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霸淩
祝星晨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姐姐。
可是認識姐弟兩的都覺得,他們根本不像是一個爹生的。
祝月玥比祝星晨大三歲,是祝成發前妻的女兒,與父親、後媽、祝星晨一起,是一個典型的重組家庭。
在分分合合的現代社會,這樣的家庭也能過得幸福——如果祝星晨的母親不是第三者、祝星晨出生時祝成發還沒離婚的話。
祝成發是城裏第一批發家的皮革商人,在商品經濟的大潮中,淘出了一桶又一桶金,再把賺來的錢嘩啦啦地傾倒進熱火朝天的股票市場,又在股市覆滅前敏銳地察覺到危機及時收手,轉向地産行業。
在發家致富的過程中,随着祝成發的肚子大起來的,還有他的脾氣。
祝成發一向認為,以他的金錢地位與頭腦,要是能回到古代,坐擁三妻四妾都是少的。于是他越來越不習慣當年出身書香門第的妻子,在家事忙碌中蹉跎成中年發福的市儈婦人。
一來二去,祝成發就養起了外室,但祝星晨的母親趙筱茜,是唯一一個生下兒子的。
倒不是說其他幾個來來去去的女人沒有懷孕的,只是剛好趙筱茜曲意逢迎得恰到好處,有了身孕第一時間不但沒找祝成發獅子大開口要錢要名分,反而偷偷跑去香港做了性別鑒定,才拿着“男胎”的報告單,小心翼翼來問祝成發意見。
祝成發早就想要個兒子了,他對妻子已沒有一同生兒育女的胃口,這下簡直像瞌睡的人碰着了枕頭,高興地送了她新近熱門的商業區裏的一套門面,囑咐她安心養胎。
趙筱茜松了口氣,知道就算沒有正妻的名分,兒子也不一定歸她養,但有了年年升值吃租的門面,也可保下半生無憂。
而出乎她意料的是,祝星晨出生以後,被祝成發的妻子知道了,接下來一幕幕戲劇般的進展,如同從天而降的餡餅,把她砸了個暈頭轉向。
那個女人一向知道祝成發外頭有人,只是這回孩子都生了,還是個帶把的,不由得她不緊張,趕緊找了公公婆婆哭訴,希望老人能說服祝成發回心轉意。
誰料公婆早已對她不滿,當年祝成發高攀她家,吃了不少白眼和軟釘子,更不提她膝下無嗣,生個女兒哪算什麽香火,轉頭就撺掇兒子離婚,把親孫子堂堂正正接進門來。
祝成發被慫恿了幾下,毫不費力就順水推舟地離了婚。但他自覺還算有點良心,大方分了前妻幾套房産,還把兩人的女兒包攬過來。
前妻已經對他心灰意冷,連面目肖似其父的祝月玥也不想看見,某天把剛滿三歲的女兒送去幼兒園後,便再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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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成發與趙筱茜順理成章結了婚,說不上有多喜歡,只不過看中她性子溫順不吵不鬧,既能放在家中花瓶似的漂亮,又能容他家外彩旗招招。
祝月玥與祝星晨便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
仿佛要驗證祝成發離婚再婚的正确性似的,與品學兼優的祝星晨相反的是,祝月玥從小到大就令人不省心,小學時就常常跟同學打架,到初中時,又拿椅子腿将情敵腦袋開了個瓢,砸成了二級輕傷,記了大過,還因為成績不好,留了一級。上到高中,祝成發給一家國際學校投了七位數的贊助費,好歹将這個小太妹送進了高中。
為了跟祝月玥有個照應,祝星晨也進了這家國際學校,但是是最好的尖子班。班裏大半都是考進來的好學生,不但不用交學費,學校還給發獎學金。但有錢能使鬼推磨,個別纨绔子弟也由恨鐵不成鋼的父母花了大價錢塞進來,坐在教室最後一排,上課打游戲玩手機,下課泡妞尋釁。
這周五,祝星晨下了晚自習以後,正準備騎車回家,自行車棚頂白熾燈燈閃了兩下,忽然滅了。
祝星晨在黑暗中站了一會兒,知道接下來是什麽,輕輕發起抖來。
果然黑暗之中,影影綽綽幾個男生圍了上來,其中一個伸手搭住他肩膀。
祝星晨深吸了一口氣,才忍住一下寒噤。
半摟着他肩膀的那人說:“祝小弟啊……自行車修好了?摔得疼嗎?”
