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居廟堂之高

京城洪鐘響徹,又到了要上朝的時間。

天剛蒙蒙亮,昨夜的露水打濕了青石板鋪就的路 。風吹着有些冷,一陣一陣,直催得人快步向前。

喬大公子的起床氣向來嚴重,此刻正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豔如霜模樣,籠着袖子走在喬寂風背後。

不遠處的幾名京官見了他就像是見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一樣,叽叽喳喳,議論不絕,一字不落地進了喬寂風耳內,惹得他心裏一陣陣泛酸不痛快

其中有一個人,約摸是四十來歲,天色昏蒙看不清臉面。他道:

“那禍害進宮來幹什麽?”

“不知道呢,不過這攝政王爺已到了摽梅之年,喬大公子又生得好看,怕是有緣情牽啊……”他這麽一提起,自然就有人附和。

“誰說不是呢?這攝政王到底也不是什麽好相與的,去年招親還不是滿城男子落荒而逃,就連我也出去避了幾日風頭呢!”

“切,就你……”

“噓,小點聲,這兩個人哪一個是你能妄議的。”

“也是也是……”

幾人議論着走遠,角落裏卻移出兩道人影。

苗苗想着,方才議論的那幾人是……方大人,劉大人,還有孟大人吧!只能阿彌陀佛保佑你們了。

她偷着斜眼瞧了一下她家主子,就算看不清她臉上的寒霜,也能感應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霾滞氣息。唉,三位大人好生管着自己的嘴吧,千不該萬不該你們就是不該說喬大公子是禍害。這宮裏誰不知道喬大公子就是主子的逆鱗啊!

從前倒也就罷了,如今主子大權在握,為了喬大公子以權謀點兒私,也并非不可能啊!

一路上,姜禾鹄不發一言,遠遠跟在喬家爺孫身後,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太和殿內,衆将列臣排列齊整,姜禾鹄信步走上金座,底下便是山呼千歲,振聾發聩。

姜禾鹄定了定神,擺擺手招近遠遠候命的苗苗,低聲說了幾句。

苗苗領了命後,便疾步走出殿門,一股嚴肅的神情躍然臉上。

姜禾鹄昂首看着前方,用玉指敲了兩下金座,江福海便會了意,唱和起來:“有事啓奏,無事退朝!”

“臣有本奏。”喬家老爺子看着弱不禁風的樣子,顫顫巍巍地出了列:

“啓禀王爺,臣有本奏。”

“喬大人有何要事?”姜禾鹄端的是一副和顏悅色幾近谄媚的眉眼,聲音盡顯柔和。

哪知喬寂風是演戲的個中好手,姜禾鹄話音剛落,他便“噗通”一聲跪在了大理石鋪就的地面上,姜禾鹄聽着都覺着有些疼。

“啓禀王爺,臣有罪。老臣年近耳順之年,如今恭親攝政,變故易常,老臣垂朽,本就該退位讓賢。昔日張叔願歸丞相印,乞骸骨歸,避賢者路。老臣雖不能自比張叔之德,卻望風而敬,以身效德,還望王爺成全。”

喬寂風講得言辭切切,一衆文臣目瞪口呆。

攝政王爺這究竟是使了什麽招數,竟讓這固守朝堂三十餘年的喬首輔自請歸隐,真真是不可小觑。

從前衆人只知“京城三怪”,恭親喬疏祁侯世。

喬疏和祁侯世子的怪異都是明眼人看得出來的。喬疏行事,只看心情。心情好了,一擲千金不再話下,心情不好,饒說他是九牛一毛也不算為過。最為怪異的是,喬大公子做的那是死人生意,手下能工巧匠雲集,一口楠棺千金難求。

至于祁侯世子,就更不用說了,一身花紅柳綠,整日嬉皮笑臉,走街竄巷子,出入義莊,成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着實滿身陰氣。

