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功險虧一篑

姜禾鹄端坐在金座上,看着下面的人便秘般的面容,不動聲色。

“禀王爺,臣以為不妥。”一聲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變故了這已定的布局。

“諸臣衆将皆是朝廷肱骨,如此撤了一番下去,新的人才後繼無力,朝廷中空。

若是平日裏還算撐得過去,可如今內有天災譴譴,外有虎敵耽耽。如此作為,只會置大靖與累卵之地,還望王爺三思啊!”

說着,邱老将軍重重跪下,磕頭磕得響亮。

姜禾鹄斂眉。

邱勝亦是兩朝元老,戰功赫赫。雖年近古稀,卻神采奕奕,偶爾提出的政見也讓人耳目一新。最為重要的是,他對先皇忠心耿耿。居高位而儉家事,這大靖上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人來了。

如今他出言反對,“不妥”二字的分量可想而知。

他一言畢,群臣出列,皆拱手要姜禾鹄三思。

姜禾鹄這下子可着急了。昨兒個沒計算着這家夥的厲害,現在被他攪了局,難道這麽精心布置的一場戲就要功虧一篑?

秀氣的眉毛微不可查地蹙起,一雙杏眼微阖,頭上金釵不動,腦海裏卻是飛速旋轉。如今要她駁了這老家夥的言論,怕是會寒了其他重臣的心。

她想剔除下馬的只有孟起白這一貪官蠹役之流,并非單是他無能這麽簡單。而是那兩本賬冊上,都是如山鐵證。

昨天傍晚姜禾鹄從喬家出來之後,回了府邸換了身平常的衣裳。

杏色的羅裙垂委至腳踝,頭上的釵環盡去,僅剩一根銀簪松松攢着發髻。

苗苗手持眉筆,把姜禾鹄的眉梢往上吊了吊,再于腮邊塗抹上些深色的粉底,描上淡黑的眼影,鏡中人便不像姜禾鹄原本清麗的容貌了。

若非熟識,怕是湊近了看也認不出來。

一主一仆晃晃悠悠上街,去茶樓聽了說書的海吹,又到戲院裏去聽了一出,最終到了抄手攤子裏,等一餐美味。

也就是這時候,一個低眉順眼的丫頭疾步過來,往姜禾鹄懷裏堆了兩本賬冊和一封書信。

姜禾鹄尚在目瞪口呆的狀态,苗苗便已大駭,立起身來去追趕那小丫頭。

原本這一切是人不知鬼不覺,經由苗苗挪椅子這麽一聲尖利的聲響,反倒引來了許多路人側目。

姜禾鹄習慣性地斂眉,抽出書信,剛要撕開,卻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掩回懷裏。細細品起抄手來。

劉家夫婦見她安安生生地吃抄手,這才放下一顆心來,生怕她又攪出什麽事端的心這才吞回肚子裏。

而苗苗生得體胖,原也不是什麽長跑的奇才,自然追不過那手腳伶俐的小丫頭。

她喘着粗氣回到她家主子的身邊時,她家主子已經幫襯着她,把屬于她的那碗抄手連湯帶個兒給吃得幹幹淨淨了。

回府路上,苗苗抱着兩本賬冊,像是想到了什麽,嘴也不嘟着了,當即就磨蹭磨蹭與姜禾鹄越貼越近。

“怎麽了?”姜禾鹄側頭看她。

苗苗有些不好意思,一只手抱着賬冊,松出一只手來撓撓頭皮:“嘿嘿,主子,苗苗有些地方不太懂。”

姜禾鹄笑眯了眉眼,連刻意吊高的眉線也彎成了舒心的弧度。

她盯着苗苗憨憨的表情,笑道:“問吧!”

“您不怪我?”

“不怪。”

苗苗像是得了赦令,這才垂着眉眼,嘟哝着說:“喬公子是不是喜歡主子你啊?不然您怎麽就篤定喬公子會幫您呢?”

