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花明又柳暗

那朵紫荊花果然不同尋常,也的确是北漠皇室的象征。只是一般繡在不起眼的地方,以顯示北漠皇室恪守儒家學說,尊奉民貴君輕的思想。

“意思就是這朵花只能繡在你們親族的靴履上?”喬疏打斷了左绛容的解說,挑着眉毛,看向他問道。

左绛容點了點頭,接過他手上的靴子,修長的手指撫過那朵紫荊:“對的。”略頓了一頓,他又繼續道:“我父王最近身體日益衰退,王室內部混亂一片,我猜測,鳶兒的失蹤可能與這件事情有關。”

說這句話的時候,左绛容的眼神很空曠,聲音仿佛從極遠的地方飄來,聽不真切。

喬疏卻忽然笑起來,遞給他一張紙條。上面左绛容和姜禾鹄六個字很是明顯,筆力蒼勁。

左绛容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天殺?”

“嗯。有人要取你和阿鹄的性命。”喬疏說着,擡眸看了一眼左绛容的反應,見他皺着眉不置一詞,便繼續用稀松平常的語氣說道,“你們是兩個身居高位的掌權者,若是你們二人都殒了性命,皇上又在這個時候消失,誰的利益最大?”喬疏分析着,話裏別有一番意味。

左绛容自然明了,如果大靖無人掌權,那麽,境外的北漠,對北漠王座虎視眈眈的王弟就會趁虛而入取而代之,這樣一來,即使王弟沒有繼承父王的王位,那麽至少這大靖,會是他反擊的一個契機。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左绛容想到這兒,擡眼看了看喬疏,神色十分嚴肅,一雙漆黑的眸子裏盡顯理智和思量,與方才的他一比,全然是兩個人。

“左淩霄和你。”左绛容回答了喬疏,兩只眼睛定定地看着他,不放過他一絲一毫的表情和動作。

喬疏卻像完全沒有察覺一般,只是把玩着手上的扇子,垂首道:“嗯。就是北漠二王子和我。所以……”他擡頭,對上左绛容的眼睛,“幕後的人,不是二王子,就是我的仇家。”

“你能有什麽仇家?”左绛容馬上接嘴問道。他絲毫不懷疑喬疏的推測,按照喬疏的性格,若非姜禾鹄上位攝政,估計他是這一輩子是不會踏入朝堂半步的,所以喬疏是幕後主使人這一推測根本就是無稽之談。更何況……他真要覆誰的江山,這個誰也絕不會是姜禾鹄。

喬疏聽他這麽問,扯開一抹笑容,嘴角的梨渦若隐若現,語氣頓時輕快起來:“這可不一定,我和阿鈞曾經為了天依坊的一盞茶把窦家孫子打得鼻青臉腫,為了一塊臭豆腐把李家大叔罵得狗血淋頭,為了一方青硯把翰林院的王大人氣得卧病在床,為了一柄羽扇……”

“能不能說重點?”左绛容終于忍不住打斷道。

喬疏挑眉,“重點就是……我得罪的人根本就不可能這麽機靈,我都是逮着蠢的來欺負。”

“……”左绛容對他這種無賴并沒有什麽話講,無語道:“那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你這不是問了嗎?”喬疏斜了他一眼,那種“你腦袋是被門夾了還是秀逗了”的意味十分明顯。

左绛容眉心跳了跳,感覺和對面這個人融洽相處不會超過半個時辰。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才勉勉強強壓下把他趕出去的沖動:“我是說天殺的事情,你為什麽要告訴我?”

“因為我是好人。”喬疏立刻用一種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口氣說道。

“……”

“可是這麽說來,黎攬的事情就解釋不通了……”喬疏想到了黎攬,便又斂了笑意,神情又嚴肅起來。

左绛容看他變臉比翻書還快,略愣了一愣,随即把腿收到榻上盤好,把玩着袍角青花的紋路,啓唇說道:“解釋得通。”他看向喬疏,臉上滿是一種要宣布什麽大事的嚴肅感。

“……”喬疏回看他,也不說話,就靜靜等着他解釋。

左绛容轉回了頭,目光虛望着那副梨花木雕的門,聲音卻是又沉又穩:“嶺南王是他隔房的叔父。黎攬不是傻到誰的話都信,唯獨這個叔父,說什麽他信什麽,就只是因為他小時候,邱勝如果打他,這個隔房的叔父就會出來鬧騰,護着他。”

“然後呢?”

左绛容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然後這個叔父挑撥離間,勾結北漠,意欲叛國。”

!!!

左绛容的這句話信息量有點大,令喬疏有些震驚:“勾結北漠?”

“嗯。”左绛容勾了唇角,他的嘴唇極薄,勾了唇角倒顯出了幾分邪魅狂狷的意味,“和他交頭的人,正是我拍在我二弟麾下的暗探。”

“這麽說來,一切都是你北漠二王子搞的鬼?”喬疏先前的驚愕還沒散去,聽了這句話,更顯得吃驚。但仔細一想,左绛容這樣小心謹慎又野心勃勃的人,這樣做到底也沒有什麽好驚奇的。

“嗯。”左绛容很短促地回答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

喬疏聲音沉了又沉:“那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不都要看你和姜鈞嗎?”左绛容突然看向了喬疏,眉眼間有了幾分笑意,似是調侃卻又不像。

“你知道?”

