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作弊
這周是考試周，學校把期中考試弄得鄭重其事，周一周二頭兩天自由複習，祝星晨剛好有機會拿着《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在圖書館找了個隐蔽角落，慢慢做筆記。
這已經是他第四本讀書筆記了，祝成發不允許他房裏有任何課外書，他只能一本本從圖書館借來，偷偷看完，再把喜歡的段落抄下來，寫寫感想，四本厚厚的A4筆記本壘起來，給他帶來了一點微薄的成就感。
祝星晨做事很專注，寫到一半隐約察覺到桌子對面坐下了一個人，也懶得擡頭，終于等他做完筆記，長舒一口氣，揉揉酸脹的手腕，才擡眼看到坐在他對面的正是居骁。
居骁一邊做題一邊轉筆，察覺到祝星晨的目光，禮貌地點了點頭。
祝星晨很喜歡圖書館，不但是因為他可以在這裏借書看書，更是因為那幾個欺負他的男生不會沒事跑到圖書館來——凡是不能大聲喧嘩的地方，他們都興致缺缺。在圖書館，祝星晨能享受到真正的獨處，無論是肉｀體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現在居骁坐在他對面，他猶豫了一會兒，懶得換位置，起身把書還了，依然還是坐回來，拿出新發的模拟卷，一張張做下去。
一開始，祝星晨還分出一絲心神忐忑居骁會不會問他上周五的事，過了一會兒，已經完全沉浸于學習中，他很着迷于這種全力專注一件事的過程，一邊思考，一邊行雲流水地寫着題。
直到居骁敲了敲桌子把他驚醒。
居骁問：“吃飯？”
祝星晨看了看鐘，十二點過一刻，顯然他剛剛沒有聽到學校整點敲鐘。
雖然和居骁根本不熟，兩個人一年也沒說超過十句話，祝星晨還是點點頭，收拾了東西一起去食堂。
祝星晨不習慣和人一起吃飯，打了菜坐下來也不知道能跟居骁說什麽。又生怕開了口居骁就會提上周五的事，幹脆閉口不言。居骁也不在意，他本來就不怎麽愛說話，兩人靜默無言吃完了午飯，開始往回走。
居骁走得略略比祝星晨快一點，祝星晨隔一小會兒就緊趕兩步，才能和他并肩。
走到路口，居骁拐的方向卻不是圖書館了，祝星晨踟蹰一會兒，還是開口問道：“你不去圖書館？”
居骁回答：“午休。你來不來？”
祝星晨想着去圖書館睡覺也是一樣，管理員和他很熟，不會管他打瞌睡，就搖了搖頭說：“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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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骁略略一點頭，也不勸他，往旁邊拐去。
祝星晨正要走開，忽然瞥見斜刺裏沖出一個女生，手裏捏着一封信，攔住了居骁。
居骁看也不看，直接繞開那女生，目不斜視地往前走了。
那女生追了兩步沒追上，停在原地，眼圈馬上紅了，眼見眼淚就要掉下來。
就算祝星晨不是什麽八卦的人，更沒有人和他分享校園八卦，但也大概知道居骁是全年級女生心目中的江直樹，縱然居骁一向對戀愛毫無興趣，依然有女孩子飛蛾般地往上撲。升到高二以後，新生入校，追他的姑娘頓時又翻了個倍。
女生站了一會兒，果然抹着眼淚走開了，和拐角處的祝星晨撞了個正着。
祝星晨打量兩眼，長得還蠻可愛的，哭起來倒讓人不忍心，也不知哪來的閑心，對她伸手說道：“給我吧。他可能剛剛沒看到。”
那女生不認識祝星晨，見他和居骁一起從食堂出來，以為是居骁的朋友，馬上高興起來，剛流過眼淚的眼睛亮晶晶地瞪大了，把情書遞給祝星晨，小聲說了句：“謝謝。”
祝星晨揮揮手，不當回事，知道居骁應該是怕麻煩，但拒絕得如此不給面子似乎也不太恰當。
祝星晨拿着信，一路小跑，終于在宿舍門口趕上了居骁。
居骁回頭看他一眼，招招手示意他跟上。
祝星晨跟着居骁，看他拿鑰匙打開了一樓一間宿舍的門，指了指宿舍裏唯一的一張單人床，說：“你睡。”
祝星晨看那床靠牆放着，柔軟的磨毛被單看起來幹淨又溫暖，在秋日的午陽下木質床板反射出金色的光，頓時有些困得厲害了。
但這只有一張床，他斷沒有鸠占鵲巢的意思。
何況他追過來絕不是想騙床睡。
祝星晨搖頭說：“诶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封信給你。”
居骁皺着眉，也不接信，反而把另一邊的沙發拽開，三兩下就展開成了一張沙發床，又拿出枕頭毯子，指了指：“那你睡這張也行。”
祝星晨目光游移，昨天晚上他睡太晚，現在實在是很渴睡。陽光曬得很暖和，午後的床鋪看起來又實在誘人。
祝星晨讪讪地把信随手放在桌上，說：“謝了。”脫了鞋和外套在沙發床上躺好。
在床上輾轉了一會兒，他閉着眼感覺到居骁走來走去，又拉上了窗簾，才漸漸安靜。
祝星晨很久沒睡過這麽好的午覺了，隐約聽到午休結束的鐘聲，這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剛剛想起自己在別人宿舍，這才忽然覺得哪裏不對。
居骁側躺在對面床上，眼神清明地盯着他。
