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百七回:“臨發之日,太子丹與相厚賓客知其事者,(10)
從一開始,就注定的結局。
【完】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四.結局(二)另一種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是一種可能,接下來上真正的結局。
仙界,九重天。
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
在白玉京前,瓊玖及時攔下了君昭的魂魄。再慢一瞬,魂入青蓮之中,清源歸位。君昭,也就不複存在。
清源很好,非常好,可他不是君昭。
瓊玖愛的,從來只是君昭。
心愛之人,自當留住。什麽天道法則,理它作甚!
魂魄化作的青色流光停在半空中,毫不遲疑地向瓊玖飛去,但他只移了一寸,就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
瓊玖的對面,元初神尊倏然而立。
瓊玖與元初,魔道與天道,在這一刻,凜然對立。
瓊玖雙手交疊在腹前,猛地握緊,臉上卻含笑:“神尊這是何意?”
元初波瀾不驚:“清源當歸。”
Advertisement
“如果我說,我不答應呢?”
“……”
元初指尖微動,瓊玖眸光冷厲,千鈞一發之際,千夜适時地趕來救場。
“哎呦,這是做什麽?你們可別打起來啊,到時候我可攔不住。”
千夜站到他們中央,一副勸架的表情。
“修真界才剛休戰,你們要是打起來就糟了,絕對會波及三界,阿不,現在是四界了。四界的芸芸衆生啊……”
瓊玖嚴重拉低了魔道的實力,若是打起來,她不敵元初(加天道),千夜應該不會站在她一邊。
但,那又怎樣?他們都心有顧忌,根本打不起來。
元初,沒有一些人想的那麽仁慈博愛,也沒有一些人想的那麽冷酷無情。
至少,他并不想和瓊玖真的對戰,然後殃及衆多無辜生靈。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總有些別有用心或望文生義的人,有意無意曲解這句話,說什麽天道殘忍。
一派胡言!
所謂不仁,實乃公平。)
既然打不起來,瓊玖便有恃無恐。
她定定地注視元初,慢條斯理:“我只要君昭。”
元初微微蹙眉,千夜大叫起來:“你不講道理,明明君昭才是清源的轉世!”此時,他不得不把君昭和清源分開來看。
“那又如何?你什麽時候見過魔道中人講道理?”瓊玖雙手環胸,冷笑。
千夜噎住,愣了愣,繼而又問,“那你要留下他多久?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那就要看我心情了。”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可是,這對清源不公平!”千夜話音剛落,瓊玖順口接道:“這世間從無公平可言!”
一時僵持住,元初沉吟少頃,道:“你需立誓,不可抹殺清源的存在。”她身為魔君,說不定就有什麽手段能抹去清源存在的一切。
這是各退一步?
瓊玖眼睛一亮,立即一口答應,立下誓言。
他們這等存在,誓出則大道證,違背誓言則必有重罰。
她終是得償所願,并且一勞永逸。
重回人間,青色的流光在夜色中變回君昭的模樣。
雖然只是魂魄,但君昭還是君昭,這就足夠。
萬千星輝之下,兩人一起執手。
“我們回家吧。”
【完】
☆、五十五.白衣美少年
盛景元年三月,江南桑城。
桑城,顧名思義,大街小巷,到處可見桑樹的身影。
這是個安逸的小城,居住的人口不多,養蠶織布紡繡為生的就至少一半,另一半也大都從事相關行業。
城裏只有一家醫館,名為“百草堂”。
醫館裏只有兩位坐堂大夫,一老一少。老者是桑城本地人,行醫幾十年,經驗豐富;少年是外鄉來客,剛拿到大雍行醫準許文書幾個月。
按理說,老大夫該更受信賴,然……
來百草堂的,但凡女子,上至耄耋,下至垂髫,紛紛先問少年在否,若是不在便大失所望。
今日也一樣。
一位清秀的白衣少女一邁進來,就先張口問:“淩大夫……”
“不——在——”正在整理藥材的藥童不等她問完,就頭也不擡地搶先回答,拉長的聲音有點按捺不住的煩躁——任誰一天被問人們了幾十次都會煩躁的。
“哦。”少女瞬間像被抽了水的小油菜,無精打采的。她在挨着門邊一凳子上坐下,眼巴巴地向外張望着。
須發全白的老大夫正在抓藥,不用工具,單憑手就把需要的藥材分毫不差地搭配好——這本事沒一二十年練不出來。
他把藥往病人手裏一放,叮囑幾句,待病人拿藥離開,一擡頭,就看見了門邊的少女。
他捋捋胡子,笑容可掬:“木小娘,又來找小淩呀?”
