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同桌友愛
約莫走了幾分鐘,兩人一直沒有溝通,清涼的月光下,四處安靜祥和,唯有他們細微的腳步聲和冷風時不時從樹林穿過的呼嘯聲。
孟蘇越走越慢,覺得身體已到了極限,小腹隐隐有下墜感,酸楚難耐。她不想讓他擔心,眼看着自己已經知道回家的路了,她便有些不舍的開腔。
“秦子,孟家就在前面不遠了,我不用你帶路了,你家和孟家方向不一樣,我們就在這分開吧。”
少女聲音有些細微的顫抖,少年并沒有聽出來,他想,以前天天一起上下學一起走不見她說分開,現在倒要撇得幹幹淨淨了。
她終究還是在怪他吧,怪他和楚落親吻,怪他沒有接受她的愛意。
少年心頭漫過一陣酸楚,他想,他們如今也不在一起上下學了,連座位都相去很遠,他還是一個人坐在那裏,她卻有了更好的選擇,不過相比與自己,許姜更适合做她的朋友。
秦子深吸一口涼氣,清冽冰冷的氣體順着鼻腔漫進心髒,凍得他心頭一陣發涼。少年沒有回答,一腳将地上的飛雪踢起,雪花四濺,不少攀附在他的褲腿上,很快融了進去,透着腿肚子上感覺到絲絲涼意。
他沒有回頭,走得飛快,背影孤絕料峭,似一把開刃的刀。
孟蘇知道他生氣了,并沒有做挽留的打算,只是輕聲說了句對不起,然後走了幾步,将剛剛少年踏壞的那一片雪地撫平,她動作輕柔而細致,仿佛手下撫摸着的不是雪,而是少年的心。
孟蘇在雪地上蹲了很久才緩過來,然後才慢吞吞的走向孟家。吳媽問她去了哪裏,她只好敷衍過去,孟歸承看她的眼神有些探究,姜紅英并沒有多問,只是告訴他們,明天徐晴和孟歸寧就要回來了。
孟蘇點了點頭,并沒有作他想,畢竟這是徐晴和孟歸寧的家,她們在這個房子裏住了這麽多年,出走半個月了,也該回來了,說到底,她們才是這裏的主人,而她一個寄居籬下的外人,只好安分做好自己的本分。
回房間後,她泡了一杯姜汁紅糖茶,喝了一大杯又洗了個熱水澡就睡下了,閉眼之前還在想着那個踢雪的少年,她知道他不開心,可是她無能為力。
第二天孟蘇就恢複了個大半,多穿了一件毛衣就起床上學去了。那天上課,秦子座位上并沒有人,孟蘇問過陳祿,他只說天太冷,秦大少爺要睡懶覺。
她想,不會是因為她吧,很快她就絕了這個念頭,她心知肚明,自己還沒那個份量。
許是孟蘇一直用左手捂着肚子,許姜很快就察覺了,這個心細如發的少年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面色有些囧,但還是不動聲色的拿着玻璃瓶去接了一瓶熱水。
他用手肘捅了捅孟蘇,說話的時候眼光亂飄,不敢與她直視,面色微微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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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蘇,這瓶熱水給你。”少年聲線幹淨而綿軟,身上永遠有一股香皂的香氣。
孟蘇對許姜的定義,一直是一個,很幹淨斯文的一個男孩子,認真又努力。
只是她沒想到這個才熟識沒多久的少年竟察覺了她的異樣,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她露出一個明朗幹淨的笑容,猶如冬日的暖陽,向日葵一般的少女兩眼亮晶晶的看着少年,溫切的說了句謝謝,然後将滾燙的瓶子接過去放在小腹上熨貼,那熱度透過皮膚肌理一直傳遞到少女小小的心房。
她妥貼的将這份小小的善意收藏安放,琢磨着日後該怎樣回報。
秦子與孟蘇是截然不同的,秦子一向睚眦必報,而孟蘇一向滴水之恩銘記于心。畢竟,對她好的人太少了,每一個都異常珍貴。
要知道,這個世上,除了血親,沒有人有必要非得對另一個人好。如果一個人願意對你好,你要牢記,那些善意有如珠寶,就該細收放好。
