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六根不全
小子們一日未曾入食,連水也甚少沾,早已饑腸辘辘,幾人腹中空無一物自是無法抵禦嚴寒,只能縮入被中抱成一團相互取暖。
其餘五人本是有些不敢接近魏七的,這會子見他一人蜷縮在角落,沒了先前那不同一般的氣韻,很有些可憐。
幾人中年歲最大的小子喚作吳家財,今年十四。他開口邀魏七:“魏七,你願不願同我們一塊兒?”
魏七自昨日報了自個兒姓名後便未再同他們說過什麽話,并非因他盛氣淩人,瞧不起窮苦人家的孩子,而是他從未與這類孩子打過交道,一時不知該如何融入他們。
魏七本縮在被中獨自發着抖,這會子聽見有人喚他,轉過頭來。
吳家財等人圍成一團,五床棉被蓋了兩層,看上去很是暖和,至少會比他這處暖和。
魏七遲疑了會子,道了聲謝,也拖着自個兒的被子默默地鑽進去。
“ 魏七,你這人可太有趣兒,還說什麽多謝有勞,像是世家裏頭出來的公子。”
吳家財笑話他,衆人聽了這話,一時皆忍不住笑出聲兒來。
魏七不知自個兒哪裏說錯了,見他們笑話,也只默不做聲。
幾人又稍稍低聲交談幾句,正開心着,卻突聽見咕咕的肚餓聲,像是從魏七那頭傳來的,幾個人看向他。
魏七漲紅着臉,不好意思地垂着頭。
他原是想着要憋住,然到底近一日未曾吃東西,哪裏能忍得住。
衆人沉默了一會子,又哈哈大笑。
“我還道你是個神仙人物,原也同我們這等糙人一般,餓了得肚子叫。” 同住的喚陳阿狗的小子笑話他。
可誰知這話還未說完,他自個兒肚子也造反了,咕嚕嚕地一陣響兒,比魏七的動靜還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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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會子誰也說不了誰羅,幾個小子覺着好笑,衆人嘻嘻哈哈地笑過後卻又都停了下來。
他們皆想起此刻受的這肚餓不過才只是個開頭,一時心裏難受,皆靜默不語。
吳家財嘆息: “睡罷。”
幾人應聲,魏七也挨着與他手腳相貼的吳家財閉着眼睡去。
這一日晚,三十來個新進宮的小子皆歇息地早,畢竟明日還有一場苦難等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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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天才剛亮,便有小黃門在門口嚷嚷着叫他們起身。
幾個孩子自夢中迷迷糊糊地醒來,對視幾眼後終于想起現下身處何方,一時清醒,皆自他人眼中見着了恐懼。
幾人磨磨蹭蹭,垂頭喪氣地自屋子裏走出來到院中,年歲最小的孩子名喚王安平,才只有六歲,這會子早已害怕地哭出聲來。
站在院中的小黃門見了忙訓斥他,陰陽怪氣地道他等會兒還有得哭,現下哭得早了些。
幾個小太監領着魏七等人穿過偏房前的白玉石拱門,來到另一排耳房內。
幾個淨身師傅早已清洗好刀具在那兒侯着了。
魏七他們等會子要受的乃是全切的去勢,說來也是時運不濟,前朝明帝之前,因幼兒易喪命,男子入宮之時若年歲尚幼只需切掉兩邊球體即可,不需全切。
然不料正因如此,前朝的那些只受半切宮刑的宦官得以淫|亂後宮,與不少宮女妃嫔有私。
明帝為防止此等事件再度發生,下旨令此後入宮任內侍者,不論年歲,皆以受全切宮刑。
全切則意味着身下要切得似女子一般,且也比前者要痛上許多。
淨身房內擺着幾張靠凳,一旁的八仙桌上布滿了諸如雞蛋,豬膽,繩索之類的用具。
小子們見了這些東西後,再不敢上前一步。
然太監們并不會因此而心軟,掌事的大太監自懷裏掏出花名冊,遞給身後站着的小黃門。
小黃門恭敬地接過,依照上頭的順序開始唱名。
被念到名的孩子有的雙腿發軟,直接跪在地上,有的則截然相反,拔腿就想往門外頭逃。
但不論是哪一類,最終俱被守在兩旁的太監們制住,捆了手腳似綁豬一般困在靠凳上。
餘下的孩子們則發着抖觀望,此乃皇宮地界,妄想能逃出去簡直是做白日大夢。
被綁着的幾人以黑布縛眼,被灌下一碗大|麻水,脫下褲子敞開。
大|麻水可止血止疼,喝下後不多時人就得頭腦發昏,身體麻木。
淨身師傅看時侯差不多了,示意小黃門上前清洗那處。
被綁住的孩子此刻怕地鼻涕眼淚糊了滿臉,臉色蒼白似鬼,叉開的兩腿不住地顫抖。