少女心不在焉地應一聲,急切地問:“王老,淩大夫什麽時候才回來?”
王老慢悠悠地給她倒了杯菊葉茶,等她雙手接過方道:“莫急,你這半日來三回了,喝喝茶,降降火。”眯眼看了看日頭,“巳時快過啦,小淩也該回來了。”
“哦。”少女忍不住又向門外瞄了一眼,“淩大夫今天出診怎麽這麽久呀?”
“許是有事耽擱了吧。”王老看看殷殷等待的少女,從她顯然精心打扮過的衣發,到她手裏拎着的雕漆大食盒上,笑而不語。
這木小娘的心思,是人盡皆知的呦。
少女空着肚子又等了一刻,眼中出現了心上人的身影,蔫巴巴的神情忽地振奮起來:“淩大夫,你回來啦!我……”
話還沒說完,就呆住了。
溫潤如玉的藍衣少年身邊,多了一位白衣小郎。
她從來沒見過,有人能将白衣穿得這麽好看。讓人看了一眼,就想一直看下去,偏又怕冒犯了他,不敢多看。一對上那雙流光溢彩的鳳眼,更是傻乎乎地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麽,說什麽。
連高齡的王老都怔了一怔:“小淩,這是……”
“王老,此乃……”
“見過王老,在下淩钰,家兄多蒙您照拂了。”
白衣翩翩的少年方才微彎腰,王老就急急來扶,沒有讓他施這一禮。
姜還是老的辣,老大夫一照面就覺得這名為淩钰的少年龍章鳳姿,氣度高貴,必然久居高位,不敢受他的禮。
往日最受女子歡迎的淩大夫,淩痕,也是容貌清俊,彬彬儒雅,但被他弟弟淩钰一襯,頓時黯然失色,如螢火皓月,高下立現。
“小淩,令弟好風姿啊!”王老驚嘆。心裏不由疑惑:這兄弟倆差別好大,幾乎沒什麽相似之處,完全不像親兄弟。
“那是因為您沒見過我父親。”
“那是因為您沒見過他父親。”
兩人異口同聲,等等,好像有什麽不對?
淩钰的聲音蓋過了淩痕,旁人倒不覺異樣。
“如此說來,倒令老朽萬分向往,不知令尊何等神異豐采?”
淩钰一臉與有榮焉的得意,淩痕眼底有些無奈。
可憐一旁的木小娘,剛跑過來要說什麽,淩钰已拉着淩痕徑直走向了後院,想來是去淩痕的房間,木小娘愣愣地呆在原地。
淩痕的房內。
淩钰雙手背在後面,環顧了一圈:“龍泉呢?怎麽不見?”
淩痕走到床前,掀起枕頭,下面赫然橫放着一柄寶劍。
“枕戈而眠?小哥哥你真是讓我刮目相看。”
“阿梨,你就別取笑我了。”淩痕苦笑。
“奇哉怪也,小哥哥,你這次怎麽不說我稱呼不對了?”故意學着對方從前的語氣道:“‘阿梨,你應該喚我叔叔’。”說完大樂。
“我說了,你就會改嗎?”
