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消失在時間裏的人(二)

游戲開始的第一天, 風平浪靜, 無事發生。

游戲開始的第二天,番茄炒冰棒、藍調、紫色鼠尾草,三隊各自有一個隊員相繼消失不見。

看似安逸祥和的金嶺鎮似乎撕開了一角殘酷的黑暗, 露出來獠牙。

下午五點四十分,當我可愛嗎突然意識到紫色鼠尾草不在店裏後, 寵妻證道還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告訴大家鼠尾草打過電話,提前回去做了飯等大家。

“他這麽膽小怎麽會突然想到獨自出去?”我可愛嗎取笑一樣說。

寵妻證道也無法說清這一點,因為鼠尾草确實沒有說什麽特別詳細的原因, 她也很疑惑。

沒有任何異常,但謝剎下意識打開了追蹤劑定位圖, 鼠尾草一天的線路立刻被勾勒描繪在平板地圖上。

線路清晰可見, 他繞了路去了超市,走了一條不尋常的路,但是徑直回了家。

很正常, 但是, 好端端的鼠尾草為什麽想到突然提前回去買菜做飯?

在謝剎看圖的時候, 最愛吃兔頭幾乎是同時就撥打了住宅的固話, 沒有人接聽,她當機立斷又撥打了鼠尾草的手機。

“打通了, 但是沒有人接電話。”最愛吃兔頭這樣說, 謹然的眉目一點不安。

謝剎立刻說:“回去。”

于是五個人一起坐車回去。

虞星之開車, 謝剎副駕駛, 後排三個人擠在一起。

沒有人說話。

虞星之的車開得很穩很快,只用了他們平時上班一半的時間,車子到小區區域時間是17:45分。

一路上最愛吃兔頭一直沒有停下撥打電話,但是只有響鈴沒有人接。

盡管謝剎的追蹤地圖顯示,鼠尾草根本沒有移動過,一直在家裏同樣的位置不動。

突然,最愛吃兔頭整個人一僵,看向大家:“打不通了,不在服務區。”

虞星之的車速再次提速,三分鐘後穿過小區複雜的綠化道路來到他們的聯排別墅下,停車的一瞬,幾乎所有人都下了車。

謝剎第一個下來,先大步繞過去,拉住虞星之的手,低聲說:“別管車了,不要走散。”

兩分鐘的時間,他們一邊敲門叫鼠尾草的名字,一邊想辦法撬開了從內部反鎖的門。

屋子裏亮着燈,桌上有熱氣騰騰的飯菜,空調的暖氣時間停在17:45。

沒有紫色鼠尾草,只看到他今天出門穿的外套。

“以上就是全部事實。”

做出稱述的是面無表情的我可愛嗎。

被稱述的對象是藍隊和紅隊剩餘的成員。

當确定紫色鼠尾草在他們租住的屋子失蹤的事實後,謝剎的臉上一如既往沒有太多情緒,比起臉色嚴肅難看的隊友,他只是立刻打了兩個電話。

用他自己的手機打給紅隊的隊長我愛龍,用虞星之的手機打給藍隊的隊長守望者。

然後,謝剎用兩部手機同時和他們對話,語速平靜理智:“是我,0018,藍隊的誰失蹤了?”

藍隊的守望者臉色一沉,藍調出事是去見白隊這些人之後,他本來就懷疑跟謝剎有關:“你怎麽知道的?”

“我的人不見了一個。我需要其他兩個人失蹤的全部信息,用副本的消息交換。十分鐘後,這個地址見面。”

謝剎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但足以壓下任何的不安,他挂斷了電話,給了兩個人同樣的地址。

紅隊的我愛龍從接聽電話到挂斷都沒有說話,但藍隊守望者的話他也聽到了。

看來三個隊都失蹤了一個人。

沒有人會拒絕謝剎的話,畢竟可以換取副本的消息,這對他們通關有極大好處。

謝剎打電話的時候,白隊其他三個人就呆愣在屋子裏,神情有難以言說的恍惚複雜。

我可愛嗎沉着臉不死心地去樓上翻找,好像鼠尾草還在屋子裏,只是暫時去了哪裏。

謝剎沒有阻止,只是輕輕說了一句:“去個人跟着他,不要分散。”

寵妻證道立刻追了上去。

最愛吃兔頭看着謝剎,神情嚴謹:“一定要拿副本消息換嗎?他們丢了人難道不找嗎?”

