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日子
天難得湛藍，雲都能看的一清二楚，甚至微風還會路過。
這對于今天來Z大報道的新生和接待他們的學長學姐們來說，算是幸運的一天，因為這樣的天氣，至少讓能把彩妝化掉、散發出讓人嫌棄的味道的汗水少流一半。
通信營銷蓬已經搭了起來，連同學生會的、老鄉會的、學聯辦的篷子，一股腦地，全擠在了300平米的下沉廣場裏——這個接新生最好的地段上。
當然，那些來的晚的組織，只能讓他們的據點緊挨着黃金地段了。
晨陽将臉和身子全露出來後，喧鬧和蓬勃面孔的新花朵們也漸漸豐滿。
坐落在廣場對面的龐大體育場，外圈盡是今天準備大賺一筆的商家們。
共兩層，其中一家坐落在一層的校園爆款飲茶店裏，服務員阿七忙碌地調着一杯又一杯茶水，在門頂風鈴響起的時候，一遍又一遍地說着——
“歡迎光臨！”
大概是來的人讓周圍都寂靜了兩秒，阿七便擡頭，恰好來人關門，将一縷巧風送進了他衣袖裏，似是将汗水都吹去了一半。
“一、一哥？”
來人腳踩一雙人托，棉麻的長褲和短袖都是黑的，鎖骨清晰，喉結突出，嘴角提着，很不經意更像是習慣般地帶着淺笑，高挺的鼻梁上一雙細長的眼眯着，阿七便曉得他該是剛醒。
除了作為室友的阿七，讓店裏的人一下便認出他，是那能深刻記憶的臉，更是那齊肩的中分半長發，曜黑的，襯着那雙烏眼，更容易教人陷進去。
他聽阿七這麽叫他，也只是點了點頭，開口問道：“老姚呢。”
老姚，姚鳴，是他另一個室友，在學生會裏，專門管學校分配給學生會，用于活動的教室鑰匙。
“啊，”阿七回了神，忙先把手上做完好久的奶茶給人端過去後，才轉身回了他的話，“老姚……我想想啊，哦哦哦哦！今天接新生，他在下沉廣場，标着學生會的那旗旁的蓬子下肯定有他！”
“嗯。”他笑着點了下頭，又問道，“有皮筋嗎？”說着，他張開手指作梳将頭發束到了腦後：“挺熱的。”
“一哥你這不開玩笑嘛你，我哪有這東西啊……”阿七笑着，但也知道在這大熱天裏散着頭發确實不舒坦，便向着顧客區喊了一句，“各位同學嘞，誰有個皮筋？借我們Z大一哥使使呗，以後有需求讓他給您包兩天嘞！”
“哈哈哈哈……”
那邊笑作一團，确是有不少女生往自己的包包裏開始掏東西，卻見一位姑娘，直接将束着自己頭發的皮筋給扯了下來，小跑向前臺區，伸手将東西遞了過去：“祁一，給。”
祁一彎着眼看她，笑道：“舍己為人，難得啊姑娘。”
“哈哈哈……”那邊又是一頓笑。
但祁一卻擺了手：“但是啊，我祁一這一直有個規矩，就是——不拿姑娘東西。”說着，往茶廳裏頭的，是同一個老板經營的雜貨鋪走了進去，随意挑了一根皮筋紮起頭發，又将一塊硬幣向阿七扔去笑道：“沒多的了。”
阿七應着，慌亂地去接住抛物，擡頭朝祁一看去——
人卻已經背向他走了。
推開門，風鈴響得丁零當啷，祁一想起什麽，又回頭，對還在前臺區站着的那女生道：“還是謝了。”
這人這麽來了，門關上，他又這麽走了，好像只是一個影，看不見的時候誰也不想，看見了，就總想着，以至于不見了，還得教人回着剛剛的味。
風帶着光卷進下沉廣場裏所有的蓬裏，喧嚣與鬧熱充斥着一個個據點，最忙弄的，莫過于學生會那處，成千上萬的新生都先往那跑，一個學長或是學姐，至少得帶三個人，作為下屆最有希望成為學生會主席的——大三生姚鳴，定是要打頭陣，做多些事情。