苗苗嘟哝完,一陣秋風便掃過來。冷得主仆二人瑟瑟發抖。

姜禾鹄駐足,凝着全聚德店前搖晃的燈籠,聲音缥缈,有些聽不真實:“他想要,我給予,就是這樣。”

“那您怎麽知道喬公子他想要首輔之位呢?”這時候的苗苗像是勤學好問的孩童,緊跟着姜禾鹄,語氣裏有些隐隐的咄咄逼人起來。

姜禾鹄回了神,笑着彈了一下苗苗的額頭:“問我怎麽知道?因為我是你主子啊!”

說着,腳步便邁開了去,比方才急了些許。

苗苗在原地撓了撓耳朵,沒明白主子講的什麽。眼見着主子就要走遠,也就将這些問題抛擲腦後,屁颠屁颠地跟上了。

夜明澄澈,霜露冷冽。恭親王府的內院幽幽涼涼,幾株昙花開得正好。

姜禾鹄內着裏衣,外面虛披着一件披風,立在昙花邊上,腦海裏有些紛亂。

那兩本賬冊對比之下,可以一條一據地列出孟起白的蠹蟲之舉,幾乎就可以定了斬首之罪。

可那封信又着實寫到了她的心思。

如今姜禾鳶南下,恭親王攝政。在這節骨眼上,如若一開始便處置了一個朝廷重臣,衆人自當是要追根究底地問出個緣由。

可是将孟起白的貪污罪行公諸于衆,不啻于國庫洞開,讓大家瞧瞧裏面有幾個銀錢。

自古以來,國庫空虛最能擾民心。在這個關節上動搖根本,也就等于将大靖葬送。

因而,孟起白得除,但不能以此為由。

廢了一番心思,這就要将孟起白這蛀蟲拉下馬,邱老卻出來阻這麽一遭,姜禾鹄心裏煩堵得慌。

殿下衆人見姜禾鹄悄無聲息,有的偷偷擡眼,卻恰恰撞上了姜禾鹄一掃而過的目光威嚴。

姜禾鹄本以為自己最終還是要妥協,不想這個時候,喬疏竟走了進來。

喬老首輔簡直快要氣得失禁,這個孽障啊孽障,金銮殿也是你随意可以進出的嗎,還不兩條胳膊夾巴夾巴給我滾出去!

可喬疏的兩只眼睛偏偏只看向高座上的那個人,沒看見自家老爺子挪騰得快要抽筋的眼珠子。

“新任首輔喬疏前來參見攝政王!”一句話猶如天籁之音。

姜禾鹄自己不知道,從喬疏走進來的那一刻,她微垂的眉梢便揚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此時她看着金銮殿上的喬疏,長身玉立一身風華,身上的雪狐披風更襯得他的姿容宛若天人。

嘴角微揚,說話也像是有了底氣,姜禾鹄朗聲說道:“愛卿平身。你們也都起來吧!”

衆人心頭郁悶,卻也應聲起身,唯獨邱老将軍仍舊執愣地跪着。

姜禾鹄微舒的心情,此刻也變得凝重。心頭暗罵:這個老頑固!卻也無計可施。

不料喬疏卻緩步上前,一貫地不着調:“啧啧啧啧,邱老将軍已經年老,跪得久了自然起不來。懇請王爺宣邱老将軍的那文武雙全的外孫入宮來接一接他吧!”

姜禾鹄聽言,心頭暗笑。

誰人不知道邱老将軍子孫滿堂,文武雙全的卻只一個——五城兵馬司司首,黎攬。

去歲姜禾鹄奉旨招親,雖說不上滿城男子落荒而逃,卻也是驚退了那些個守身如玉的公子哥兒。

而黎攬那天估計是出門沒燒高香,竟把一幅繡囊落在恭親王府的府門前。

若是尋常百姓,這一落本不要緊。可他是邱老的外孫,婚姻不能兒戲,且需直達天聽。

繡囊意味着什麽不言自明,而囊角的“致郎黎攬”四字針腳工整,不是一般的繡娘能達到的境界。

當時還挺郁悶的恭親王爺這就看上眼了,将這錦囊細心收藏了起來。因而京中有風聲說,恭親王爺這是瞧上黎守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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