“當然——不會。”
“所以,我還是不白費功夫了。”
兩人相視而笑,多年不見的隔閡就這樣漸漸消散。
淩痕,就是君昕的化名。
當年所謂溺水身亡,不過是家人心中有數的“金蟬脫殼”。他本不是為帝的料,既沒心思也無能力,彼時君昭病危,為了君昕和阿梨的未來,幾人便合議了這一出戲,演給天下人看。
後來瓊玖為君昭續命,阿梨上朝聽政,君昕隐姓埋名随雲思學醫,輾轉各地。
去年雲思回到長安,君昕出師,來桑城行醫,順勢就留下了。
好在他長得幾分只有像生母麗嫔,更多的像自己,倒是不用麻煩地易容了。
唯有一雙眼睛,在陽光下瞳孔會顯出暗金色來,這大約是他與父兄,唯一一個談不上相同的相同點。
龍泉自然是兄嫂所贈,君昕身手雖差,有此劍在手,卻能差遣百騎司。
不過目前為止,他還沒有用過龍泉。
君昕給阿梨倒了杯水,有些歉意:“你看我這兒,連茶都沒有……”
阿梨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一飲而盡:“清水也不錯。”
窗外的陽光,給阿梨随意高束的長發,染上碎金,袖口銀線暗繡的纏枝蓮恣意綻放。
一襲雪白男裝,舉止也毫無女兒态,潇灑大方,俨然一位世家貴公子,絕世美少年。
他何等身份,何等容儀,坐在這樣普通的小屋內,拿着褪色的舊杯,喝着寡淡的涼白開,竟無絲毫不悅,神情怡然,從容優雅。
多年來只能書信往來,君昕印象裏的阿梨,還是個孩子樣兒。
方才出診回來的路上,阿梨從天而降,翩然落在他身前的時候,君昕腦中只剩下四個字:
驚為天人。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六. “我來看看你,順便平個叛亂。”
君昕回過神,道:“阿梨,你來這裏,所為何事?”
“我來看看你,順便平個叛亂。”
正在喝水的君昕不由嗆住了——什麽叫“順便平個叛亂”?
阿梨眼角眉梢都帶了笑意:“看到你很好,我很高興。”
他慢慢停住了咳嗽,心裏想:見到你這麽高興,我也很歡喜。
去歲冬,天子駕崩,天下缟素。君昕悲愁于心,時刻關注着《大雍邸報》,擔憂阿梨能不能順利繼位。
後來見風平浪靜,懸着的心才漸漸放下來,如今總算落到底了。
不過……
“有叛亂?”
君昕緊張得很,阿梨倒是異常冷靜,以一種“天氣不錯”的淡然口吻道:“幾個前朝餘孽,加上一些跳梁小醜罷了,掀不起什麽風浪。”
“胡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要是掀不起風浪,還需你親至?要是事态嚴重,你更不能涉險……”
他這邊着急上火,阿梨聽着樂不可支,生生笑得君昕話都說不下去了。
“你還笑,嫂子竟也不攔你?”
“母親忙着呢,才沒工夫管我。”
“嫂子在忙什麽?什麽會比你重要?”
“忙着和父親大人秀恩愛哪。”
“咚”的一聲,君昕一個不穩,重重摔在了地上。“你說什麽?阿兄不是已經……”
“這是秘密呦。”阿梨故作神秘地搖搖右手食指,眼角餘光撇了眼關着的門,忽然提高聲音說道:“小哥哥,你覺得剛才見到的那位拎着食盒的紅衣小娘,怎麽樣?”
君昕愣了愣,便被他帶走了話題,神情有些不自在:“怎麽問起這個了?”
“我一見她就喜歡的很,你覺得我把她娶回去怎樣?”
“不可!她不适合你!”
“哪裏不适合?”
阿梨壞笑,暗道果然有貓膩,他第一反應竟然是說不适合,甚至忘了阿梨不是男子。
“她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和你……等等,阿梨你戲弄我?!”君昕起身,解釋到一半,驀然醒悟過來,哭笑不得。
“不适合我,那,适合你嗎?”
