諸多穴位上深深地插着閃着詭異藍光的銀針時,紛紛怒發沖冠,恨不得立刻将兇手殺之而後快。

然而這些巫蠱物品的主人,卻沒有給他們這個機會。在驚慌失措之後,自知證據确鑿,無力回天,趁着衆人驚怒交加之時,服毒自盡。

武戎厭恨地看着呈上來的巫蠱物品,冷笑一聲,百羅國主冷汗涔涔,兩股戰戰。

雖然武戎很想将它們付之一炬,但又擔心會對君昭造成傷害,只好先按下,等精于此道之人解開君昭身上的巫蠱再說。

官面上的事情不必多說,自有章程,無非嚴懲相關人員,對大雍各種小心致歉恭敬送禮,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顏策與武戎,一智一力,相輔相成,應對得輕而易舉,從中為大雍多謀些利益也是理所當然。

誰讓百羅本來就理虧呢。

瓊玖呢,正在寫信。(故意)字跡淩亂,一眼就看出寫信的人心慌意亂,不複往日從容。

這信,即将由蒼英送往長安,交由君熙手中。而在此之前,百騎司的情報已經送出了城。在此之後,武戎的奏疏也會連同軍情戰報一如既往快馬加鞭地送回。

他們所傳遞的是同一個消息——君昭遭人巫蠱,昏迷不醒,兇手自盡,目前束手無策。

瓊玖信裏(有意)未提及兇手的身份,武戎客觀地描述了整個經過,百騎司的最為詳細——包括兇手是國師的女兒,麗嫔的姐姐,兩人同父同母,自幼關系親密等等。

此時,百羅風波已定,大雍将會掀起怎樣的風浪瓊玖也大約有數。

畢竟,太陽底下無新事。

況且還有顏策。

他将此時境況分析得通通透透,她原先有點不明的地方都豁然開朗了。

麗嫔固然得聖人寵愛,但在聖人心裏,和皇後的地位根本沒得比。

新歡只是歡,舊愛才是愛。

更不用說,君昭是聖人辛辛苦苦培養了這麽多年的繼承人,于情與理都無可替代。

眼看着視若眼珠的嫡長子竟遭受巫蠱之禍,他的驚怒急憂,絕不亞于瓊玖。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要做的,只是靜觀其變(在适當的時候推波助瀾),等聖人自己下決斷。

彼時一番長談之後,青年瞄一眼瓊玖與君昭一直交握的手,微微一笑,欲告退。

“覺非,好像并不擔憂?”她有些疑惑。

“有殿下在,策有什麽好擔心?”理所當然的語氣。

“為何?”怎麽這麽相信她?

“策自幼學習陰陽易蔔,至今二十餘載,雖不敢說大成,完全算不出來歷的,卻也寥寥。其中,就有殿下。”

他謙遜又自信地道,“如此,有兩種可能:其一,殿下精于此道,遠甚于策;其二,殿下非塵世中人。無論哪種,策都當信任殿下之能。”

於是瓊玖只能嘆然,扶額苦笑。

這就是她從來不敢有什麽優越感的原因了—— 這世間,總是存在一些強者的。

即使他們只是生命短暫的凡人,也有令她折服的智慧和能力。

待真元用盡,含了顆固魂丹渡入君昭口中,稍事休息,開始推敲信中的用詞——如何措辭才顯得悲痛欲絕,心急如焚。

無巧不成書。

長安今夏異常的熱,前兩日聖人駕幸洛陽避暑。皇後身體不适留在長安,麗嫔攜子随駕。

于是從百羅傳來的消息先到了長安,繼而才到洛陽。

君熙從蒼英爪上解下小竹筒,打開布帛,“刷”地色變,驟然起身,險些站不穩摔倒。

曲軒之忙扶住她的腰,“怎麽了?”

君熙緊抿雙唇,一邊将信帛遞于他,一邊深吸幾口氣,勉強定聲吩咐“準備進宮!”