本是互利互惠,為什麽還要拿珍貴的資料去換?

謝剎烏黑的眼眸微斂,沒有焦點微微放空,像是在思索着什麽,但回答了她:“這個副本看上去是分組淘汰制,但想要高分通關不能一味競争淘汰,更重要的是合作。共享資料利大于弊,觸及真相的人越多,存活的人越多,越容易觸發副本全部的劇情拼圖。越封閉死得越快,而且會是團滅。”

最愛吃兔頭是個理性的人,謝剎是有名的游戲大神,她雖然不迷信權威,但當對方給出合理的解釋後,她願意服從專業的建議。

我可愛嗎找了一圈,毫無意外一無所獲。

他的娃娃臉上再沒有悠然,整個人臉色淩厲起來,鼠尾草在他們住的房子裏失蹤,讓他覺得受到了挑釁,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在等待紅隊和藍隊的人到來的時候,謝剎打開餐桌上被細心蓋好的蓋子,挨個看了一眼鼠尾草失蹤前做的飯菜。

他當然沒有吃,畢竟三點多他和虞星之就吃過了。

謝剎也沒有勸其他人去吃,除了跟游戲有關的話題他會多說幾句,平時能不說話就不說。

所有人都有意無意避開了那張沙發。

謝剎的追蹤地圖顯示,鼠尾草最後消失的地方就是這張沙發,他在這裏停留了大概十五分鐘。

“17點45。”謝剎輕輕地重複着這個數字,與此同時腦海裏想起他在覃桢和王異死亡的房子裏看到的壞了的鐘表,顯示的時間是12:35分。

不久有人敲門。

我可愛嗎立刻跳起來開了門,好像打開門就可以看到鼠尾草。

但門外出現的人是紅隊和藍隊的人。

幾個人分坐在沙發上,寵妻證道甚至給大家上了茶,但沒有人有心情喝。

紅隊的我愛龍帶着另外三個隊友一起來的,藍隊的守望者只帶了一個相貌看上去頗為沉穩警惕的女隊友,ID叫熒惑守心。

這個名字聽上去很藍星,看來她對藍星的文化了解不少。

大家沒有浪費時間寒暄,白隊的我可愛嗎率先講述了己方隊友的失蹤信息。

然後是紅隊的我愛龍,在我愛龍講述番茄炒冰棒在淩晨兩點和他隔門的互動時,站在我愛龍背後的第一萌漢立刻強調補充了一句,他在番茄炒冰棒房間的腳印還原沒有回來的腳印,強調那一晚番茄炒冰棒的房間根本沒有住過人的痕跡。

紅隊的隊長我愛龍沒有說什麽,另外兩個隊友似乎是一對情侶,對着第一萌漢皺眉,露出難以言說的表情,大概第一萌漢這種強調做了很多次,讓人很難受。

最後是藍隊的隊長守望者,他隐隐沉着眉,看上去很憂心一樣,但态度很好,詳細地講述了藍調失蹤時候的電話,還有電話裏的歌聲,甚至說了那條路上的學校,尤其學校裏疑似很久前是墳場的事。

“對了,藍調的電話最後說了一個時間。12點30。我看了下時間,他打電話的時間也是12點30。”

比起我可愛嗎的面無表情,我愛龍這邊的細節矛盾,守望者顯得仁厚誠懇又誠心。

守望者的講述結束後,最愛吃兔頭站出來,講述了一遍他們調查到的車禍案的消息。

紅隊和藍隊的人都在記筆記,好像第一次聽說一樣。

在他們記筆記的時候,謝剎若有所思說:“12點30,17點45,除了番茄炒冰棒的失蹤時間不能确定,其他兩個人都有一個明确的時間标志。”

我愛龍認真地說:“番茄的失蹤時間大約在淩晨一點半到兩點之間。但确實沒有确定時間。”

謝剎忽然看向隊友可愛和兔頭:“車禍的時間是多少?現場有确定時間的指示物嗎?”

我可愛嗎的腦海裏瞬間閃過燒焦的車頭,因為損毀最終停下的顯示表很暗,但依稀可辨:“19點45。我好像看到了這個時間。”

最愛吃兔頭在手機上翻什麽資料,立刻附和:“交通局和警方給出的時間也是19點45分。”

所有人露出有點驚訝的神情:“好規律的時間,這是什麽意思?死亡預告嗎?”