君昕正色:“莫要亂說,會損她閨譽的。”
“哦——都是‘她’了……”
“阿梨!”
阿梨挑起他腰間挂着的紅色荷包,上面繡着幾竿青竹,挺拔秀美。“這是她繡的吧?”
君昕吃驚:“你怎麽知道?”
“我知道的事啊,還多着呢……”
這個給君昕送荷包的少女,是桑城本地的姑娘,名為木秀。她家境在城裏也是頗為不錯的,原本還有婚約在身。
但是自從三個月前偶然遇見君昕,三番五次各種理由來找他,為他做個衣服送個飯更不是一回兩回了。
君昕雖委婉拒絕過,架不住人家熱情似火堅定不移,連她父母都沒辦法,只能順了她意,今天一大早就去給她退了婚事。
所以木秀歡歡喜喜地來告訴君昕這個消息,半天跑過來三次,等了又等。
這等情意,顯而易見。
就沖着木秀喜歡君昕,沖着這份眼光心意,阿梨就欣賞她。
“阿梨,我……配不上她……”君昕低語。他隐姓埋名,四海為家,到處飄零,怎麽舍得拖累她?
阿梨卻朗聲大笑:“我的小哥哥,你是忘了自己是誰嗎?這天下間,有誰你配不上?嗯?小哥哥,你可是姓君的。”
君昕怔怔地望着阿梨,聽他繼續道:“就算是東瀛公主,高麗女王,百羅王後……只要你喜歡,我都能把她們弄來給你當妾!”
這話聽起來很荒唐,但君昕知道,阿梨說的完全是可能的。依大雍國力,只要阿梨诏令,這些小國都會乖乖聽話。
(拿女人換和平,太司空見慣。)
什麽,如果不聽話?
呵,那就打!打到他們聽話為止。實力太懸殊,就當練練兵。
“你……真是……”君昕不知道說什麽好,阿梨拍拍他的肩:“人都為你退婚啦,你還不知道吧?”
“什麽?!”
果然不知道。
“你明明也喜歡她。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啊。”
“你又是怎麽知道的?”
“太明顯啦。小哥哥你可不是處處留情的性子,既然會收人家木小娘荷包,自然是喜歡的。”
“……嗯。但是……”
門“嘩啦”一聲猛地開了,紅衣的木秀跑進來,喜笑顏開地抱住君昕,“我就知道,你也在意我的。”
兩人脈脈地對視一眼,又紅了臉。
阿梨覺得眼都要被閃瞎了,趕緊識趣地走開。
君昕和木秀自然地握住手去送,院子裏阿梨足尖輕點,輕松地躍到桑樹頂,一伸手臂,喚道:“蒼英!”
只聽一聲長啼,碩大的黑鷹急電似的沖下來,木秀驚呼,巨鷹穩穩地停在阿梨腳邊,他踏上鷹背,向兩人一笑:“我就等着和你們的喜酒了。”
蒼英帶着阿梨風一樣飛離片刻,木秀甜甜一笑,“你用過晝食了麽?”
“還沒有。”其實和阿梨用過了,所以才回來這麽晚的。但君昕看到木秀特意帶的食盒,猜測她該還沒用飯。
“那我們一起吃吧,我做了好多菜呢,都是你愛吃的。”
“好。”
兩人拉着手在屋裏坐下,從食盒裏一樣一樣拿出來。
“正好,一邊吃,一邊同我講講你的家人。我還一直不知道呢。”
“……好。”君昕手一頓,糾結着怎麽措辭。
“順便,再我和說說,你什麽時候姓‘君’了?”
