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先破而後立
誰也沒有想到,方才還站得如松如竹的喬疏,這一刻會轟然倒塌。
姜鈞離他離得近,察覺他身子一軟,再要去扶他已經來不及。
喬疏就那樣重重跌在地上,一張臉上毫無血色,倒是唇角,竟汨汨流出血來。
姜禾鹄還沉浸在對邱老将軍的同情裏,忽然聽見一聲巨響,随即姜鈞急切的聲音傳來——
“喬疏!”
姜禾鹄心裏驀然一窒,原本砰然跳動的心,此時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抓住,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看向喬疏的方向。
待她不顧身為未嫁的皇親應當恪守的蓮步輕移姿态,三步并作兩步跑到喬疏身邊時,他身邊早已集聚了一群人。
喬老首輔抖着手,第一反應是去探他的呼吸。
還好,還活着!
姜禾鹄見他松了口氣的樣子,全身上下緊張的肌肉都驀然放松,她自己心裏卻輕松不起來。
“來人啊!來人!快傳太醫!快傳太醫!”放松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待姜禾鹄将視線移向喬疏緊緊阖着的雙眼時,心裏那根弦又猛地繃起來。
太醫來得很快。
在這期間,喬疏已經被移到了別院,與姜鈞的新房僅一牆之隔。
喬老首輔一直摩梭着喬疏的手,顫抖着喊着他的小名,希望他能睜開眼睛蘇醒過來。
姜禾鹄看着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和他的臉上一樣,白皙得沒有一絲血色。
手上的青筋看得那樣明顯,縱橫交錯,像一不小心就會磕傷了一樣。
她突然有一種将那雙手狠狠揉進手心的沖動,想保護他,不想再讓他受到任何傷害。
禦林軍和侯府的下人擁着一群太醫急急趕來,蹙在喬疏身邊的衆人十分自覺地往兩邊散開。唯獨喬老首輔,他那蒼老的手還撫着喬疏的手背,像是一時間老了幾十歲一般,嘴邊不自覺地喃喃。
周太醫與他也算是熟人,知道現下這種狀況勸不得,只好看向身後的侯府小厮,下巴一指,示意他們把喬老首輔拉開。
喬老首輔并沒有很掙紮,只是虛架着雙手,目光不曾離開過喬疏半分,方才還放在嘴邊的低語,此刻也銷聲匿跡。整張臉上,只剩下歲月留下的縱橫溝壑,以及緊張又心疼的神色。
太醫會診,為首的太醫院判出聲,請衆人出去,以免他們有些過激的反應,影響診斷的進行。
衆人雖也不舍,但掌握着喬疏性命的這群太醫的話,誰人敢不聽。
當即相互攙着,魚貫而出。
太醫們走到床邊,院判第一個上前,先翻了翻喬疏的雙眼皮,短暫的沉思之後,便暗自嘆了口氣。
他回頭接過銀針包,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一抹橘色的身影仍滞留在桌邊。
那人的兩只眼睛看着喬疏垂落到床沿的手,嘴唇抿得死緊,着急的心情不言自明。
院判再度嘆了一口氣,不再去理會她,只轉回身,讓藥童記下初步診斷結果:“雙目微阖,無光彩,不省人事……”
說着,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他急急将針灸包交回給另一個藥童。
雙手提了袖子,解開了喬疏的衣裳。
見其右胸上的膚色純白,毫無異樣,當急猛地蹙了下眉,抓起他修長白皙的手,搭上他的手腕。
姜禾鹄見院判的眉頭越蹙越深,直到最後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湧上他的眼底。
反複把了又把,左手把完,抓起右手繼續。到最後索性讓其他太醫上前切脈,自己站在一邊垂眸冥思,不置一詞。
他的神色之中飽含着震驚,卻也如釋重負般深深松了一口氣。
所有把過喬疏脈象的太醫,都露出了與院判一樣的表情。
只有最後的周太醫切了脈之後,起身拂袖,手抓着花白的胡子,笑聲爽朗,大嘆——“好!好啊!好!”
這口氣裏的震驚,不比其他太醫少。
話說喬疏自那年受傷之後,體弱多病,傷情反複。
直到前些日子他感染了風寒,周太醫前去診治之後,背上的那塊舊傷才算大好。
雖值得高興,但喬疏向來體寒,心口淤積着一灘膿血,遲遲沒能散去。偶爾心痛如絞,也是這個原因,只是他都咬牙忍下了。
這次暈厥,許是從黎攬那兒受了刺激,氣急攻心所致。
所幸的是,凡事不破則不立,就是因為受了這股子氣,沖散了心口的霾淤,竟使這心疾好轉,再服一個星期左右的藥,注意防寒保暖,注意養生,興許就能痊愈了。
姜禾鹄回想着太醫的話,激動得淚意上湧。
對上喬疏那兩扇睫羽,雖看不見他光暈流轉的眼球,但感受着他平穩的呼吸,姜禾鹄也終于放下心來,喜極而泣。
衆人推門進來,看見的就是姜禾鹄舉着喬疏的手,貼至自己的額頭,肩頭一聳一聳,哭得很是用力,像是要把方才因為擔驚受怕而上湧的淚意一齊哭出來一般。
姜禾鹄在衆人面前都是一副雷打不動的形象,他們幾時看見過一身雲淡風輕的恭親王爺這樣失态過?