“這麽說的話,番茄的失蹤時間差不多也可以确定為淩晨1點45分吧。”第一萌漢左右看着大家,不确定地說。

“按照玩家失蹤的順序,從第二天的淩晨開始,1點45,12點30,17點45。”謝剎思索着,“如果算上副本裏NPC的案子,還有兩個時間,第一天的12點35,19點45。”

藍隊和紅隊的人立刻追問這個12點35是怎麽回事。

謝剎将在覃桢和王異房間看到的表告訴他們,順便告訴了他們警方調查到的案發時間和現場停下的表不符這件事。

我愛龍謹慎地看着他們:“也許不是12點35,是0點35。”

畢竟覃桢和王異的案子發生在淩晨天快亮的時候,怎麽也不可能是中午十二點多。

“你說得對。”謝剎說。

大家都有些振奮,像是觸及了什麽關鍵,就着這些已有的死亡時間,總結出各種規律。

紅隊的情侶們認為,玩家和NPC案子的時間都是一組規律的時間間隔,0點35,19點45,1點45,12點30,17點45,分別相隔19小時,6小時,11小時,5小時。

“或許可以推算出下次失蹤的時間?”他們說。

藍隊的守望者搖了搖頭:“NPC的時間不具備可參考性,19小時和6小時這個間距太沒有規律了。只算三個玩家的死亡時間的話,下一次危險時間可能是紫色鼠尾草失蹤五小時後的22點30,或者十一小時後的淩晨4點30分。不管是不是,至少這兩個時間大家小心一點。”

紅隊和藍隊的人都深以為然地點了頭。

白隊的人看着謝剎。

謝剎平靜地說:“19小時的間隔确實很長,但是,如果中間也有NPC出事,我們暫時還沒有發現呢?”

衆人頓時睜大了眼睛,的确,畢竟他們的線索還很少。

第一萌漢忽然抖了一下,眼睛不安地游移:“這麽說的話,番茄炒冰棒和藍點失蹤之間11小時的間隔也很可疑啊,6小時加5小時剛好是11小時,萬一其實在番茄和藍調失蹤的中間還失蹤了人,我們卻出于什麽理由根本沒發現……”

這個說法實在太吓人了,這無疑是在說,他們中有人已經不是玩家本人了。

盡管想否認他,但其他人還是下意識去看了周圍的人,想确定他們還是不是他們。

沒有任何異常,但每個人都因為這個懷疑有些疑神疑鬼。

謝剎沒有擡眼,輕輕地說:“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沒有任何依據的前提下,信任隊友比信任假設要好。”

紅隊的情侶互相抱在一起,男的警惕地看着周圍的人:“我覺得第一的話很有道理,現場的大家看上去很正常,但是別忘了還有人沒有來。”

目标直指藍隊,跟其他兩隊全員到場不同,藍隊只來了隊長守望者和這個叫螢火守心的女玩家。摒除一直跟白隊在一起的原藍隊成員虞星之,他們還有一個隊友才對。

兩個人眉目都很沉,尤其這個螢火守心,有點豔麗漠然的意味。

守望者微笑了一下,他眉目沉郁隐憂,導致這個笑容很勉強:“亞特蘭蒂斯另有安排,一時回不來才沒有到,我很肯定她沒有問題。”

他的說法紅隊并不買賬,再三質疑,包括白隊除謝剎外的幾人也進行了催促,認為他明顯在隐瞞什麽重要信息。

守望者不得不臉色難看,被迫透露出這個叫亞特蘭蒂斯的女玩家的去向。

“她去了金嶺鎮的殡儀館,調查近期所有的死亡情況。”

熒惑守心冷冷地說:“有人死了,也許不會聯絡警方,或許不會聯系醫院,但一定不會不聯系殡儀館。”

這個思路完全沒有問題。

大家一時說不出話,寵妻證道看了眼表,恬然的面容一點擔憂:“她一個人嗎?22點30前能回來嗎?”