君昕張了張嘴,苦惱該怎麽說。
“對了,還有什麽‘龍泉’啊,‘平叛’啊,‘公主女王’啊……我實在好奇的很。”木秀笑靥如花。
“……”君昕一巴掌捂住半張臉,感覺心好累。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七.你是我的家
阿梨在蒼英背上捏碎了手裏的傳送陣符,消失在碧霄之下。
眼前一瞬光影晃動,便來到了魔界。
為了互通有無,瓊玖沒有布下封鎖,是以理論上,任何人都能到魔界來——至于能不能安全離開,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說那堆被瓊玖放出來就順勢留下的上古妖獸們,也不說這些接二連三飛升魔界的妖魔們,僅僅是無處不在的深厚魔氣,就足以吓退所有大乘後期以下的人。
因此,有膽量來魔界的,都是能确保自己全身而退的。
當然,阿梨這種有魔君當外挂的除外。
她伫立在這與大雍皇宮一模一樣的恢弘建築外,不由一笑,熟門熟路地進入了蓬萊殿,路上所見連一草一木都被瓊玖還原得分毫不差。
竟然沒人?她略覺奇怪地在殿外環顧一圈,看見繁茂的桂樹上停了只喜鵲似的青羽鳥兒,便了然地走過去。
鳥兒“青耕青耕”地鳴叫着,穿過桂樹,消失了蹤影,又出現,示意阿梨這樣跟着她過去。
像是穿透了一層水膜,一步踏出,便是另一個熟悉的地方了,比之宮殿的華麗,別有一番生動情趣。
這是曾經的雍王府,君昭登基之後就改叫古苑,當成皇家園林了,阿梨也常去。
有激昂的琴聲随風而至,氣勢雄渾,如飛瀑沖向山澗,似驚濤拍打岸灘。
青耕與蒼英比賽似的箭一般飛馳,阿梨腳步輕盈地随琴聲而去。
名不副實的桃園之中,梨花如一片一片雲彩從天而落,又似一樹一樹的白雪銀裝素裹,在丹紅嫣粉的桃櫻海棠之中,愈發顯得冰清玉潔。
然而阿梨卻完全沒有注意這般美景,滿眼只矚目着琴聲之中舞劍的白衣人。
翩若驚鴻,矯若游龍;逸如流風,皓如朗月。連這凜冽劍光都變得無比美麗,讓人只顧着目不轉睛地欣賞,完全忘卻了劍本身的危險。
待琴息劍止,漫天梨花之中,那人烏發白衣,容華清絕,依然二十許的外貌看上去仿佛阿梨的兄長。
于是阿梨毫無壓力地抽出一把鑲金的折扇,刷地打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風流天下”四個字,接着擺出一副纨绔色狼樣,邪氣一笑:“美人兒,來,給爺笑一個!”
于是在座的幾位,瑾瑜笑得前仰後合,直拍桌子;淩麒忍俊不禁,別開臉去;收劍的君昭溫柔展顏,毫不介意。
唯有倚在榻上的瓊玖,把琴随意一擱,側首笑嘆:“阿梨,你搶了我的臺詞。”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瑾瑜好不容易止了笑,順手拿起淩麒面前的杯子,一口喝盡,淩麒又給他們兩個杯子都倒滿。
“昕兒如何?”君昭擡手将劍挂在一棵梨樹枝上,轉身問。
“小哥哥挺好,很快就有大喜事啦。”
“哦?怎樣的姑娘?”瑾瑜興致勃勃。
阿梨繪聲繪色地描述着她見到的情景,瓊玖站在君昭身後,慢悠悠地把他舞劍時松落的長發重新用發帶束好,也不用簪冠,就這麽半绾,流水似的垂至腰間。她喜歡這樣的發式,君昭自然也由她擺弄。
等阿梨說完,瓊玖笑吟吟地坐下,點頭:“如此說來,該準備六禮了。昕兒還沒取字加冠呢,得在成婚之前把冠禮辦了。”
“這些都交給我好了,絕對布置得妥妥當當。”阿梨一口保證下來。
“別的倒是可以由你,取字麽……”瓊玖頓了頓,就聽阿梨和君昭分別道:
“就叫子都好了!”
“致遠。”
瓊玖毫不猶豫地贊成君昭:“‘致遠’不錯,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期望勸勉之意拳拳在內了。”
“‘子都’也很好的呀,阿娘你偏心!”