祝星晨勉強回答道:“好了。不疼。”
馬上有人大聲笑了出來,借着遠處路燈,看準位置往祝星晨腦袋上拍了兩巴掌,直把他頭拍得偏過去。
先前那人阻止道:“哎呀你輕點,別把我們大學霸拍傻了。”
又轉頭對祝星晨說道:“下周期中考試。我們幾個已經把卷子弄到了,你今天拿去做了,明天拍下來發給我們。”
祝星晨這下再也忍不住,明顯地渾身發起抖來,說:“我……我不能,我不想提前看卷子……”
那人惡意地笑起來:“抖啥啊?屁股裏插了個振動棒?”說着掐了一把祝星晨屁股。
穿久了的化纖運動褲在每日騎車的過程中被磨得很薄,那人覺得手感很好似的,又多摸了兩下,說:“你不想,就給我多摸摸也行啊。”
馬上有人笑罵:“操,你是死基佬麽?惡心死了。”
那人把手收回來,一下下拍在祝星晨上周摔傷的肩膀上,祝星晨吃痛,被拍得一口氣哽在喉嚨裏,半天才說出一句:“我考試時給你們遞答案。現在我不能看卷子。我周末做出來了你們還要背答案,多麻煩啊。”
周圍幾人轉念一想是這個道理,大好周末幹嘛浪費在記他們看都看不懂的題目上,還談什麽死記硬背。
這種事他們也不是第一次幹了,輕車熟路道:“那成,你到時候考試中間出來把答案放在男廁所第二個便池的水箱後面,我們去取。”
幾個少年又圍着祝星晨動手動腳取笑一番,這才走人。
等他們走遠了,祝星晨悄悄舒了一口氣,繞到停車棚背後的電表箱,把電閘往上一推,頓時慘白的燈光又亮起來了。
祝星晨繞回去,抖着手給自己的自行車開了鎖,又檢查了一下輪胎剎車,這才放心地把車推出來。
他剛要騎上車回家,忽然眼角餘光掃到角落裏,默默站起一個身影。
祝星晨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同班同學居骁。
不知道剛剛的場景被他看了多少去,不過居骁應該不會管的。
高一的時候,祝星晨的同桌女生,發現有人在欺負祝星晨,劃壞他的書,往課桌裏灌膠水,于是義憤填膺地告訴了班主任。
整整一學期動靜那麽大,班主任豈有不知道的道理,只不過他不想管,也管不來,只能意思意思給了帶頭的幾個警告,請了家長,接下來霸淩的重點便移到了那女生身上。孤立、欺淩都算清的,還有人P了祝星晨與那女生的裸照發在學校貼吧上,最後以那女生崩潰轉學收尾。所以這麽久以來,不但沒人管祝星晨的事,反而人人避之不及,更何況自那以後,對祝星晨的欺淩就轉入了地下,連威脅他遞答案,都特意拉掉電閘,以免被監控拍下,便更沒人在意了。
居骁與祝星晨同學了一年,現在一起升上高二,仍分在同一個班,不可能不知道這些事,祝星晨估計他就算聽到了什麽,大概也不會說。
祝星晨與居骁對視了一眼,原以為對方會移開視線,沒想到居骁不讓不避,這一眼便長得有些尴尬了,祝星晨只好對他點了點頭,以示友好,這才騎上車走了。
回到家已經是九點多,趙筱茜聽到兒子回來的響動,從廚房伸出頭看了一眼,不多會兒便端着兩盅湯水出來。
祝星晨沉默地喝着面前的雪梨湯,趙筱茜坐在餐桌對面慢條斯理啜着自己那盅血燕。祝星晨喝完湯,小聲問道:“他在家嗎?”
趙筱茜忙糾正道:“什麽‘他’不‘他’的,那是你爸爸。今天你爸爸出差了,後天才回來。你這兩天可以早點睡了。”
祝星晨點了點頭,又遲疑問道:“……我姐呢。”
趙筱茜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說:“我哪知道。野丫頭去的地方,乖兒子別打聽。”
祝星晨站起身來,回房間飛快地沖了個澡,不顧頭發還濕着,十點不到就上床睡了。
這兩天祝成發不在家,祝星晨過得很自在,作業在學校就做完了大半,他用一個上午把剩下那點做完,又小心翼翼把床頭櫃挪開一點點,從櫃子與牆的夾縫間拿出一本黑塞的《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
祝星晨皺着眉,發現書的封面被微微壓折了一個角。這是他從學校圖書館借的書,可不能損毀得太嚴重。
祝星晨看書看得很快,周六晚上就看完了,只要祝成發不在,他就可以睡很早,但看書又是祝成發不在時的另一項自由。祝星晨猶豫了一下,決定将讀後感留到學校圖書館去寫,長身體的年紀,正是渴睡的時候,這天他依然不到十點就睡了。
按照趙筱茜的說法,星期天祝成發就該回來了,祝星晨很緊張,把書原樣藏好,從上午開始起就在面前擺了幾份練習題,可是一直老老實實坐到晚上十一點,祝成發也沒回來。
祝星晨已經懶得猜祝成發是出差推遲了回來的時間,還是又去別的什麽地方過夜,自顧自抓緊時間洗漱了,趕緊上床睡覺。
祝星晨剛剛睡着,就聽到有女人的尖叫聲。
他猛然睜開眼睛,鞋都顧不上穿,就沖出了房門。
客廳裏,失蹤了好幾天的祝月玥正扯着趙筱茜的頭發一下下往牆上撞。
祝月玥力氣不算大,趙筱茜猛力掙紮,沒在牆上撞幾下,大叫更多因為頭發被扯得生疼。
祝星晨沖上去抱住趙筱茜,将她從祝月玥手裏扯開,雖然仍被扯下了一小縷柔順的黑發,趙筱茜還是脫身了,三步并作兩步沖上二樓,将自己反鎖在卧室裏。
祝月玥尖聲叫道:“賤`人!!一輩子靠男人的賤`人!!!”
祝星晨看她臉色通紅,一身酒氣,默默端了一杯水出來給她。
祝月玥倒沒拒絕,大口喝幹淨,把杯子還給他,指使道:“再來一杯。”
祝星晨便又打了一杯,交到她手上。
想不到這一次,祝月玥接過水,一整杯潑到祝星晨臉上。
祝星晨躲了一下沒躲開,撩起睡衣下擺擦了擦臉,什麽都沒說就往房間走去。
祝月玥在他背後大笑道:“聽說你屁股很好摸啊?是不是跟你那個婊`子媽一樣?”
祝星晨腳步頓了頓,頭也沒回,關門落鎖,任由祝月玥在門外又是哭又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