曲軒之看完,驚得手不住地顫,明知天色已晚,也不勸阻,只是亦步亦趨地陪護着懷孕五月的君熙。

然後,聖人剛剛接到百騎司的情報,驚怒交加,臉色大變,還未定神,又接到長安緊急的訊息——皇後殿下吐血暈倒了,一夜未醒。禦醫道是大兇。

他心中大痛,只覺天旋地轉,周遭一切都模糊遠去,只聽見自己一字一頓的聲音:“封鎖蝶舞殿,麗嫔禁足。”

“回長安!”

這是他第二次如此焦急地趕路,恨不得自己化身鲲鵬,轉瞬間就到達目的地。

上一次,是穆爻與大涼國主的婚禮,他披星戴月,連夜疾馳,換馬不換人,終于在婚禮當晚趕到了雲州。彼時穆爻刺殺涼主,嫁衣染血,深陷困局。

那一次,他及時趕到救下穆爻——乃平生大幸。

這一次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三十九.請陛下廢後

上天似乎特別眷顧他,他到長安前,神醫雲思剛好抵達京城,立時被君熙請入宮中,連夜替穆爻診治,針藥齊下,終是幫助她脫離危險了。

他踏入甘露殿時,天色還未亮,四下十分安靜。

君熙本是雙身子,這兩夜一天實在憂懼在心,在得知皇後脫險後,在側殿歇下了。連着曲軒之都未回府,一直陪着她。

他一邊聽曲軒之低聲述完,一邊悄然來到穆爻榻前,青年識趣地離開。

輕輕坐在榻邊,凝視着昏睡的發妻,慶幸不已,一時百感交集。

許久,女官來禀,百羅軍報至。君武悄然離去,轉至兩儀殿。

修羅将軍力透紙背,字裏行間隐藏着對君昭身體的擔心,讓他不由攥緊了手中奏疏。

百騎司最新傳來的消息,衆人已轉回雲州。瓊玖對外瞞下了巫蠱之事,只說君昭小疾,以雍王妃的身份替他撫軍巡邊,接見雲州将領及主要官員。

一襲男裝,飒爽凜然,處變不驚,官員将士無不敬服。

“……是個好孩子。”他臉上一絲笑容轉瞬即逝。

君昭還是沒有好轉,與之相關的巫蠱物什已擺在了他身旁案上。他已暗中召了大雍所有精于此道之人,讓百騎司以最快的速度送他們前往雲州。盡管如此,還是有些心神不定。

他揮退了衆人,打開盒子的剎那,瞳孔緊縮,下意識想倒退一步,卻全身僵直,硬生生地立在原地。

木偶看上去并非新制,有段時日了。雖只和君昭有三分相像,已十分不易。身上處處銀針,必含劇毒,衣服上還用人血寫着詭異的文字,正是君昭的生辰八字。

遠在西域的國師之女賈四娘從不曾離開百羅,如何早就知曉君昭的容貌和八字?除了麗嫔,誰能告訴她?

如果還不知此事與麗嫔有關,很可能是她幕後主使,他真是白當了這麽多年帝王了。

如此蛇蠍心腸……一旦證據确鑿,麗嫔就絕不能留!

正思量間,淩亂的腳步聲傳入耳中,能不禀報直接入殿的人屈指可數,此刻當是穆爻。

他驚喜地擡頭,馬上關上盒子,不想讓她見到難過。忙迎上去,“你醒了?”

“昭兒如何了?”她呼吸急促,虛弱又緊張地詢問。她方一醒便問女官君昭的消息,得知最新的訊息剛至兩儀殿,便勉強起身,匆匆忙忙地趕過來。

君武輕撫其背,為她順氣,安慰道:“無妨,并無大礙。”

她卻搖頭,臉色蒼白如紙:“我不信。”多年夫妻,她甚是篤定他的虛言。

君武一時語塞,竟不知如何該應什麽。

穆爻偏一眼看到案上的盒子,推開他欲攔的手臂,三步并作兩步,急急打開來。

旋即身體不住顫抖,無聲落淚。

“梓童……”君武忙欲抱住她,穆爻卻退開幾步,大禮拜下,烏發素裙逶迤于地。

“你這是做什麽?!”他驚愕不已。又不是什麽正式場合,她身為皇後,何須如此大禮?