“我一向都偏心的,阿梨你還沒習慣麽”理所當然的語氣。
“……淩麒叔叔,你看阿娘欺負我!”一把抱住淩麒,裝委屈撒嬌。
淩麒笑着摸摸她的頭,瑾瑜則直言不諱道:“你找淩麒沒用的,你娘就是他給寵的。
看上去又乖又聰明,做事好像可有分寸了,我們以前都放心的很。結果呢,不聲不響的就成了魔了。那天看到她從混沌陣出來,淩麒吓得差點從雲上摔下去……”
淩麒趕緊插話,打斷他的添油加醋,“小玖,日後你有何打算?”
“凡間一切有阿梨,我扔個分身傀儡在那兒就好,阿姊昕兒那邊偶爾可以見個面;修真界有你們,維持道魔表面和平沒問題,小打小鬥免不了;仙界,有元初千夜和一幫神仙,亂不起來;魔界麽,有我呢。”
瓊玖的語氣聽起來漫不經心,卻又無比篤定,似乎一切盡在她掌握之中。
瑾瑜不由擊掌而贊:“好氣度!”
淩麒欣慰又悵然地嘆息,好像鳳凰出殼還是昨天的事情,眨眼間她就成長到了如今這個地步。阿梨笑嘻嘻得一派無邪,眸光卻明睿寧徹,與她的父母如出一轍。
他們這麽閑話着,正在上空與蒼英嬉鬧的青耕忽然叫起來:“君上,外面有道修。”
瓊玖挑眉,竟然有道修找到她這兒來?膽子不小嘛。
她悠哉地與君昭執手而去,“你們玩,我去處理一下。”
瑾瑜一把拉住想跟上去的阿梨,淩麒在前方化出一個水鏡,鏡面輕輕蕩開,顯出宮殿前的景象。“想看的話在這兒看,靠得太近可能會誤傷你的。”
阿梨小聲嘟囔着:“我的身手很好噠。”只是和這幾位一比頓時就不能看了,“父親明明也會被誤傷的……”
說起來,瓊玖成為魔君那天,君昭回返仙界,生生被瓊玖截下帶回,他不能再回自己的身體,從此只剩了魂魄。
翌日天晴,他還以為自己不能見陽光。
瓊玖走到陽光下,向君昭伸出手的時候,他卻毫不猶豫地向前一步,握住她的手。
結果,安然無恙。
那時瓊玖和君昭并肩站在大雍皇宮裏,看阿梨忙忙碌碌,微笑着解釋了所有一切。
來來往往的人,除了阿梨,誰也看不到君昭。
(覺非:你是當我不存在麽?瓊玖:你又不是人。)
君昭只是沉默聽完,将她擁在懷裏。
“昭,你本來可以回仙界,做個逍遙神仙的。因為我,只剩魂魄了,你……”怨我嗎?
“瓊玖,你現在高興嗎?”
“……高興,很高興。”
什麽拂袖煙雲涅,傾杯華月葬。什麽縱有千裏橫八荒,朝游滄海暮蒼梧。如今,只要她心之所向,無所不成。如何會不歡喜?
更重要的是,她受盡苦楚,終于守護住了想要守護的一切。怎會不高興?
“你高興就好。”君昭淺笑溫柔之至,眸中琉璃色,皆化為晨光下春水,波光潋滟,讓她想沉醉其中,不願醒來。“你高興,我就高興。”
瓊玖便完全安下心。無論人間魔界,只要他們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就是心的歸宿。
言歸正傳。
魔宮前,白色道袍的女子正持劍而立,身旁一金衣少年神色緊張,腳邊坐着一只黑白分明的圓滾滾生物,
鏡前,阿梨訝異:“這女子我見過的!還有這只猛豹,阿娘喜歡稱呼為‘熊貓’的,我還記得它叫‘萌萌’!”如果瓊玖在她身邊,一定會贊一下她強悍的記憶力。多少年的事了,那時候阿梨才幾個月大。
阿梨記得的事,瓊玖和君昭自然也記得。既是故人,瓊玖便收斂了氣勢威壓,和顏悅色地問:“桁杦,還有……這是枷椤?”