“你們也沒掩飾。”

“……”

左绛容說得沒錯,整個京城的百姓都知道他經營着一間紅白鋪子卻也能日進鬥金,都在暗自嘆息着年頭不太順利,死人多得都能讓喬疏腰纏萬貫了。

至于姜鈞,他保密工作倒是做得很好。但實際上,天殺只有他和小壯兩個人,平時除了和喬疏還有姜禾鹄玩在一處,與外人幾乎沒什麽很深的交情,自然還沒到抖了自己底的地步。但是有心人卻能輕而易舉地發現。因為願意和禍水喬疏合作的,整個京城上上下下也找不出幾個人來。

喬疏深深吸了口氣,掩去眼底的自嘲:“我這等禍害,也就不管這茬了,你愛怎麽就怎麽的吧。”說完松了盤着的腳,彎腰穿了皂靴,起身往外走去。

左绛容看着他越來越遠的身影,瓊樓玉宇之間,他的腳步那樣輕,連被秋分吹得翻起的衣袂,都有着了卻了心事的輕松感。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

喬疏走在暗巷裏,四周靜悄悄的,寂靜又漆黑。就連因為肚子太餓而發出的“咕嚕”聲,在這條幽長的小巷裏也顯得格外響亮。

他輕車熟路地找到一扇漆門,收了扇子,伸手推門而入。

守着後門的小厮一見來人,并沒有很大的反應。喬疏顯然是這裏的常客。

半晌之後,姜禾鹄的起居室內,喬疏正扯着她的胳膊喊肚子餓。

“苗苗,讓他們快着些,這人都餓得神志不清了……”姜禾鹄催促道。

喬疏聞言,也不反駁,只記得邀功:“我用我聰明的腦瓜子敏銳的洞察力以及善良的心解決了這次問題,怎麽?你不獎勵我一下?”

姜禾鹄聞言,嗤道:“這不是皇姐夫在解決問題嗎?又扯上你什麽事兒了?”

感覺到喬疏原本還在她手臂上磨蹭的腦袋突然一僵,姜禾鹄心裏“咯噔”了一聲,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果不其然,喬疏坐直了身子,連纏着她手臂的手也收了回去,眼眉低垂,一字一句問道:“你還放不下他。”

這句話是陳述的語氣,姜禾鹄眉心一跳,随即心裏不知怎麽的,就湧上了一波又一波怒意。

他這是說的什麽話?

什麽叫放不下他!

他是她皇姐夫!

對,就算她以前有過什麽別的心思,可事到如今,她又怎麽還會不死心?

她“蹭”地站了起來,因為力道太大,她的那把凳子搖搖晃晃,像是一腳踩空的人使力穩住自己的身子,卻仍舊徒勞無功,凳子還是倒在了地上。

屋子裏很安靜,聲音很響。喬疏沒有動靜。

半晌,他忽然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姜禾鹄一眼,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諷的笑容——原來努力了這麽多年,最傻的還是他自己……

他再也呆不住,轉身朝外走去,與端着雞湯疾步走進來的苗苗擦身而過,肚子又“咕嚕”響了一聲。

姜禾鹄看着那抹寥落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再也忍不住般,拔腿追了出去。

她睡了一下午,頭上的發髻有些淩亂。秋風又吹得狂,幾縷散亂的發絲撲在她臉上,有些疼。

她一路追,他一路走。明明看着盡在咫尺,可回廊曲折,終究還是要走很多步才能跟上。就像這麽多年以來,她都在他身邊,可卻一直觸摸不到。

姜禾鹄像是忽然明白了某種感情,那種看得見卻追不到、那種奮力追逐,想碰卻又不敢碰的感覺——正如這麽多年的他對她。

那麽難受,那麽絕望。

有什麽,一下撞進她心裏最柔軟的部分,生疼生疼的。

她步子漸漸慢了下來。

喘着粗氣,她彎着腰,把兩只手撐在膝上,不一會兒就慢慢蹲下身子來,把頭埋進膝蓋裏,泣不成聲。

喬疏……喬疏……

再也沒有比這個更美好的名字。

十年前,她害他失去了父母,他不計前嫌一直陪在身邊,喝酒騎驢,縱馬高歌;

三年前,她看着姜禾鳶迎了左绛容之後自暴自棄,他一言不發一直陪在她身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

兩年前,她因為心裏那份自私的愧疚,拒絕了他的求婚,他但笑不語一直陪在他身邊,對坐飲茶,曲水流觞……

曾經的曾經,他默默付出,她卻沒有珍惜。

如今的結果,是不是就要走向殊途?

她好恨,好恨自己盯着不屬于自己的東西,真正喜歡着的卻一直裝作不在意!

他已經不要她了吧?

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話,一語帶過他煎熬之後的付出!

她要怎麽感謝上蒼,把經歷了那麽多苦難的喬疏,鍛造成如今這副健康善良的模樣!

可是,這樣的喬疏,也許……也許就要放棄她了……

想着,姜禾鹄心裏仿佛有一柄尖刀在肆意地淩虐,心的那個位置像是空了一個窟窿,涼風灌進來,又呼啦啦地出去,卷走她的愛情和幸運……

作者有話要說: 昂~

小刻又來更了~

覺得感情有摩擦才會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每一次争吵,或許都會讓雙方明白很多。

希望親們也能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感情,然後風雨無阻地走下去。

(*  ̄3)(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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