所以，當祁一頂着衆多打量的目光到了那地兒時，姚鳴根本就不在。
“呼——”祁一摸了一把額頭，看了看周圍忙得根本兼顧不上他的一群人，自己找了個地兒坐下，準備等姚鳴回來。
“呦！”旁邊登記人數的一人見他，驚喜道，“這不一哥嗎！頭發……又長了啊，怎麽，沒打坐了？”
祁一笑，手撐在膝蓋上，回道：“這不活兒來了嗎，找姚鳴拿練習室的鑰匙，排練呢。”
那人笑笑，還想說話，但見又來一批新生，便朝祁一揮了把手，忙去了。
祁一知道自己在這沒事幹，也幫不上什麽忙，只能幹等着，望老姚能趕緊回來。
只是下一秒，一只巨大的印着米老鼠的袋子砸在了他的眼前，驚得他眉毛一下就挑了起來。
“學長？”一個栗子頭從袋子後探出頭來，一雙大眼望着祁一，臉上露出比這夏日還耀眼的笑容，還有那兩頰處的酒窩，差點讓祁一以為裝了什麽醉人的酒，不然，怎麽讓他有些暈乎。
對面的人不矮，但比他還是差了一截，穿着黑色兒的大短褲，露出的麥色小腿看着很結實，後邊背一個挺鼓的黑色帆布包，手上還拎着倆小包，對祁一的特別模樣沒有一絲歧視，反而笑得特別開心地沖着他道：“學長，他們讓我找個人帶我報名，您方便嗎？”
方便？那必須方便啊……祁一笑了笑，瞥一眼身旁記着名字、忙得焦頭爛額的那人，拍了拍他肩膀，俯下身沖耳道：“老姚來了讓他把鑰匙給你，我先去一趟，電話聯系。”
“好好。”那人什麽都沒問，爽快答應了。
祁一又一笑，轉頭對小學弟無害地笑道：“走，學長會好好帶你的。”
“謝謝學長！”
于是，什麽都不懂的祁一帶着什麽都不懂的小學弟，走出了下沉廣場，去往了——
報名處啊！
不是所有衣冠都是禽獸，祁一心道，雖然程序都不懂，但好歹在Z大呆了一年，有些必須的地方還是曉得的。
“把錢收好，”祁一插着褲兜，在擁擠的三樓陽臺處找了一個地兒靠着，對人擡了擡下巴。
“哦，好，謝謝學長。”
三句不離謝，祁一揉了揉眉頭，挑眉看他，突然問道：“欸，你叫什麽名字，什麽專業啊。”
“我叫蕭雲岩！”對方很爽快地回道，說話時，頭頂處有縷呆毛，祁一猜着可能是睡覺給壓得，看着一頓一頓地，還挺配合，“是金融系的，不過是被調劑的……我當初第一志願的專業是食品。”
“食品？”
“對啊，食品工程！”
祁一眯着眼看他，半響，選擇放棄告訴他自己就是這個專業的人，不過應該說了也不會信。
他無所謂地點頭，偷看了眼正拉着背包拉鏈的蕭雲岩，低着頭，只瞥得見一張嘴，粉的，應該挺嫩。
“啊，金融挺好的，欸？”祁一突然皺起眉來，邊說着，邊走近兩步，歪了頭，往人脖頸處俯去，“學弟啊，你，這臉上是什麽東西啊……”
“啊？什麽？”蕭雲岩一無所知，想也不想就轉了頭，屬于少年柔軟的唇瓣直接“不小心”撞上了祁一的左臉，狠狠在那處蓋了一個戳。
“……”
幾乎是下一秒，蕭雲岩就縮了脖子，同時眼張得巨大，震驚且帶着些許羞怯地看着祁一。
周圍的人忙亂着，沒有人去關注他們，沒有聲音去讨論，只有風，扇得樓旁的樹嘩啦響。
“哎呦。”祁一笑着直起身子，也不去擦臉，只是将手裏捏着的一根蒲公英吹走，道，“這是感謝學長呢？”
“我……”蕭雲岩斜着眼看那飛走的蒲公英，結巴道，“不、不小心的……抱歉。”
“沒——事。”祁一好笑得看他，重新往前走去。
蕭雲岩愣了一會兒，又立馬跟了上去：“學長，我們現在……去哪？”
“啊……讓我想想，”祁一打了個哈欠，往別人手裏瞄了眼，道，“辦了卡……該領軍訓服吧。”
兩人從摩肩接踵的報到處離開，往下一個地點走去。