許姜被眼前少女的笑容灼燒了眼,心跳竟一下子突兀起來,人生第一次,他竟然對除了成功之外的東西有了渴望。
他非常渴望少女的笑容,如若可以,希望将此刻的時光剪裁下來,讓他在日後每一個難熬的時刻掏出來細細摩挲品嘗。
也就是那一天,許姜開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暗戀,也是人生中唯一的一次暗戀。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一戀就是一輩子。
這個明明各方面都非常不出色的少女,卻像一個強力膠一樣粘在了他的心髒厚壁上,怎樣都撕扯不下來,一扯就鮮血淋漓。
許姜沒有回答,只是匆忙的拿起筆開始假裝在草稿紙上寫寫畫畫,然後用餘光偷偷的瞄少女,她沉寂的側臉,低垂的眼睑,因病痛而糾結的眉毛。
怎麽看都不是那麽好看,但怎麽看卻都那麽讓人心頭發癢。
孟蘇回到孟家後,并沒有看見徐晴和孟歸寧,她有些詫異,問了吳媽之後才知道她們被姜紅英叫到書房去了。
她心裏默了默,就上樓梯準備回房,沒想到孟歸承就站在樓梯盡頭,他聽到了她的腳步聲,但并沒有回頭,像一個沒有靈魂的蠟像在那裏杵着,空剩皮囊安好,一顆心已千瘡百孔。
他所謂的媽媽一回來就賞了他一巴掌,罵了一句垃圾。
那個平日裏最最賢良淑德,時刻保持良好藝術家氣質,養了他十八年的母親竟罵他垃圾。她說他白眼狼,養不熟,果然不是親生的就是沒辦法好好相處。
她說他就是別人不要的垃圾,要不是孟家恩德,他說不定早死了,亦或是在一個沒錢讀書的文盲。
孟歸承不敢相信,最最尊敬的母親,小時候寫作文他歌頌得最多的就是母愛,可你看現實多打臉,你喜歡什麽,它就摧殘什麽。
那些惡毒的話如一只只惡心的蟲子一樣攀爬在他身上,他只覺得皮肉比落了一頓鞭子還疼。
他用了半個多月才緩解了那種從雲端上跌落下來的疼痛感,可他的母親一回來就用尖銳的指甲剝開他的皮肉,在他的傷口上撒着鹽巴。他除了沉默,別無他法。
難道像個孩子一樣跑出去再也不回來嗎,不,他不能這樣任性,至少得考上大學。難道要頂嘴或是打擊那個養了他十八年的母親嗎,他做不到,哪怕她拿着刀子捅他,他也無法還擊。
他的人生在開到最絢麗的時候頹然一片黑暗,莫不是上帝将他人生的燈給熄滅了,太黑了,他看不見未來。
他想哭,想吶喊,想捶胸頓足,痛哭流涕,想要抱怨命運的捉弄。但終究他還是選擇了緘默,默默在哀悼他已經腐朽死去的十八年。
少年眉眼一片慘絕,他握着扶梯的手,青墨色的靜脈明顯突兀着,指節有些發白,指甲蓋沒有了往日的淡粉色而是殘灰色。
孟蘇上次見到他這個樣子的時候,後來他就哭了,少女心裏默嘆一口氣,一小步一小步地走過去,“表哥,這裏是風口,怪冷的,你趕緊回屋吧。”
少女語調輕柔,如一杯溫開水慢慢地流進人的耳朵。
孟歸承突然擡眼看她,這次倒沒有哭,他瞳仁不是純黑,帶有一點褐色,再加上眼窩比較深,有一種歐美風範。
他看她的眼神非常的陌生,帶有一股子驚奇的味道。孟蘇被他打量久了,有些不好意思,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半晌,他才發話,孟蘇看着他光潔修長的脖子上,喉結上下滾動,像誰在執着圍棋裏的白子下棋。
“孟蘇,你為什麽不哭呢,經歷了這麽多,你為什麽還能笑得那樣雲淡風輕,難道你不恨嗎?”
孟歸承絲毫不繞彎子,這會兒他的情緒急迫的想要找個突破口,而一直在經受苦難卻依舊能保持微笑的孟蘇就在這個當口觸發了他。
他想像她一樣好好生活,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打擾太多的情緒,但他做不到,他的心太雜太亂,像是吞了一團雜亂的毛線,他被纏住了,找不到光明的出口。
孟蘇平複了一下驚愕,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