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憶過往種種
許是惦念着什麽東西,姜禾鹄還沒到王府就醒了過來。
她意識到自己被喬疏抱在懷裏,輕輕掙了掙,想下來自己走。
喬疏低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無悲無喜,手上卻不松一點勁兒,腳步也不停。
正是午後的休閑時光,街上的老人小孩挺多。
喬疏把姜禾鹄送回王府後,仔細吩咐了下人,讓他們照拂着自家主子,便沒再逗留——他心裏有些亂,不适合面對阿鹄。
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那些五三成群的孩童,恍惚間,喬疏好像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因着爺爺已經貴為首輔,父親又是中郎将,家裏風光得很,因而在一處玩耍的,就有阿鹄和姜鈞這一群人。
那時候玩泥巴已經不能滿足他們強大的獵奇心理了,看見隔壁老王家的尚書哼着小曲兒就上了勾欄瓦舍那一類的地方,再瞧瞧他媳婦一副“你丫敢出去摘野花我就把你閹了”的悍婦架勢,三個人目光及有默契地撞到一處,也撞出了尚書的悲催之路。
後來聽說那位尚書就此胡須也掉光了,聲音也娘娘腔了,三個人樂得跳腳。一開始的忐忑心理一掃而空,開始鎖定了下一個目标——兵部尚書他兒子。
可當三人蹑手蹑腳從牆角那個挖了幾日的狗洞鑽進來時,院落裏原該出現的人卻沒出現。反倒是一群不該出現的人在這裏私聚,像是密謀着什麽事兒。
姜禾鹄當時還挺機靈,找了個花壇矮了身子藏起來,細細聽着他們的談話內容,想多知道些什麽一手的消息。
直到一個尖細的聲音響起,他說道:“現在也沒別的辦法了,那些劣質的頂上吧。前幾年的那些舊車轍還有些。”
“這行嗎?陛下禦駕親征,劣質的車轍怕是……”
“怕什麽?”尖細的聲音又響起,喝住了說話的那人,頓了頓,繼續說道:“你想想,要是陛下知道我們在後方督造不力該有的供給都續接不上,等他班師回朝,你我還焉有命在?”
喬疏見身邊的小粉娃娃猛地一頓,随即轉頭使了個眼色,與每次發現好玩的事情一樣,眼裏都閃着狡黠的光芒。
他和姜鈞偷偷溜遍了兵部尚書他兒子的院落,沒見着人,便頹喪着臉從狗洞爬出來。
見姜禾鹄污了一塊的臉上泛起陣陣笑意,眼裏撲閃着光芒,似是有什麽新發現。
靠上她稚嫩的肩膀,他勾了下巴對上她的眼睛,問道:“是不是撿到錢了?”
“……”姜禾鹄掙開他環着肩膀的手,跑到姜鈞身邊說道:“我們去西北好不好?”
“不好。”兩個少年都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小女孩一聽提議被拒,卻是鼓起個包子臉,眼裏一點一點聚上淚意。
往日裏,喬疏和姜鈞是最怕她哭的了,如今見她這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态度卻是一反常态的強硬。姜禾鹄有些心塞,哭着哭着,見沒什麽用,也就漸漸歇了聲音。
開什麽玩笑,就三個人去西北,先別說喬疏他爹娘會急成什麽樣子,就說西北的那些人,比如說她父皇,比如說喬疏他爺爺,還不先拍死丫的再給托運回來。
不成不成!
然而不管成不成,看見那個姜禾鳶一臉想放聲大笑又不能的表情,三個人就知道,這是去頂了。
姜禾鳶從小就對戰場有一種超乎常人的熱情,這次借着去跟皇上彙報軍情——所謂後方督造劣質車轍的這個機會,正好能去趟戰場領略一下英雄情懷……
于是一行四人帶上三兩随從,就這麽上路了。其中四個被威逼利誘,只有姜禾鳶姐妹一臉興奮。
為了放置路上不便,姜禾鳶自作主張,假裝她們這是一家人。
那些照顧兩公主的宮人,一聽見三個奶娃子外加一個假正經喊自己娘親或爺爺,差點沒念起阿彌陀佛來。
原以為會這麽一路遮着掩着到西北去,卻沒曾想着喬疏父母太過厲害,竟當天下午就發現了自家兒子的失蹤。
後來讀了喬疏擱在枕頭底下的信,他們才火急火燎地打馬去追。那時距離四人出發已經一天了。
而中郎将大人并沒有先搞清楚狀況,以為自家的寶貝兒子離家出走是因為昨兒個晚上硬逼着他讀《孟子》了。所以也沒故意壓制消息。
只是沒過一會兒,他又聽說了宮裏兩位公主失蹤,祁侯世子也找不着人了,他才感覺事情的嚴重性——如果戎狄知道這個消息,這窩孩子怕是要出什麽意外,甚至會影響到西北的戰場的局勢!
這才下令一路追查一路封鎖消息。
中郎将夫人着急,怕自家寶貝兒子出什麽意外,便也上了馬車,自己尋去了。
一時間,首輔府,祁侯府,以及皇宮都亂成一鍋粥。因着宮裏無人掌事,皇後娘娘又去護國寺祈福了,便更是一片混亂。
而遠走的四人絲毫沒有考慮到這些,依舊指着糖葫蘆說要吃,看見捏面人也要湊上去觀摩一陣子。一路嘻嘻哈哈,與那三個宮人一起,倒顯得一家親。
只是這孩子身上的貴氣是掩不住的,舉手投足咬字發音,都能體現出不一樣的風範,就連餐桌上吃相有些不雅的姜禾鹄,也能對那送食的小二頤指氣使,一副“你就該乖乖聽我的話,不聽話就打屁股”的表情。
端麗縣的知縣見着這四人時,一個與衆不同一身騷紅的奶娃正将新裁的料子扔到地上,嘴上嚷嚷道:“這是什麽鳥不拉屎的地方,這等破料子也能說是上等?我說的是袖上紋花,襟上不紋的那種!”惹得端麗縣的知縣一陣不快。
眼睛掃過地上那件衣裳,他一眼就能看出是今月新出的料子,做工繡活都是一等一的,這都能嫌棄,這奶孩子挺大口氣!