也就是喬疏能牽動她的情緒了……
像是被姜禾鹄感染一般,喬老首輔竟也抑制不住,抽抽噎噎起來,随即,侯夫人,甚至祁侯都放聲大哭。
一時間,別院內外哭聲嘈雜,此起彼落。
姜鈞紅着眼站在站在衆人中間,下巴抵着世子妃的肩膀,不知不覺也落了幾滴男兒淚。
天知道黎攬在口不擇言的那一瞬間,他多想将他撕裂喝血啖肉?
許是被衆人的哭聲吵着了,喬疏醒得很快。
修長的睫毛輕擡了兩下,終于艱難地擡起眼皮來。
聽着衆人的花樣大哭,喬疏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往生,靈魂出竅了……
後來他眼前驀地一花,一個溫熱的身體鋪了上來,他才感覺他還切切實實得存在于這個世界裏。
意識到姜禾鹄淚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兩只杏眼紅得像兔子的眼睛,心頭忽然湧上一抹心疼。
仿佛感覺到這次的心疼并不似往日那般喘不過氣來,也不會再像有根短棍在裏頭似的絞着疼,他蹙了蹙眉頭,雙手仍抱着身上的人,彙聚了全身上下的感官,仔細感受着心裏的異樣
——果然是不似往日那般透不過氣來了,就算身上壓着一個人,呼吸也不再顯得艱難。
他驚愕之餘,勾了勾嘴角,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着姜禾鹄的纖背。
“咳咳……”略帶尴尬地,姜鈞打破了這個衆人圍觀他們秀恩愛的怪異氣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既然醒了,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什麽事情這麽着急,喬疏他才剛醒,你也不體諒體諒他的身體!”侯夫人佯裝掐了一把姜鈞,此刻卻是滿臉笑意,臉上還有兩道方才流淚沖刷出來的淡淡的脂粉痕跡。
喬疏聽姜鈞如此說,想起之前在他的新房前看到的那張紙條。
阿鹄現在還在他身邊,意思就是說宮裏并沒有出事。
如果要殺阿鹄和左绛容的是黎攬,那麽宮裏沒出事顯然是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風,除非他身後還有另一個人,并且準備先殺阿鹄,再去取喬疏的性命;
第二種可能,就是——
這是完全分開的兩件事,去普渡義莊留紙條要取兩人性命的另有其人,黎攬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舉兵意欲反叛。
但似乎又有哪裏不對……
喬疏緊緊擰着眉毛,眸中的神色又複雜些許。
他拍拍姜禾鹄的背,示意她起來。
在姜禾鹄的幫襯下,他撐起身子靠在床邊,轉頭對着衆人露出一抹笑容:“我和阿鈞要說悄悄話,你們就先出去吧!”
姜鈞:“……”
世子妃則斜看了姜鈞一眼,眸中神色不明,似有幾分興味,上前攙着侯夫人出了屋子。
喬老首輔心裏暗暗抽搐,見他安然無恙,一顆懸着的心了放下了。心裏暗暗罵着兔崽子,便也一甩袖出了屋。
喬疏看着那個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頭忽的湧上一股溫暖,想到多年來一祖一孫相互扶持的生活,又摻了幾分酸澀在心頭。
微不可查地嘆息了一聲,喬疏看向床邊站着的人,小媳婦兒一樣,手指絞着絹帕,害羞地低垂着眼眉。
喬疏知道她這是在羞惱方才不自持飛身鋪了上來,會心笑了一笑。
“阿鹄,你也先出去吧!”喬疏難得柔聲說道,末了,又補上一句:“我才不會和這家夥做什麽對不起你的事情。”
“……”姜禾鹄聽了前面半句,本想着他怎麽忽然轉了性子,走上了溫情路線。奈何一聽後半句,差點就噴出一口心頭血。
溫情什麽的,讓他見鬼去吧!
喬疏靠在床背上,收回緊随着姜禾鹄的身影而移向門口的視線,擡眸看向直直立着的姜鈞。
“清冷怎麽說?”開門見山地,喬疏知道事情緊急,便不再作什麽兜兜繞繞,一下子就問出了事情的關鍵所在。
姜鈞搖了搖頭,“清冷不肯離開你的鋪子半步”說着,看了一眼喬疏,繼續說道:“但是他告訴小壯,去做交易的人是漠北的打扮,只是鬥笠圈上了黑紗罩住了臉面,看不清楚。不過他使用的銀票是彙通錢莊的金票,如果想知道是誰,只要去查查彙通錢莊的金票去向就可以了,畢竟能一下子取出這麽大金額的客人不在多數。”
床上的喬疏似乎有些疲乏,重又閉了眼睛,聽他說完之後,微微地點了點頭。
姜鈞喉嚨一哽,像是要說什麽話。
喬疏雖閉了眼睛,可姜鈞喉間發出的細碎聲音,他聽得很清晰。
重又擡了眸子,對上了姜鈞有些閃躲的眼神,他問:“還有什麽事?”
有些尴尬地,姜鈞伸手撓了撓青絲濃密的後腦,笑得很不自然:“沒,沒什麽……”
“是不是想重辦婚禮?”喬疏向來對這個唯一的兄弟了如指掌,眼下見他這樣支支吾吾,除了這件事,恐怕沒有其他的了。
姜鈞見喬疏一語中的,猜出了他說不出口的話,有些羞惱。随即便像豁出去一般,閉上眼睛,用力地回答:“是。我是想重辦婚禮。不然對她不公平!”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嗷~
今天蔫蔫的~
不過還是要加油↖(^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