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行差踏錯
皇帝停住,有時候話留三分反而能叫人明白。
“老祖宗您也知,雖朕為一國之君卻也是肉體凡胎,好顏色在前自然。。。”
太皇太後沉默得聽着,只是這話她越聽越是心驚,皇帝向來自持身份,年紀輕輕卻是比先帝還要穩重如今竟也輕狂起來。
必定是叫老五那東西給帶壞羅! 太皇太後氣不可遏,卻又啞口無言。
皇帝暗地裏觀他祖母神色,又道:“世人皆道皇帝乃是這人間最為金貴快活的人,然這裏頭的苦怕是只有孫兒自個兒知曉。”
他面上帶着哀愁: “ 孫兒心知今日冒犯。只是祖母,孫兒日日宵衣旰食
有時乏得很了想去後宮裏頭松快一二,卻叫她們鬧得愈加心煩,孫兒實是沒有心力應對。”
皇帝垂首,手指捏着鼻尖,似是想起這些便已累極。
太皇太後見寶貝孫兒露出這般神态,心中憐愛不已,不忍再奪去他近日裏唯一的玩樂。
罷了,罷了,過些日子且宣了魏七敲打一二,叫人盯緊了便是。
再者,後宮裏竟是這般混亂不堪,皇後實是失責,也需好生教導一番才是。
“ 皇帝莫要傷心,現下你可是天子,這天下什麽東西不是你的
左右不過一個奴才罷了,既你喜愛,那便用着罷。只他到底是個內侍,皇帝切不可太過羅。 ”
太皇太後不欲叫皇帝知曉魏七的身世,不然豈不是将自個兒當年徇私枉法也一并抖了出來。
她不再提調人一事,将話題岔開,只撿有趣的來談。
一時壽康宮裏又歡快許多,不似方才沉悶悶的叫人喘不過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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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閑聊一會子,皇帝道還有折子等着批,不能多陪,起身行禮言退。
太皇太後高高興興地應下:“ 皇帝去罷,去罷,政務要緊。”
皇帝退,出壽康宮。
安喜跟在皇帝身後松了口氣:聖上這招使得甚妙,先是把事情攤開說打老祖宗一個措手不及,又将其推到五王爺身上,再使苦肉計惹太皇太後心疼,最後拉整個後宮入水受罪。
甚妙甚妙,這會子老祖宗必定想着要召來皇後娘娘提點,再宣五王爺入宮訓斥一番,主子爺今次可是一點兒訓誡都未得。
然而,安喜悄悄擡起頭打量前頭皇帝的臉色,怎的不見聖上開顏,反倒隐隐有發怒之兆?
皇帝出壽康宮沿九曲回廊至乾清宮外殿時前尚能面色如常。
然一到內殿臉色便沉下來,奴才們只稍擡眼一瞧便停下手裏的活兒,跪下請安,不敢再有動作。
安喜跟在皇帝身後彎着腰縮起脖子戰戰兢兢地挪,活似一只千年老王八。
他巴不得皇帝瞧不見自個兒這號人。
然而他忘了自個兒是禦前的總管太監,乾清宮裏奴才中的第一人,這宮裏出了什麽事兒不得向他問責?
皇帝大步走至養心殿東側那頭,見着個不長眼的奴才擋路一時怒極,擡腳便踹過去。
那奴才也是倒黴,只稍稍跪得慢了些便就叫皇帝一腳踹中胸口,倒在地上爬都沒能爬起來。
“ 不長眼的狗東西!”
皇帝倏地轉過身看向安喜,眼神冒着火像是要吃人一般。
安喜甚少見聖上這般生氣,吓得直往地上磕頭,嘴裏慌亂喊着:“聖上息怒!聖上息怒!” 哪裏還能瞧出點總管太監的氣勢?