想着,便上前彎腰,撿起那件料子,用自己寬廣的袖子掃了掃上上面看不見的灰塵,将其一下子蓋到姜鈞臉上,扶着肥膩的大肚子,就對那兩個有些瑟縮的宮人說教起來:“當父母的,也不管教管教這小孩子。有錢了不起啊,就能這麽糟蹋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嗎?你們這樣和一盤狗屎有什麽區別,啊?我告訴你們,浪費就是可恥!你們和一盤狗屎的區別,就是沒有盤子!”
“唔……”知縣嘴裏吐出一聲悶哼,被椅腳劃過的手臂隐隐作痛。
轉頭一看,嘿!這些個熊孩子!
不讓你瞧瞧厲害你還敢打起老子來了?
知縣就地打了個滾,四肢并用,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
見那扔衣服的小屁孩恨恨地盯着自己,再看看那把被他摔遠的椅子,瞬時就轉向還處于愕然狀态的兩位宮人:“養不教父之過!文化的重要性你們還不懂嗎?本縣書香流芳百世,出了三個舉人兩個進士,從此走上了致富的道路!”看着兩位宮人傻眼的表情,他嘴角一撇,繼續教育道:“聽不懂是嗎?總結一句話,文化就是財富!”
“哐當……”這次砸上他那熊腰虎背的是裝拔絲地瓜的盤子。地瓜還沒吃幾個,現下倒是全挂在他背上,搖搖欲墜顫顫巍巍。
衆人見狀,皆笑出聲來。就連他帶來的那兩個衙衛,也笑出了眼淚。
只有姜禾鳶,見知縣那有節奏張大的;兩個鼻孔,心底暗道:這下子要完了。
果不其然,知縣這樣的秀才,遇上了姜鈞這樣蠻橫的兵,啥理也都說不清了,當即就讓那兩個衙衛押了兩個宮人,自己提溜着姜鈞,一道回縣衙去了。
喬疏和姜禾鹄兩人面面相觑,轉頭見姜禾鳶一雙黑不見底的眸子,以及緊緊按在宮牌上的手,便再度齊齊轉頭,對被知縣夾在腋下走下樓梯去的姜鈞微微颔了颔首。
知道姜鈞絕不會讓那知縣好過,也不知道知縣會怎麽對他,喬疏擡頭看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姜禾鳶問道:“我們要怎麽救他們?”
卻只見姜禾鳶垂眸掃了他一眼,便不再言語,這一日來漸漸緩和的臉色,又恢複了在宮裏時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他們在端麗縣一直待到隔天晌午,三個孩子坐在桌邊瞪着桌上的水壺齊齊嘆氣。
直到姜禾鳶意識到再這麽拖延下去,父皇就要班師回朝了,這才拽了腰間的令牌握在手裏,帶着倆奶娃子向縣衙而去。
見縣衙門口倆看門的盯着這牌子半天還沒看出什麽來,姜禾鹄整個臉就沉了下來。
“廢物,太女的令牌都看不明白,要你們做什麽?”她喝道。
許是她的氣勢太過淩厲,與她稚嫩的臉龐格格不入,倆看門的相視一笑,便調侃起姜禾鳶來:“呦?太女的令牌啊?好怕怕哦~”
這一句嬉笑已經令姜禾鳶十分不爽,誰知這兩作死的面色陡然一變,态度惡劣道:“去去去,哪兒來回哪兒去。這兒不是你糊弄的地方。你要走到山上的城隍廟裏再拿這塊破東西出來顯擺,指不定還真會有混混乞丐叫你一聲公……”
話未說完,那嘴臉惡劣的衙衛手裏一空,剛想轉頭大罵,卻見到了一張油膩膩的臉,正端詳着手裏的令牌。
這不是知縣又是哪個?
所幸這是個識貨的主兒,确認了令牌之後,知縣顫顫巍巍地下跪:“青天大老爺啊!這天要下紅雨了!太女駕臨方寸之地,蓬荜生輝啊蓬荜生輝!”
聽着他這麽一番恭維,再瞧瞧那兩個衙衛掉到地上的下巴,姜禾鳶很是解氣,卻仍嘴硬道:“少廢話,放了他們?”
“是是是……微臣這就去,這就去……”因着這群人,哦不,太女的架勢實在有些特殊,又這端麗縣的民風淳樸縣衙鮮少抓人,因而他還記得那日逮回來的那個小屁孩和倆大人。
……
秋風有些涼,吹起喬疏的衣角。他回了回神,眸光有些暗淡。
如果當時那知縣沒有将他們的行蹤廣加宣傳,他們是不是就不會遭到埋伏,他的爹娘是不是就不會死?
只是那時候,知縣本是沒有惡意,太女的駕到是這偏遠小縣多年來的恩榮,廣為宣揚也無可厚非。
後來他們為了逃避他爹娘的“追捕”,掉進了戎狄設好的陷阱裏。
而那時候的西北戰場,戎狄已經盡顯敗勢。被逼到無路可走的時候,恰好傳來大靖國君的兩位公主離宮出走的消息,便開始打起了壞思量,孤注一擲,想抓住兩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刻想盡快完結這片文文~
所以可能會有雙更哦~
【如果小刻手腳麻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