若不是前頭一日未曾飲過水食,此刻只怕要失禁。
淨身師傅執一把鋒利的小刀湊近,屋裏的小黃門面目淡漠,似已司空見慣。
孩子們則緊張地屏住呼吸,膽小的想看又不敢看,膽大的直楞楞地盯住。
被綁住的幾個孩子早已吓暈了過去。
師傅在那孩子身下兩處切二個洞出來,将裏頭的筋割斷,手法熟練地擠出裏頭的東西。
一時屋裏俱是此起彼伏的凄厲慘叫,暈倒的孩子俱都從劇疼中醒來。
衆人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回即便是最膽大的孩子也不敢去瞧那血糊糊的一團。
小太監忙自一旁八仙桌上取了個煮熟的雞蛋塞進慘叫的孩子嘴中。這會兒再沒人能叫出聲來了。
淨身師傅又拿過苦豬膽,糊了傷口,以消腫止血。
這還沒完,接下頭就得開始去勢。
只見那淨身師傅手起刀落毫不遲疑,只一刀就将那根還未長齊全的東西割下。後又去過燒得滾燙的火鉗子燙了傷口。
受刑之人便又疼得昏了過去。燒焦的氣味并燙肉的噗呲聲充滿整間屋子。
沉穩如魏七也終于克制不住,雙腿直發軟。同住的幾個孩子攬了他一塊兒抱頭哭作一團。
淨身師傅又略收拾了會兒,招呼小黃門來擡人。那些孩子們昏迷不醒,被小太監擡回住處。
淨身師傅捧了切下來的那些個物件裝至一摻了石灰粉末的盆子裏頭。
後又将先前簽下的契約書用油紙包好,也一同放入盆中,再用大紅布将盆子包起來。
拿繩子綁好吊至中質梁,這是紅布高升的意思,寓意此後此人将一帆風順,步步高升。
小黃門們端了清水沖刷了幾張靠凳,唱名的小太監又點了幾個孩子上前。
屋裏的血腥氣漸漸濃重,腥臭熏得人直作嘔,然腹中空空,也吐不出什麽來,只是幹嚎罷了。
一個半時辰後,剩下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餘魏七這一間房裏的六人。
魏七此時已然心如死灰,垂着腦袋似已認命。
他想起自個兒乃含着金鑰匙出生的名門世家子弟,出行前呼後擁,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前幾月還于學堂中與夫子議論那前朝宦官禍害朝堂之事。
那時他是如何看不起這些閹-奴,面露嫌惡,似提起都要髒了自個兒的嘴。如今他也要成了這叫人看不起的東西。
直至如今身在其中才明了什麽叫身不由己。不過都是皇家奴才,一群可憐的人罷了。
他自小受父輩教導,對上要有敬畏之心,忠誠之心。從未曾質疑過那至高無上的龍椅上端坐着的人是否為明君。
也從未懷疑過皇家是否真就那般神聖恍如天神。
這偌大的紫禁宮裏困着兩萬餘名走投無路的太監,又縛住數萬餘名少女的明豔年華。卻只為供養那一人,不可謂不說是舉天下之力罷。
身下傳來劇痛,魏七嘶吼一聲陷入了黑暗中。
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清晨。魏七等六人皆被換了黑麻布中衣,一旁枕邊有一套藍灰色太監宮服并一雙藍色短靴。
宮中只有禦前的太監總管或品階高的公公們才能着長靴。這一套便是小太監的服飾了。
魏七悠悠轉醒,下身傳來劇痛,現下感覺不出已少了東西。他顫抖着手想去摸一摸那兒,然而最終卻頹然放下。
去完勢并不意味着便已解脫。這後頭幾日放才是關鍵,若稍有差池便會丢了性命。
為防出恭感染傷口,去完勢的太監們現下還不能進食,需得一日之後才能入些許流食。
魏七如今身下插着根玉米骨,那玉米骨事先削得軟滑平整且裏頭又有些水分。
插入尿-道,若沒忍住想要出恭便從這玉米骨中出來。
如不是如此,那初燙的傷口經尿水刺激不知該有多疼。
又這般渾渾噩噩過了一日,次日一早便有小太監端了碗稀粥送來。魏七等人已有兩日未曾進過米食。
這刻終于聞到米香,雖身下仍痛着,卻都爬了起來将粥一口氣灌下肚。
小太監又在塌下置了兩個破盒子,吩咐魏七等人不要下床走動,若需出恭使那盒子便可。
衆人無甚力氣地應了,便又躺下去歇息。
此刻已沒人感傷自個兒缺失的東西,嚎哭着後悔,只想着能在這般阿鼻地獄裏活下去才是正經。
然這日晚間,年歲最小的王安平卻開始發熱。他本就幼小,自然不如幾個大些的能抗,加之昨日又痛哭了一夜,哭得渾身是汗又耗盡體力。
天寒地凍的,又沒個人來替着換身衣裳,不多時汗冷了便只得冰涼涼地貼在身上哪裏能不發熱病。
吳家財聽旁邊的王安平呓語,又見他面色潮紅,心道不好。只探手稍一模額頭,就知他這是發高熱了。。
他叫醒屋子裏的其他孩子,告知衆人王安平高熱,大家夥兒便開始使了力氣一塊兒喊屋外頭的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