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心知卻不提
苗苗回到正廳的時候,她家主子就已經歪坐在太師椅上,盯着琉璃瓦的屋頂,不知在想些什麽。
姜禾鹄不是蠢笨的人,稍一動腦筋便知道這其中的蹊跷之處。
若說這是一首民謠,還不如說這是一首打油詩,字句之間道理通達,意義明确。細察之下便有作者刻意降低水準的痕跡。就拿首句“橋頭公子貌如花”來說,雖然言語粗陋,卻是指向明确。
橋亦是喬。這大靖上下,喬姓的貌美公子,唯他一人。
姜禾鹄捏了捏眉心,心裏有些放不下,想是需走這一遭了。
她從太師椅上正坐起來,招了站在門口的苗苗近前,讓她去把花花牽到門口。
苗苗跟了姜禾鹄這麽些年,最是清楚王爺在想事情的時候最不喜人打擾,因而站在門口把着,讓那些灑掃的下人稍稍候着。
現下聽了王爺這樣的指令,便知王爺這是要出門了。
說起來,她也算是個靈活的胖子,心有一竅,直通王爺的心意。一得令,便往停風棚去了。
往日的東城郎官巷裏,老人小孩在樹下休憩打鬧,常有花甲老者對弈,偶有頑皮孩童擲石。
今日的郎官巷,卻是不同于往日那般嬉鬧的光景。
青石板鋪就的巷道中央,一頭通身烏黑的驢子閑漫地散着步,脖上的驢鈴丁當作響,上面刻的“恭親王府”四個大字,注定了這是一頭至高無上的毛驢。
姜禾鹄騎在驢背上,随着花花腳步一踏一頓,身子也一搖一擺,大有時光曼妙需慢慢渡之的姿态。
苗苗跟在驢子身側,雙手交疊放在腹前,腳步婀娜細碎,盡顯恭親王府規矩的嚴明。
平日裏怡然自樂的黃發垂髫,被身着甲胄的官兵隔開,為這兩人一驢騰了巷道。
就這麽一路慢悠悠晃着,經了郎官北巷,穿過東大街,進入郎官南巷。
這排場雖不算大,卻也不能說小。
被官兵攔住的衆人,議論聲衆,有說是恭親王只是出來溜達的,有說是出來辦差的,也有的說這是要去尋她那道義兄弟的。
姜禾鹄一路任由衆人妄議,依舊不改自己的做派,颠晃颠晃往郎官南巷而去。
到了地方,擡頭看了看坊牌——一代忠良,四個大字,是姜禾鳶的手筆,力透紙背,筆走龍蛇,甚是威武。
于喬家,這便是莫大的榮耀了。皇上親筆禦書的坊牌,自然要高高挂起。
姜禾鹄卻不甚在意,夾了夾驢肚子,繼續前進。
她很是滿意這驢子被訓練的程度,眼瞅着喬府門前兩尊猙獰的石獅,竟是高高昂起了高貴的驢頭。
喬疏一腳踏出朱漆的門檻,見到的就是這麽一副情景。人看着驢,驢看着石獅子,便不由得嘴角微揚。
姜禾鹄眼角瞥見他出來接駕,便在他未及上前的時候,翻身下驢,面帶笑容,伸出雙手呈擁抱的姿勢,快步迎了上來。
喬疏見她這副情狀,心知必有貓膩。便握着他那扇子抱了拳,朗聲道:“王爺怎麽就來了?”
被圍在坊牌之外的百姓一聽,便炸開了鍋。喬大公子這是什麽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身為當今聖上的嫡親胞妹,王爺自然是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衆人正等着着鮮少露面的恭親王爺發一回飚,便看到一身華服的王爺腳下一個跌拌,華麗麗又及其準确地摔進喬大公子得懷裏。
也是,喬公子長得這樣俊美,長身玉立,一身風華,王爺投懷送抱也情有可原。
衆人皆道理解,也有的年輕男子癟了癟嘴角,酸澀說道:“男生女相有什麽好得意的……”
僅這麽一句,聽在姜禾鹄耳裏尤為不舒服,便掙紮着從喬疏懷裏起來,轉身在苗苗耳邊嘀咕幾句。
苗苗與一小厮說了幾句,便依舊操着她那細碎的步子走到人群近前,朗聲說道:“恭親王爺令,即日起選舉大靖朝最俊美男子,賞金五百兩,賜江南府宅一座。主持人為恭親王爺本人。”語調之慢,更顯得大氣恢弘。
說罷,一年輕男子端着禮盤,從喬府內走到苗苗身旁站定,用手撩起紅綢。
衆人盯着那閃閃發亮貨真價實的金子,不自覺地擦了擦嘴邊的哈喇子。
雖說大靖朝物産頗豐,可一次性見着一百兩金,絕不是人人能有的機遇的。更何況賞金是五百兩。
喬府的金玉院裏,一股清清涼涼的聲音響起:“用我的銀子做選舉,王爺打的真是得意算盤。”
“是金子,公子。”青銅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不提醒還好,一提醒倒是撩了喬疏的尾巴。
姜禾鹄坐在椅子上,不忍直視般閉了閉眼,心知一場暴風雨就要來臨,默默幫青銅祈禱了兩句。
果不其然,青銅話音剛落,喬疏就從椅子上彈起來,沒有錯,是彈。
他揪着青銅的耳朵,用扇子在他面前比劃:“你小子是腦袋秀逗了還是腦袋進水了,嘉川女帝教導我們一絲一縷恒念物力維艱,這是你家公子我拼着老命賺來的銀錢,你轉眼就拿你家公子我的命去應了別人的什麽選舉?你是向着她那頭的還是向着她那頭的?”
苗苗見她家王爺現下仍舊端坐在椅子上看好戲,絲毫沒有要阻止喬公子發飙的樣子,便吞了吞口水,把要說的話一起嚼巴嚼巴咽下去了。
等喬疏教訓完青銅,筋疲力盡癱坐在椅子上的時候,姜禾鹄動了。
她從座位上站起來,拉起蹲在他家公子椅子旁的青銅,拍了拍他的背,調趣道:“你家公子也不知犯的什麽毛病,明明舍不得傷着你,還跳上跳下張牙舞爪的,疲了自己的勁。”說完之後還偷偷瞄了喬疏一眼。
喬疏現下正大喘氣呢,沒空理她。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撲洩而下,有幾縷沾了汗的黏挂在臉上,看起來大有另一種滄桑的美感。
這邊苗苗聽了她家王爺挖苦的話,忙走過來拉着青銅一道給喬疏打水去了。
姜禾鹄見兩人走遠,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直入主題:“童謠傳唱并非偶然,你怎麽看?”
能止一人之口,不能封千萬人的嘴。這姜禾鹄是知道的。
雖說那混混已然保證不再傳散那首打油詩,可風吹火盛,背後推手的勁兒,着實不小。
喬疏瑩亮的目光有一瞬黯淡,但很快又是流光溢彩。他啓了啓唇,似要說什麽,卻始終沒說出來。
“把氣兒喘勻了再說。”姜禾鹄見他這副模樣,頗是無奈,語氣裏卻含了幾絲寵溺之意。
兩人幹坐着,直至最後喬疏一句話,将名滿京城的恭親王爺氣得打道回府。
他說:“天下第一俊美男子,一定要選我。”
說完了又嘀咕了一句:“不然就白送了我這金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有空的時候陪小刻說說話,在評論裏留下寶貴意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