穆爻不理他來扶的手,眸含冬雪,聲色如冰:“請陛下廢後。”

她的聲不大,調不高,然一字一頓,無比堅決。

君武呼吸一滞,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恍如身在一個荒謬的夢中。

也在這時,他方才注意到,她長發披散,白衣如雪,別無點綴——完全不是皇後該有的裝扮。

“你說什麽?”他甚至把手放在了她額頭,肯定是發燒了吧?這樣的穆爻和往常完全不一樣,異常得讓他心慌。

“今日昭兒會被巫蠱,明日甘露宮說不定就會多出什麽腌臜東西……趁着還有幾分夫妻情分,好聚好散,省得日後恩斷情絕,落得個‘金屋長門’的下場。是以,請陛下廢後。”

她神色冷靜得可怕,邏輯分明,言辭如刀,一副完全清醒并深思熟慮的樣子。

昔日陳皇後何等身份,身為長公主之愛女,與大漢天子青梅竹馬多年情誼,不也從“金屋藏嬌”變成了長門廢後麽?

與其落到那種下場,她不如自己先放棄!

“你在胡說什麽?朕怎麽可能廢了你?”他想扶起她,她卻執意跪着,不肯起身。

“陛下不願廢後?也對,我沒有犯什麽大錯,陛下沒有理由。那,便和離吧。我自會詐死離宮,絕不會有損陛下聲名。請陛下放心。”平靜之極。

“朕不是這個意思!”他氣急敗壞,又勉力壓制自己滿腔怒火。

“陛下昔日曾許諾,若來日緣盡,便放我歸去。如今,可還算數?”

穆爻垂首,雙手展開準備好的《放妻書》,奉上,“我自知時日無多,想在這最後一點時間裏求個安寧,陪在昭兒身邊……黃泉路上,至少有個伴……”

最後語音輕顫,竟哽咽了。

《放妻書》鐵畫銀鈎,分明是(穆爻所仿)君武的字跡。“……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既以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婵鬓,美掃峨眉,巧足窈窕之姿 ……接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但君武看也不看,一把奪過來撕了個粉碎,用內力一震,化為齑粉。

“我——不——同——意。”他咬牙切齒,連自稱都換了。緊攥的拳發洩似的狠狠砸在身旁地上,“轟隆”一聲,堅硬的石上立即凹陷下去。外面的宮人驚吓得面面相觑,未得到他們的命令又不敢進入。

穆爻卻眼睛都不多眨一下,視若無睹,若無其事地徐徐道:“請陛下成全。”

“我不可能成全!”他目光炯炯,閃耀着強勢懾人的霸氣,“昔日我是秦王,你是我的王妃;如今我是皇帝,你是我的皇後。你的位置,誰也不能動搖,包括你自己!”

“陛下……”穆爻不為所動,還欲說什麽,君武卻截斷了她的話。

“相信我,昭兒不會有事,你也不會有事。阿荇,凡事有我呢。”他放緩語氣,竟也陪她跪了下來,輕輕吻去她蒼白臉頰上的淚珠。

穆爻本是重病在身,早已筋疲力倦,強撐而已,現下神智昏沉,已撐不下去,搖搖欲墜。

君武抱住她,只聽一句低喃:“陛下有多久沒有喚過我‘阿荇’了……”她便昏了過去。

他抱緊懷裏單薄的女子,不由擔憂地叫:“阿荇!”

高聲令人傳雲思和太醫,打橫抱起穆爻,疾步将她安放在兩儀殿內側自己的床榻上。

他站在床前,凝神注視着穆爻,忽然發現其發間竟有幾抹刺眼的白痕。

他深吸一口氣,心上似乎壓了一塊沉重的大石。

阿荇,你又有多久沒有叫過我“止戈”了呢?

我們,究竟是從什麽時候,生疏到這個地步的?

是從什麽時候起,你的龍泉劍再也沒有出鞘?