這是剛剛大家推算的可能的危險時間。

熒惑守心冷豔的唇角勾了一下,自信地說:“她自小就在和死亡打交道,這點事情難不住她。”

看得出來,藍隊的人之間似乎有特別的關系,像是三次元就熟識一樣。

而且,他們很主動,一點也不畏懼,并且互相信任,尤其信任對方的能力。

之後的時間謝剎都沒有說話,像是微微放空在思索着什麽,在摒棄了所有人的世界裏。

虞星之就坐在他旁邊,謝剎的手保持握着虞星之手腕的動作,半個身子靠在他身上。

他們兩個人過分的親密引起了其他人異樣的眼神。

沒有人為此意外,大家大多數時候是在互相問詢,想要從彼此的案例裏找到更多有用的細節。

比如,白隊的鼠尾草為什麽突然離開店內,他真的沒有任何異常嗎?是不是發現了什麽秘密。

比如,藍隊的藍調失蹤前的電話裏還有沒有說別的,那所學校他們後來去看了嗎?是不是隐瞞了什麽發現。

比如,紅隊的番茄炒冰棒失蹤的時間唯一不确定,三個男玩家一起住,為什麽幸存者得出了兩個結論,我愛龍聽到聲音的時候,第一萌漢什麽也沒有聽到嗎?我愛龍為什麽肯定門外說話的人是番茄,對方當時的意圖是什麽,想進來嗎?我愛龍既然相信他是番茄,為什麽沒有打開門,或者出去看看?

諸如此類,彼此都互相防備又不得不得信任,覺得對方有所隐瞞,不斷想挖掘出更多。

同時,大家又默默等着藍隊的亞特蘭蒂斯回來,在22點30這個大家預估的時間裏,所有人在一起看看,到底會發生什麽。

所有交談的聲音都很克制,都不是很大,但是彙聚一起,卻像是形成了一種複雜的聲波,一層層不斷地回響。

謝剎的精神體像是一尾在夜空裏游蕩的鯨,那些細碎不斷的聲音攪動了靜谧深藍的空氣,他的世界開始不斷出現細小冰錐水泡一樣的雜質。

在噪雜起來的世界裏,更多潛伏起來的微弱的聲音開始活躍了,在所有人聲的間隙和重疊的音色裏。

是誰?在說什麽?

是頻率不一樣的赫茲,無法識讀和理解。

那個停在12點35的鐘表像是巨大的帷幕,若隐若現沉入海水一樣的夜空裏。

這些時間到底是什麽意思?是死亡規律嗎?還是密碼。

……

“吃飯了。”溫柔熟悉的聲音将他從沉思中喚醒。

謝剎下意識看向窗外,暮藍的天際,分不清是清晨還是傍晚。

房間裏沒有開燈,有些暗,他在對着電腦工作,做表格或者其他什麽,日常熟悉繁瑣的事情。

他離開了電腦,畢竟該吃飯了。

臨走前瞥了一眼時間,但是他沒記住,大約不是七點就是九點多吧。

像是摘了平光眼鏡一樣,導致視野忽然有些不對。

這麽暗為什麽不開燈?下一刻他意識到其實燈是開着的,而且很暖,但是實際上不知道怎麽就是覺得暗,像是前方是暖亮的,但當他實際走過去卻覺得暗。

應該換一個燈泡,這樣想着。

他走出房間,看着客廳和廚房的方向,想找到那個叫他吃飯的人。

是很熟悉的人,但因為太熟悉了,呼之欲出,導致有時候忽然想不起來對方的名字。

甚至因為剛剛從高密度的工作思考中抽離,頭腦不清楚還有些想不出對方的樣子甚至性別都很模糊。

但是沒關系,只要看到了立刻就全部想起來了。

房間裏有很多人,都是熟悉的樣子,在開着燈卻昏暗的房間裏走來走去,彼此說笑或者像談判一樣言辭理性誘導着什麽。

“……究竟看到了什麽……學校你們回去了嗎……沒有隐瞞……你不相信我……”

這些人,這些人都是什麽關系?