皇帝見他這樣更是不耐,本也想一腳踹過去,可臨到後來見着這奴才年邁的身軀,到底按捺下來。
“ 老東西! " 皇帝罵。
"朕問你。” 他拂袖,掀開明黃龍袍寬大的下擺坐至羅漢床邊,右手手肘撐着棕紅的梨花木抗桌一角,俯低身子問安喜:“ 老祖宗是如何知曉這事兒的?又為何會提出将魏七調回壽康宮? ”
安喜聽皇帝問自個兒這事,更是哆哆嗦嗦汗如漿出,好容易才找到舌頭:“ 回,回聖上的話,這事兒必定是內廷監那頭傳出來的!
乾清宮裏頭的人奴才可真真是管得嚴嚴實實,又着意吩咐過,覺不會有誰有狗膽敢将此事胡亂散播。”
這個時候管他是誰走露了消息,要緊的是先将自個兒摘出去才好。
“ 至于太皇太後為何要調回魏七,奴才想。。。” 安喜心下掙紮。
若是供出魏七,那孩子必定遭殃,然若是不供出他聖上遲早也會知曉,到那時遭殃的可便是自個兒。
“ 回個話兒也吞吞吐吐,你這舌頭不若割了罷。” 皇帝轉動着手上的扳指。
“ 回聖上的話,奴才想,奴才覺着。。。昨日魏七下了值叫太皇太後給召去壽康宮了。”
皇帝砸杯,哐地一聲,碎瓷四處飛濺。
“ 混賬東西,這事兒你昨個兒怎的不報上來 。"
安喜叫苦不疊,下頭人只禀壽康宮裏來人說老祖宗腦仁兒疼,宣魏七去侍奉。
他哪裏就知曉老祖宗這麽快便得了消息。
再者,即便是得了消息,這也不過是幸個奴才罷了,誰能料到這奴才有滔天本事,引得太皇太後與聖上争人吶!
然這話現下卻不能提,提了便是替自個兒開脫,聖上不會寬恕反而要罰下一頓板子。
“聖上,聖上,奴才該死,奴才愚笨,本想着不過是個奴才罷了,奴才罪該萬死,請聖上降罪!”
“滾出去,叫那狗奴才來。”皇帝略略冷靜,然終究是氣,今兒這事非得找個人問罪不可。
“嗻,奴才這便去。”安喜起身軟着腿向外頭滾,不敢耽擱分毫。
魏七這會子正在後頭的內書房裏當差,才剛得了前頭傳來的消息,一時心中頗為坎坷不安。
內書房中一片死寂,衆奴才皆跪倒在地不敢吭聲。
安喜領着兩個小太監入內,他用拂塵杆微微撐着腰。
奴才們見着他齊聲道:“安公公。”
安喜嘴裏哼一聲,沒多搭理,只看着跪在自個兒面前的魏七。
“魏七,聖上宣你去養心殿。”
魏七倏地一抖,知曉自個兒這步走岔了。
然他也只能恭敬應聲嗻,起身随安喜一同往養心殿那頭去。
一路沉默,安公公也再不敢提點他一二。
魏七魂不守舍,只想待會兒見了聖上要如何才能求他饒過自個兒。
養心殿內,安喜領着魏七進殿跪下:“奴才安喜,回聖上差事,內書房侍茶太監魏七現已帶到。”
“奴才魏七,給聖上請安,聖上萬福金安。”
兩人磕頭行禮趴在地上等了一會子,上頭未叫起,只得将頭貼在冰涼的地磚上。
皇帝斜靠炕桌,因他這通怒氣現下還未有奴才敢靠近替他換衣裳,仍是穿着上朝時的冠服。
他摩挲腰間挂的一雙羊脂白玉佩,打量下頭跪着的奴才,那奴才身量纖細修長,即便只是最普通的太監服也仍勾勒出他姣好的身段。
此刻那具身子正微微顫抖。
皇帝心中冷笑,狗東西還知曉害怕,既知怕為何會有這般大的膽,竟敢與朕作對!
“ 滾出去。” 皇帝低聲道。
安喜自覺應嗻,起身行禮退出,路過正門大殿時悄悄使眼色示意衆人跟着自個兒一塊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