又是從什麽時候起,你烏發染霜,笑容減少,一日比一日少言,直至病弱到這個地步……

你就在我眼前,變得如此衰弱……而我,竟從來沒有注意到……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本文真正的男主

雲州,夜。

瓊玖布下障眼法,着蒼英巡顧外界,青耕守在室內,斟酌許久,決定進入君昭的魂魄,試試把君钰的魂魄帶出來。

三月塑魂之期将至,君昭今狀不好,她要看看能否提前結束。畢竟很快百騎司就會帶來道家佛家陰陽家各方人馬,她不想暴露。

元嬰出竅,化為流光,悄然入魂。

入目長空萬裏,身旁白雲朵朵,天朗氣清。一低首,果然是整個大雍,山河猶在,國泰民安。

瓊玖随意地坐在一片雲彩上,懶懶地放開神識,尋找君钰的蹤影。

頃刻間,一個金色的小團子從天而降,落入她懷裏。

不過包子大小,還未長成人形,軟軟圓圓,氣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除了她的真元,君钰吸收的魔元,還有更多的冷冽能量。不知從何而來?

“钰兒?”瓊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一下小包子。

包子歡喜地蹦跳起來,親昵地蹭蹭她的臉。

“你沒事就好。”看到君钰這般有活力,瓊玖輕松地笑起來,“你父親現在魂魄不穩,钰兒,随我出去吧?”

君钰在半空中轉了個圈,仿佛在思考什麽,然後一躍而起,扶搖直上。

“钰兒?”瓊玖一頭霧水,還是緊跟而去。

一路穿過層層疊疊的雲彩,變幻莫測的迷霧,疾馳而上,君钰速度極快,瓊玖只好一直追在後面 。

不知過了多久,君钰倏然停下來,瓊玖減緩速度,慢慢止住身形。

四周皆是一樣朦胧的雲霧,遠遠近近,飄飄渺渺,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君钰卻熟門熟路似的跳到某處,用力一撞,剎那間周遭為之大變。

一座高山憑空而起,高聳入雲,巍峨雄壯,仙氣缭繞。瓊玖茫然地随君钰飛近,撥開雲霧,停在懸崖一座宮殿前。

定睛一看,遠處紫氣升騰,雲霞明滅,祥光遍布,處處修篁,郁郁蔥蔥,幽美動人。奇珍仙葩數不勝數,光華流轉,妙不可言。

近處瓊樓玉閣,樓臺隐現,雕梁畫棟。崖下清湖生煙,一碧萬頃。峭壁間千年靈芝萬年人參随地長着,也無人去管。

君钰雀躍地跳起來,“叮當”一聲碰上殿檐上挂着的一個鐘,古樸的懸鐘頓時流光溢彩,其上咒文轉動,自鳴九聲,悠揚渾厚。

於是,一望無際的湖上須臾間生出數不盡的五色蓮花來,赤粉白藍紫,空靈綽約,搖曳生姿。

君钰跳着奇異的線路,一蹦極遠,在觸過七朵藍蓮花的花苞後,俄頃便來到了湖中心。瓊玖慢悠悠地墜在其後。

君钰在湖中的水面上滾來滾去,不厭其煩地蕩出一圈又一圈波紋。

淺淺的水色光華四溢開來,波紋中心忽地升起一株如玉的碧色蓮花,方才綻開幾片花瓣,片片潤澤透明,仿佛精雕細琢的藝術品,舉世無雙。

就在一眨眼間,絕美的青蓮華光大盛,化為一個飄然的身影。

容顏昳麗,驚心動魄;眸如雪夜,深邃冰寒。

修長的身形襯得那流雲似的白衣更加純淨高潔,風姿澈然勝過昆侖山巅千年不化的冰雪,卓遠清絕。

拂袖煙雲涅,傾杯華月葬。

瓊玖怔然片刻,勉強自己恢複神智,開口問道:“北辰仙君?”畢竟除了眸色,長相與君昭八分相似。

“吾名清源。”聲似冰玉相交,悅耳之極。

清源?

清源真君?!為什麽是他?

瓊玖愣了愣:“敢問真君,何故在此?”