下意識這樣想了,下一秒卻想起了結論,是朋友和親戚還有家人,在聚餐吧。

人人從廚房進進出出,走到客廳餐廳,像是在端菜又像是兩手空空。

每個人都在聊着天。

他試圖從裏面找到那個叫他吃飯的人,那個唯一覺得想要一起吃飯的人。

是的,很抱歉,盡管是親戚朋友或者家人什麽,但他對他們沒有任何親近的**。

只有那個人是不一樣,但很糟糕,他的腦子很不清醒竟然想不起對方。

吧嗒,很小聲的聲音,但和屋子裏的不一樣。

像是某個小孩子的。

謝剎并不喜歡小孩子,但比起屋子裏吵鬧的人他願意去看看。

從房間走到客廳,右手邊的青藍色的門。

只走了幾步,但感覺他看錯了,那顏色不是門,是走廊牆壁的顏色。

是一條很長的走廊。

小孩子站在走廊中間,捂着眼睛,像是在哭。

“發生了什麽?”謝剎輕輕地問,不自覺帶點那個人柔軟的語氣。

小孩子一邊搖頭一邊哭,小小的嘴巴抿得可憐,放下手看着他。

她哭的時候還可以看到抿着可憐可愛的嘴,放下手的時候,除了那雙烏溜溜淌着淚的眼睛,整張臉在藍色的天光下雪白雪白的,一片雪白,沒有鼻子嘴巴。

也許她戴了口罩。

謝剎沒有覺得有任何異常,仍舊用那種柔軟的聲音對她說話:“為什麽哭?需要幫助嗎?”

是很可憐可愛的小姑娘,假如寵妻證道或者最愛吃兔頭在這裏,甚至是敏感的紫色鼠尾草,一看見那哭泣的小臉,大約會忍不住一起跟着流淚。

就像是,看見了幼小的無助的自己一樣,讓人心酸難過起來的眼睛。

謝剎不自覺就想起了那個人,那個想不起來的,叫他吃飯的人,他的心也一片柔軟酸澀,就像是眼前這個哭泣的小孩讓他想起了那個人,就像是想象中那個人小時候因為無助這樣哭泣的樣子。

謝剎走過去,半蹲下來,手指輕輕地去蹭那小孩子讓人難過的眼睛裏溢出的淚水。

像是對着那個人一樣,柔軟的聲音:“為什麽哭?”

光線真的很暗,霧藍藍的暗,眨眼眼前并沒有什麽小孩,謝剎張望,看到那孩子跑向了走廊更深處。

她沒有消失,就站在那裏看着他,像是等他過去。

謝剎于是走了過去,身後不遠處的屋子裏有人喚他,說要開飯了他去了哪裏?

語氣很奇怪,就像是福利院的阿姨老師呼喚不聽話不省心的小朋友。

謝剎只回頭看了一眼,那個人不在屋子裏,如果在的話,就是那個人呼喚他了,不會是這種語氣。

所以他毫不猶豫跟着那個小孩子走了。

右拐,走向走廊另一頭的黑暗裏。

盡頭是一扇門,好像是家門口的門。

但家裏并沒有長廊,這樣迂回無用的長廊。

小孩子走進了門裏,并看了他一眼,就像是希望他也去。

當謝剎穿過門,卻沒有看到那個小孩。

他也不是站在家門口,甚至他忽然想起來,剛剛那個房子好像不是他的家。

他處在一個陌生的小區,像是在小區的院子裏,像是忽然走在樓梯間,像是站在某個人的房門外。

每次一思考自己在哪裏,周圍的環境就在變。

他幹脆放棄了思考自己在哪裏。

他張望了一下,找那個引他來這裏的小孩,那個需要幫助的小孩。

好像是晚上卻沒有那麽暗,好像是白天但是過于昏暗。

小區充滿了人生,電視機的聲音,父母和孩子說笑的聲音,萬家燈火透過窗戶很微弱。

這時候,尖銳的聲音就很明顯。

像是東西突然摔碎了,女人尖銳的叫罵聲,尖叫的聲音,讓人厭煩,持續不斷像是歇斯底裏,像是謾罵,像是慘叫,像是被殺死前的求救。

太難受了。

周圍的萬家燈火因此微弱,火苗只虛晃了一下,依舊恢複如常。

好像除了他沒有人聽到那些聲音,但他又覺得他們其實聽到了。

那聲音一直沒有消失,謝剎不得不得在不熟悉的小區裏走動,想要找到源頭。

當他終于找到了的時候,正要敲門,裏面卻沒有聲音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處地方開始了聲音。