這是祝星晨第二次接受居骁這樣的目光。上次是在停車棚裏。居骁就這麽無喜無怒地看着他，眼神裏不帶一點感情，只有探照燈一般的直接，仿佛越過他的皮囊，要望穿他整個靈魂。
祝星晨感到一陣局促，頓時清醒了大半，馬上爬起來，疊好自己睡亂的毯子。
在他努力試着把沙發床還原回去的時候，遇到了困難。祝星晨使出吃奶的勁，也沒法把床架正确地擡起來。
居骁不聲不響站到祝星晨身後，擡手一提一壓一翻一折，就把沙發床推了回去。
祝星晨一米七二，同齡人裏不算高，但他一向有自信會繼續長，也暗自羨慕過居骁這樣比他高大半個頭的身高。居骁胸膛若有若無挨着祝星晨的肩膀，胳膊從祝星晨身側繞過去，随着動作時不時碰到祝星晨光裸的雙臂，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祝星晨不太習慣和人接觸，這已經是他近幾年來和沒有血緣關系的人靠得最近的一次。等床被收好，他馬上跳開到一邊，拎起書包，說：“今天謝謝你。我去圖書館了。”
不等居骁回話，祝星晨就開門蹿了出去。
他在圖書館呆了一會兒，花一個小時做完一張英語報紙以後，一擡頭，居然又看到居骁與他隔桌相對，還是一邊做題一邊轉筆。
祝星晨心想，這就有點……讨厭了。
倒不是說他不喜歡居骁這個人，只是這樣一整天被人跟着，讓他有種被侵犯了領地的警惕感。更何況，這樣下去，祝星晨擔心居骁會被牽涉進自己這堆爛事裏，好學生受害者，有那麽一兩個就夠了，沒道理再添一個。
祝星晨想了想，還是收了東西，回教學樓去，将自己這顆小樹藏進樹林裏。
祝星晨進教室不久後，居骁也單肩背着書包慢慢晃了進來。只是教室座位早已固定，主動提出一個人坐在第一排角落的祝星晨，跟因為身高坐在教室偏後的居骁，隔了十幾個人。
祝星晨微微松口氣，這口氣直到他去吃晚飯，才又提起來。
獨來獨往慣了的祝星晨，心情複雜地想忽略對面那個面無表情吃着魚香肉絲的居骁。
祝星晨張了幾次口，都沒想好說什麽。
說“你不要再跟着我？”聽起來非常的自作多情。
說“你這樣下去會有麻煩的。”聽起來又很像威脅。
祝星晨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告白就算想拒絕，也不要當場給小姑娘沒臉。”
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雖然多管閑事的行為他已經做了出來，并不代表他樂在其中，現在冷靜下來想想，他的一時沖動只是給居骁添了麻煩，又給那女生增加了無謂的希望。
祝星晨本以為遭到居骁白眼，結果對方想了想，說：“好，下次看情況吧。”
祝星晨接了句：“啊我就知道你是個好人。”
祝星晨發出一張好人卡才感到排山倒海般的尴尬，強行開啓話題又強行自我終結，還是默默低頭吃飯，一邊胡思亂想最好把居骁尴尬走。
挨完晚自習，祝星晨心想回家居骁總不會跟着他吧，四處張望了一番，才放心騎上車。
第二天似乎是前一天的重複，無論祝星晨先到圖書館還是食堂還是教室，過一會兒居骁一定會出現在他左右。為了試着擺脫這種局面，祝星晨還忍痛拒絕了居骁一起去午睡的邀請，沒想到居骁休息了不到半小時，就又默默地出現在了圖書館。
祝星晨無語了一會兒，決定忽略掉對方，反正馬上就考試了，考試期間總沒法這樣跟着了吧。
每次期中考試，對學生和老師來說都是一場大仗。
座次按照上次期末考試的排名排好，祝星晨被排在第一考場的第三個，居骁坐在第一個。監考老師把卷子和草稿紙從前往後傳的時候，祝星晨故意多拿了一張草稿紙。
第一場是語文，祝星晨做完選擇填空和詩詞默寫，知道那幫人不耐煩抄後面的閱讀題，就停下做題，把答案小心抄在多出來的草稿紙上，趁老師不注意，偷偷折起來塞進牛仔褲口袋。
然後祝星晨舉手示意要去上廁所，兩名監考老師派出一名，跟着他去了廁所。
雖然這是防止作弊的必要手段，但監考老師對第一考場的好學生也很放心，走到廁所門口，還怕祝星晨尴尬，示意他進去就好，自己在門口等着。
祝星晨進了廁所，飛快四周望了望，考試開始不久，廁所裏沒有人，他把折成小方塊的紙拿出來，夾在第二個便池與水管之間。他又解開褲帶，意思意思放了水，沖完廁所洗了手才出去。
下午的數學，第二天的理綜，他都如法炮制，一次又一次遞出答案。
第二天下午的英語考試，其中一個監考老師是祝星晨和居骁班上這學期新上任的班主任，傳說是北京某著名學府畢業的物理系博士生，叫蔣昭竹的，二十七八歲的年紀，平日裏總笑嘻嘻的，上課也風趣生動，不到兩個月就和學生混成一片。
蔣昭竹念完考試注意事項，就開始抱着一疊卷子，一張張發到每個人手上。
發到祝星晨的時候，蔣昭竹忽然從最下面抽出一張，遞到他手上。
祝星晨疑惑了一下，聽力開始放的時候，題目和內容是對得上，他還是照常埋頭做了起來。
英語試卷大部分都是選擇題，饒是祝星晨動作很快，也花了一個小時才填完一個個ABCD。
祝星晨小心四下看了看，蔣昭竹跑到教室外面打電話了，另一個老師盯着窗外發呆，趁此機會，祝星晨筆下動得飛快，把答案轉移到草稿紙上，藏在身上，然後舉手要求去廁所。
蔣昭竹剛好打完電話，跟着他出了教室。
路過門口居骁的位置時，居骁擡頭看了一眼兩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