至于恭親王爺,倒是沒怎麽看出來。傳聞說她天潢貴胄卻行為詭異,錦衣玉食卻能為一碗抄手東奔西走。她的怪異,無非在抄手二字。

只是如今看來,這個只為抄手着急上火的恭親王爺,倒是有幾分手段,上朝第一日,就折了喬首輔這棵大樹。

在列衆臣有的唏噓不已,有的內心着急,更有的喜上心頭。朝堂之內風雲詭谲,變幻莫測。表面上看着和氣,其實內裏各見真章。

孟起白對于這件事情多少是有些震撼的。自己為官近十年仍舊碌碌無為,如今也坐上尚書位,本不該為這等事情煩憂。可嫡女之言,仍猶在耳。

“爹,原本我這閨閣女子不該妄議朝政,可有些話,女兒還想建議一二。

如今內閣獨大,恭親上位的第一件事,便是端了喬大人的名頭。如若不出女兒所料的話,明日,就明日,喬大人就該辭官隐退了。

父親,此時正是你逆流而上的好時機,等了這麽些年,您也該挪挪地方了。

依女兒看,喬大人不可能真正地辭官歸隐,畢竟兩朝元老,根深蒂固不說,他确實也有經天緯地之才。

父親若要順勢而上,必得拉大旗作虎皮,明兒在朝堂上附和一番忠心,飛黃騰達必指日可待。”

若說原本孟起白對于女兒的話,仍存半信半疑的心思,如今所料之事,盡皆如實,卻令他不得不信。想她若是男子,孟家也不至于落到了這樣頹勢盡顯的下場。但是無論前路如何,孟家不能敗,要敗,也不能敗在自己手上。

想着,他便跨了一步,直直跪下:“啓奏王爺,微臣願随首輔,仿先賢,順今德,中興大靖。”

一番話,語音頓挫有力。

姜禾鹄想着,如若喬老頭子不離朝堂,他這也算是攀上了一棵大樹。可人在朝堂漂,必得謹慎防挨刀。喬老頭子的心思他捉摸不透,這一役,孟起白必敗。

随後又有幾人出了列,聲稱願随首輔。

孟起白面上不顯,內裏卻高興着,大勢所趨,喬首輔定是走不成了。看來女兒也算是沒白疼。

姜禾鹄俯瞰殿裏一衆低垂的頭顱,本想在拖延寫時間,叫那幾個議論的人多跪些時辰。

可着實有些心疼喬老爺子那顫顫巍巍的身子,便朗聲道:“喬老首輔赤誠之心,可彰日月。本王準其奏,另着禮部,賜黃金百兩,如意一雙,以昭聖德。如今國庫緊張,便就委屈了喬老首輔了。”

雖說事先對好了劇本,但喬老爺子的內心仍舊是感動的,大有吾家有女初長成之感。便就叩了首:“謝王爺聖德!”

姜禾鹄對他微微一笑,随即視線轉向衆人,朱唇輕啓,出口之言卻猶如霹靂:“至于有些人,以其昏昏,使其昭昭之事不勝枚舉。

另有些人,成黨結派,徒讀父書,南箕北鬥,名不副實。

女帝仁聖,以歷代功勳保爾榮華,但如今災難四起,人禍天災,朝廷不養無用的人,爾等既真心實意退讓賢路,本王也當成人之美,準奏吧!”

準奏二字一出,殿上許多人便癱在當場。

姜禾鹄內心如明鏡,這些人多為烏合之衆,必非為了喬老頭子而棄毀前程。

昨兒喬疏私下裏說過,老頭子為保小命,秉承一大宗旨,那就是“居廟堂之高,必當無節操”,雖然偶爾也收受賄賂,但是這人上了年紀,忘性就大了。

啥時候這兒多出這麽多銀子來了?不要白不要。下次再遇見,欸你誰啊?

像這樣的,沒被人拿着殺豬刀追着砍就不錯了,誰還想追在他後邊嘻裏巴哈的奉承讨好,不過就是為了借勢彰顯忠心,引起她的重視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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