君钰高高躍起,跳到清源真君肩頭,歡快地蹦跶着,真君也任他(她)嬉鬧。

“北辰受傷,吾替他轉世。”雲淡風輕。

啊?原來轉世也可以代替麽……瓊玖無語地想。

難怪在乾坤圖裏難怪那麽招魔氣,難怪青雘和契俞說君昭“長得像‘他’”,難怪谛聽叫君昭“卿卿”“圓圓”(清源),難怪君钰塑魂這麽順利……原來是因為君昭是清源真君的轉世啊。

(清源真君,乃是上古靈植之首,至清之氣凝聚的青蓮所化,與魔氣完全相克。)

清源的出現,是因為君钰塑魂要吸收太多能量,還是因為這次巫蠱的意外?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多謝真君。”瓊玖微笑,向君钰招了招手。

小家夥磨磨蹭蹭飄到了清源眼前,一上一下地晃動着,戀戀不舍的樣子。

清源搖搖頭,淡漠地伸手托住他(她),送到了瓊玖面前。

瓊玖也不催,靜靜地等着君钰過來。他(她)蹭蹭清源半透明的手,終是旋轉着跳入她懷裏。

清源的身影消失在淺淺青輝中,瓊玖也帶着君钰離開。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一.君臨天下

在衆人(瓊玖)的努力之下,君昭安然醒來,長安的巫蠱木偶也被精于此道的銷毀了。麗嫔麽,自作孽不可活。

君昕已送到長安宮中,瓊玖伴君昭處理完剩餘的政務,一起回到了京城。

接着,自然是找個合适的機會,“發現”有喜了。

瓊玖懷孕的消息傳開,帝後都很喜悅。

兩儀殿,一家人歡聚一堂。

“正好,有件事先告知你們。”陛下滿面春風,眼角眉梢都帶着笑,“為父和你們母親勞頓半生,打算趁如今還走得動,卸下這身擔子,去享享清福。”

瓊玖幾人面面相觑,這是什麽意思?難道……

“阿爺?!”

還不等震驚的君昭說什麽,陛下自豪又欣慰地道,“昭兒,大雍交給你,為父實在沒什麽不放心。”

“阿娘……”少年轉望向神色安然的母親,希望她能勸勸父親打消這“奇怪”的念頭。

豈料皇後殿下淡淡地附和道:“昭兒十五歲了,現在繼位,也不算早。”

君熙曲軒之點點頭,覺得父母言之有理,瓊玖張了張口,想到皇後的壽命,也沉默了。

剩下一個君昭,怎麽也敵不過帝後堅定的意願,最後無可奈何地應了。

陛下雖正當壯年,然雍王少年老成,文武雙全,滿譽朝堂,衆臣便也沒有什麽意見。

彼時紅日初升,其道大光。天戴其蒼,地履其黃。朱門高殿,萬衆叩首。

彼時日月星辰龍雉黼黻,皆在玄朱華服之上:天子十二章冕旒,掩不住一雙通透琉璃。

彼時帝衮加身,盛容雍儀,莊重凜睿,君臨天下。

陛下退位,将君昕交給了瓊玖,兩人放心地離宮了。

十月,君熙誕下一對雙生子,取名為曲逍和曲遙。

說起來,剛知道是對雙胞胎時,大家還驚吓了一下——雖然時下沒有什麽雙生子不祥的奇葩說法,但是客觀條件所限,雙生子母子平安的幾率不大,相對更危險。

好在君熙身體康健,又有良醫好藥圍着,最終順順利利的。

第二年花朝,君钰出生。

清明,穆爻病逝。

短短幾日,君武像是蒼老了二十歲。發妻出殡前夜,他身着素衣,一字一句地為其撰寫碑文,滿目蒼涼。

當年目視雲霄,誰信道,一人終老。

好在她最後的時光,他沒有錯過。

君武終于放下了一切,帶着不再年輕的穆爻,實現了多年前的諾言。

“我願帶你,看遍世間美景。”彼時風華正茂,信誓旦旦,卻未曾想兜兜轉轉這麽多年,遲了這麽多年才應諾。

雖然有點晚,還好,還不算太晚。

他年輕時,肆意張揚睥睨天下,銀鞍白馬槍掃六合,無所畏懼。

如今從立政殿走到甘露殿,從甘露殿走到兩儀殿,卻覺得時光太過漫長,長到令他無事可做。

如此星辰如此夜,只能風露立中宵。

夜闌靜,有誰共鳴?