然後還沒能找到下一處,新的一處又開始了聲音,導致最後像是許許多多的地方都有這樣的聲音。

沒人走出家門,電視機和溫馨的家庭時間一直在有,好像完全沒有聽到。

此起彼伏的聲音,明明那麽明顯,但謝剎的精神力像是遭到了不可逆的傷害,導致他這一刻完全失去了正确的判斷,他沒有找到一處正确的地點。

又像是,整個小區其實都是。

“沒關系嗎?一直這樣哭。”溫和憐惜的聲音,像是讓人整個心都柔軟溫暖了一樣。

謝剎立刻擡起頭,循着聲音追過去。

只走了兩步路,像是穿過了什麽結界障礙一樣,實際只是從Z字形的兩幢樓的牆體之間穿過。

穿着白襯衫墨藍西裝褲的青年站在那裏,低頭看着小孩子的側臉,有些溫柔的意味,像是黑夜忽然有了光一樣,看到他。

“你在這裏做什麽?”謝剎還是叫不出他的名字,但快要慢慢想起來了,他松一口氣,上前抓住他的手,像是怕下一秒他又不見。

真是的,明明是他叫自己吃飯的,卻擅自跑不見了。

謝剎低頭看了一眼,被這個人安慰的小孩并不是剛剛給他引路的那個。

這個小區哭泣的小孩子還真多啊。

被他抓住的那個溫柔的人沒有掙紮,澄澈的水藍色眼眸毫無防備地看着他,有些矜持內斂,美好脆弱惹人欺負的樣子,但要是真的這麽做了,一定會後悔,直覺這樣小小聲說。

他想起了,這個人是虞星之。

虞星之溫和地看着謝剎,唇角抿着一點弧度:“這家出了點事,過來看看。”

謝剎注意到,進進出出像是警察像是保安的人。

周圍站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他們比謝剎懂得發生過什麽。

“一直打老婆……已經幾年了……出了人命……”

“男的死了女的死了?”

看熱鬧的人也說不清,只看到擔架擡出來一個人形。

虞星之捂着恐懼發抖的小孩子的眼睛。

謝剎的目光追蹤着擔架上被白布遮掩的人形,一只粗糙的手垂落下來。

白布被鮮血泅濕,那紅色越來越鮮豔,在霧藍藍的光線裏,越來越紅,越來越紅。

屋子裏傳來嚎啕大哭的聲音,男人崩潰的聲音。

“……好啊……你這麽對我……我也不活了……大家都別想活……”

吵架的聲音又繼續了,周圍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

謝剎疑惑地看着周圍,沒有人有反應,還在議論着什麽。

屋子裏痛哭的男人的聲音還在,但粗聲粗氣罵罵咧咧的施暴聲也是,然後一片沉默。

只有一個聲音,器物砸在人身上的聲音,一下一下,砸碎骨頭和肉。

但是,沒有受害者的聲音。

沒有人有進去看看的意思。

謝剎想進去,但他不能松開虞星之,他問道:“你們沒有聽到什麽嗎?為什麽不進去?”

穿着保安服的人從裏面陸續出來,沒有人往裏走。

因為謝剎的話,大家停頓了一下看向他,下一瞬又不感興趣地讨論起來。

鈍器砸在肉和骨頭上的聲音還在。

謝剎甚至看到了流過來的血水。

他看向虞星之,虞星之的手還在給哭泣的小孩子擦眼淚,摸摸小孩的頭。

原來,他也沒有聽到。

謝剎松開了虞星之,他得進去看看。

吱呀,那扇門忽然像是打開了半扇。

有個人從屋內的側面出現在門口,穿着墨藍色的睡袍,撐着門的樣子有些懶洋洋的漫不經心,栗色沁涼的眼眸無辜地眨了眨,像是被打擾到的戶主一樣,卻對不速之客的到來并不意外。

指間藍寶石的戒指,藍得像是夜色裏唯一矚目的光。

他披散着漆黑順滑的長發,這樣突兀的出現在謝剎的面前,卻像是魔王從他的寝室步出一樣,自然至極,甚至對他懶散地招了招手,算是打過了招呼。

“你怎麽會在這裏?”

那雙栗色沁涼的眼眸看着警惕起來的謝剎,眨了眨眼,無辜得很刻意,像是因為謝剎的問話而無趣地嘆口氣吹動額前的發,一邊手指撥弄了一下側邊垂落的長發,再次擡起下巴看向謝剎,修長的頸項下,喉結微動,雪色的肌膚薄薄覆蓋着精致惑人的骨。

明明謝剎很高,他懶懶地倚着門擡着下巴看人,那雙栗色沁涼一眨不眨的眼眸卻是居高臨下俯視。

微微歪着頭,奢靡呢喃的聲音,不甚在意:“嗯,又見面了啊,來拿回你的心嗎?”玫瑰小說網,玫瑰小說網,大家記得收藏網址或牢記網址,網址m.meiguixs 玫瑰小說網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請加qq群:647377658(群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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