其實根本不知道下一步是要做什麽，祁一自覺差不多了，又接着了送鑰匙的人來的電話，便将蕭雲岩送到新生宿舍樓下，甩甩手，不留下一絲痕跡地走了。
學校一年一度的噴泉音樂會響徹了整個一區，蕭雲岩到自己宿舍的時候，只看見了一個室友。
“您好！”他把自己東西放好後，便和人打招呼。
“您好。”那人坐在自己的書桌前，一頭黑發，眼窩深陷，有些混血的模樣，很冷酷地回了蕭雲岩的話。
“……”氣氛很尴尬，蕭雲岩便開始自己收拾東西。
過了會兒，那人出去了，沒多久，又回來了。
“您好！”
蕭雲岩剛鋪好自己的床，就看見自剛剛那室友很開心地站在下面，跟他打招呼：“你是剛剛來的嗎？哇，你真會鋪床！鋪的真好！你有時間的話，能幫我鋪一下嗎？”
“……好啊。”蕭雲岩覺得有些懵。
“我叫秦平！秦始皇的秦，平安的平！”相當熱情。
“……我叫蕭雲岩。”
“欸，謝謝雲岩，”秦平笑着，道，“晚上一起吃飯啊。”
“嗯，好。”
可能是自己室友剛剛有些不高興？不想理人？蕭雲岩心想，不過應該和他沒關系……
夜晚，另兩個室友都沒到，蕭雲岩和秦平去吃了飯，出食堂的門時，對面的闊地上，正好有社團在放電影，秦平想去看，蕭雲岩還想去買些東西，便和他說等會兒來找他，去了超市。
哪想一去，碰見自己老鄉了。
是在高中的時候，在街舞社團認識的學長，大他兩屆。
“雲岩啊！你也考這來了？”學長熱絡地攬他肩膀，“怎麽樣？還适應嗎？”
“挺好的。”蕭雲岩笑道。
聊了不少，都是些有的沒的，只是好半天都沒結束這個對話，蕭雲岩覺得應該是有什麽事。
果然。
“你來得可真是剛剛好，”學長笑得不懷好意，“我們舞社團在新生晚會上得出節目，少人啊！”
這聽着都知道什麽什麽意思了，蕭雲岩撓頭：“啊，這……”
“你來社裏不？”
“……我才剛來，就進社團，不好吧……”
“有什麽不好，你要來了，我們得多高興，”學長沖他眨眼，“再說了，我是社長啊。”
社長？蕭雲岩看向他，心裏有些驚訝……
“怎麽說？來呗？”學長推了推他的手肘。
“……學長的忙，當然得幫啊。”蕭雲岩無奈地笑道，“但社團，我就不入了吧……”
這話正中此人下懷，對方欣然接受，并承諾了一頓沒有打條子的飯。
互相加完微信，便分開走了。
走回放電影的那處，蕭雲岩環望着四方，找着秦平，卻意外地看到了站在熒屏右方人群的後排，叼着一根燃煙的祁一。
那人立在那，還是白天見着的那副模樣，只是頭發散了下來，比起晨裏見時那般捉人眼球的模樣，要和順多了。
放的電影是《阿甘正傳》，很多人都看過了，有人感概，有人無所謂，都好。
蕭雲岩也看過，但沒怎麽看懂，只是裏面有句話聽影響深刻的——
I’m not a s.mart man ,but i know love is
我不是聰明人，但我知道什麽是愛。
可能就是因為他不懂吧。
“雲岩！”
倒是秦平先找着了他，在他猶豫要不要去和學長打個招呼的時候。
“我們走嗎？”
蕭雲岩最終還是放棄了：“嗯，困了有些。”
他跟在秦平身後離開，兩步後，他回頭望了一眼，祁一與他背道而馳，一手縮在兜裏，一手夾着煙，有些許星火從指尖處抖落，躺進地裏，消了盡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八千裏急跑沖來加365度騰空翻轉求收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