蓬萊殿中的瓊玖只是沉默。

九年後,風露立中宵的,就是她了吧?

自從見了一次清源,她便難免有這樣暗藏的危機感,心底總覺得日子過了一天就少一天,過了一年就少一年。

盡管達觀知命,也會有似這般觸景傷情之時。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二.沒有來生

蓬萊殿,午後。

絨絨的地毯鋪滿了整個宮殿,一周歲出頭的君昕正步履蹒跚,好似一只搖搖擺擺的企鵝,一不小心就摔倒了,接着就趴在那兒,許久才費力地爬起來。所幸地毯極軟而厚,很好地避免了危險,所以瓊玖君昭都頗為放心。

為誕下君钰不僅修為大損甚至可以說折了半條命的瓊玖,正倚在榻上修養,小小的嬰兒在她身側啃着肥肥短短的手指,靈動的大眼睛轉來轉去,不知在想些什麽。

君钰出生時,正值第一朵梨花開放,瓊玖便為她取了小名“阿梨”,結果她性子既不像瓊玖那般懶散,也不像君昭這般沉靜,頑皮得很。

穆爻還在世時,聽瓊玖嗔“這麽好動不知像誰?”時,莞爾一笑,不假思索道:“除了止戈,還能像誰?你不知道,他呀,年少時簡直是個……”

一旁的君武故意咳嗽一聲,打斷她的話,瓊玖只作不覺,低頭整整阿梨的襁褓,穆爻瞥他一眼,但笑不語。

君昕從麗嫔被賜死之後,就一直養在瓊玖膝下。(百羅為巫蠱一事付出了慘重代價,據說胖國主幾天之內瘦了一大圈,很長一段時間內聽說大雍來信就忍不住哆嗦。百羅使者在京城時都不敢主動提出要見見君昕。)

瓊玖雖不可能待君昕多麽熱情多麽無微不至,但也不可能虧待他。

明明是弟弟,卻是當兒子養的。

穆爻的去世對君熙君昭打擊很大,盡管幾月前就作好了心理準備,當這一天真的到來之時,還是猶如天塌一般。

這種時候,任何安慰都是徒勞。

瓊玖只是陪伴在君昭身邊,等待時光慢慢帶走他的悲傷。

因此君昕三月六日的抓周,不免就随意簡單了些,誰也沒心情大辦。

好巧不巧,他竟只抓了一朵阿梨随意扔下的梨花,別無他物。

然後大家面面相觑,君武毫無失望之色,自言自語道:“這孩子平日就膽小怕生,偏抓周抓了花,看來以後不會有什麽出息了。”

這話有些偏頗。

瓊玖反倒希望君昕日後能成為棟梁,畢竟阿梨是女孩兒,不能繼承皇位。

而她與君昭不可能再有第二個孩子了——她再也沒有第二顆雙靈果了。何況為了阿梨,他們倆都已經費盡心血,瓊玖更是損耗太大,即使還有雙靈果,她的身體也承受不起了。

回過神來,她嘴角噙着笑,瞅瞅正在嘗試翻身的阿梨,又望望走得歪歪扭扭的君昕,目光透過雲母山水屏風,落在正殿批閱奏折的孝服的君昭身上。

她懶得走遠,便與君昭合住在蓬萊殿,連同君昕阿梨也一起,反正宮殿足夠大,這樣近些也方便。

晚間歇息前,君昭忽然猶豫着問道:“瓊玖,輪回轉世,真的有麽?”

她有些詫異地點點頭:“怎麽?”他素來敬鬼神而遠之,很少主動問起這種事。

他神色鄭重,“若有來生,你莫要來找我了……”

瓊玖幾乎霎時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故意玩笑道:“怎麽?下輩子不想再看到我了?”

“當然不是。”他眸中似凝聚了萬千星辰,卻看得瓊玖移開了眼。

在君昭看來,人生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他們能在一起的時光不過幾十年,之後的無盡歲月,瓊玖要怎麽度過呢?