金衣少年稍稍放松,點點頭。
有意思。雖說鲛人在未成年前沒有性別,成年之後才有,瓊玖當初見到枷椤時他還未成年,但是當初明明感覺枷椤日後會變成女性的。
結果,現在成了男性。奇怪。
其實不奇怪。枷椤随桁杦回了劍宗,本來還又怨又怕,後來相處時間久了,互相了解,倒成了玩伴。桁杦表面上說枷椤是寵物,其實想讓他做師弟的。後來杜柒幫桁杦把劍造好,給師父認錯賠罪,一如既往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長壽的鲛人幹脆在劍宗住下了,和桁杦一起闖着各種小禍,成天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什麽踩壞這個師叔的藥草啦,炸掉那個師姐煉丹爐啦,不小心打了某個門派的道友啦,一會把師父養的猛豹借出去換東西啦,一會又偷跑到凡間去啦……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偏又慣會撒嬌讨好,在修煉和師門大事上又頗為出色,連最穩重的杜柒都縱着,氣得蕪菁真人多不知道說了多少次“師門不幸”了,卻到底沒有把這兩個趕出去。
這樣的生活原本很好,很熱鬧,桁杦願意一直過下去,成不成仙都無所謂。
然,槐山一戰,劍宗幾乎全滅,只餘年紀最小的桁杦。
她滿身是血地跪在師門後山,木然地看這二十七個新墳——大部分都是衣冠冢。那般慘烈的戰場上,許多道友都是自爆元神而亡,與敵人同歸于盡,身死道消,連遺體都沒有。
枷椤一開戰時就被族中長輩強行帶回去,成年的時候竟沒有變成原本應該變為的女性,反而如桁杦念叨多年的,成為了男子。
他趕到後山的時候,殘陽如血,因為被借出去所以僥幸生還的唯一一只猛豹萌萌,輕輕地拉着桁杦被血染紅的衣擺,無聲地安慰她。
“……我聽長輩說,道修死亡之後,可能會出現在魔界的。如果我們能找到他們的元神,說不定可以複活的。”
桁杦空洞許久的目光終于有了一點神采:“真的?”
“真的。”
于是他們來到了魔界,來到了瓊玖面前。中間吃了多少苦,受過多少傷,忍了多少痛,大概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瓊玖耐心地聽完桁杦的話,負手一笑:“道修的事,你們來求我這個魔君,未免本末倒置。此事我不插手,你們各憑本事罷。”
她轉身的瞬間,桁杦急急問道:“君上可否告知我等,道修逝後會有元神現于魔界嗎?我只想确定此事!”如果是真的,無論花費多少時間精力,她都一定要找到同門的元神!
瓊玖腳步不停,只淡漠道:“或許有。”
這就夠了。
只這“或許”兩個字,就足以支撐起桁杦漫長的餘生,她會逐漸變強,會堅持尋找,會代替她的師父成為宗主,會将師門傳承下去并重現往日輝煌……
雖然依她如今修為,并不能在魔界久待,但她會越來越強,可以停留在魔界的時間也會越來越長,她相信總有一天,會得償所願。
離開的時候,瓊玖并沒有回頭,依稀可以聽到身後女子壓抑的哭聲和少年沙啞的勸慰。
君昭低低嘆息一聲,握緊瓊玖的手。
回了桃園,瑾瑜滿臉疑惑:“我怎麽沒聽說過,道修死後元神還會在魔界出現的?淩麒,你說呢?”
“魔界初立,除了小玖,誰也不清楚。”
阿梨眨眨眼睛,沉吟道:“其實沒有這回事吧?阿娘只是給他們一個念想,讓他們好好活下去?”
瓊玖只是神秘地笑笑:“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