且不說他來生是否還能為人,也不論來生與今世是否截然不同,即使來生他們能再續前緣,不過是周而複始,重逢、死別、等待、再重逢……

這樣一世又一世,何時是個頭?于瓊玖,實在是無盡的折磨。

不如只攜手這一世。待此生緣分已盡,來世不必強求。

瓊玖當然明白他的想法。然,來生——

若有來生,她會去尋他嗎?會再和他在一起嗎?這,連瓊玖自己都不知道。

於是她嘴裏承諾着“若有來生,我定不會再找你了。”

眼底卻藏淚:昭,我們……根本沒有來生……

作者有話要說:

☆、四十三.不賣自萌

曲江,樓船。

阿梨在瓊玖懷裏不安分地動來動去,好奇地伸出胳膊努力向下夠着。君昕躲在君昭身後,小手拽着他的袍角,偷偷地伸出頭來看向甲板的“不明物體”。

沒錯,在君昕眼裏,這個突然竄出水面“咕咚”一聲摔到船頭的人身魚尾,确實是陌生的“不明物體”。

瓊玖卻在“不明物體”出水的瞬間,布下障眼法,然後打量着這個并非初見的鲛人。

如果她沒有記錯,是叫“枷椤”?不是在南诏麽,怎麽跑到長安了?還這麽一副慌不擇路的樣子?

她抱着阿梨上前兩步,和君昭并肩,正疑惑,驀地水面浪花大起,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冒出水面。

少女原本飄逸的雪白袍服緊緊貼在身上,高高束起的長發濕淋淋得淩亂糾結在一起,左足右手的銀鈴都泛着水光。她随手抹一把小臉上的水珠,笑靥如花,歡呼雀躍。

“追到你了!”

雖然容貌不同了,但這少女分明是(蘅九)桁杦(她在君熙身邊時換了容貌)。

她追枷椤做什麽?

鲛人一見她吓得直甩尾巴,一個縱身跳到了瓊玖身後。

等等,你躲到我身後幹什麽?我們很熟嗎?還是我看起來很樂于助人?瓊玖茫然地瞄枷椤一眼,看她直哆嗦的可憐樣子,決定還是先搞清楚狀況再說。

“見過桁杦道友。”她笑盈盈地打了個招呼,“敢問道友,這是何故?”

眼看煮熟的鴨子要飛了,桁杦打量了下船頭的情況,把目光落在瓊玖身上。已結丹的她還是看不出瓊玖的修為,于是歪歪頭,笑得乖巧:“美人前輩好……”

瓊玖一樂:她和君昭站在一起,桁杦竟然先注意她,難得!

君昭用眼神示意她:可要他帶着孩子回避?

瓊玖握住他的手,表示不用——看起來應該沒什麽大事兒,打不起來,也沒有什麽不能讓他知道的。

對面的桁杦猶豫着要不要說出實情。畢竟毀了師父的藏劍打算重鑄一柄,需要鲛淚所以逼着枷椤哭這種事實在談不上光彩……

不過還是避重就輕地告訴瓊玖,她只是需要鲛人淚鑄劍。

這樣啊,那就沒什麽關系了。瓊玖信她的話,剛想退開,看到兩個孩子緊盯着枷椤的眼睛放光,十分感興趣的樣子,又頓住了。轉念想到,枷椤她不好留下來,但劍宗有靈獸猛豹,也許可以借來陪孩子玩玩。

便随口一問:“道友鑄劍還需要什麽材料麽?我這兒倒有不少。”

桁杦眼睛一亮,噼裏啪啦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堆材料。瓊玖回憶了下,發現自己還真有不少。

“我倒是可以幫忙,不過嘛……”她帶着溫和的笑容,慢悠悠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孰料桁杦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立即念出一段口訣,同時晃動着右手腕的銀色鈴铛,周身蕩開一圈銀色波紋,腳下出現一個神秘的傳送法陣。

片刻後,一只黑白相間的圓潤生物出現在了大家面前。桁杦拍拍它的背,“一個月夠嗎?”

瓊玖喜

拂袖煙雲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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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一百七回:“臨發之日,太子丹與相厚賓客知其事者,(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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