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天下之主(修)

魏七這時自是巴不得也能跟着滾,然他還沒蠢到那個份兒上,聖上既宣你來,還沒吩咐你便急着走,這不是找死麽。

他老老實實地趴在原處,身上出的冷汗早已浸濕內裏的衣裳。

臉上,額頭上也俱布滿豆大的汗珠,沿臉頰柔和的曲線一顆顆落下,暈濕身下黑色大理石地磚。

皇帝瞧着他便來氣:“ 滾過來些。”

魏七得了這話不敢不滾,忙往聖上那頭膝行一丈。

皇帝皺眉看着,不耐:“ 滾朕這兒來。”

魏七哆哆嗦嗦爬到羅漢床下的腳蹬子邊,離聖上的腳只一尺遠,皇帝着明黃底黑鑲邊繡祥雲紋朝靴,更顯得貴氣威嚴,不可侵犯。

即便是瞧不着龍顏,他迫人的氣勢仍壓得人瑟瑟發抖。

魏七經受不住,趴在天子腳下漸漸縮成一團。

皇帝彎腰稍稍湊近,探出手掌撈起魏七的下巴,使了力氣擡高細細地打量。

魏七原本垂首趴着,這會子不得不随下颌傳來的力量擡直了頭,他雖垂着眼睑卻知曉聖上正看着自個兒。

力道越來越重,皇帝手掌寬大,只一手便遮住人大半的臉和脖子,魏七臉上的肉擠成一團被捏得生疼。

他不得已地順着這力道仰直脖子支起上半身趴到腳蹬子上。

皇帝将他的臉擡到自個兒跟前,一寸寸地瞧,魏七的眉毛與睫毛被冷汗染濕,黏糊糊濕漉漉地粘在細白的皮子上。

他實在是奇怪,這奴才到底哪來的膽子去求太皇太後?

當了這麽些年皇帝,自認深谙制衡之術,不想今日竟叫一個太監打了臉,甜棗還沒給,倒是先受了一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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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皇帝嗤笑。

灼熱的氣息逼近,笑裏卻透着寒意。

魏七想張嘴求饒,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臉頰被掐住,舌頭便困在狹小的空間中動彈不得。

太近了,實是太近了,叫他想起那晚皇帝殘忍的虐待。

魏七終于擡起眼睛哀求地望向皇帝,他心知聖上面上越是平靜內裏便越憤怒,今日若不想法子叫聖上消氣,自個兒只怕性命不保。

“呵。” 又一聲嗤笑,像是在笑他的天真,戲耍君王,藐視皇權,還指望能全身而退?

“魏七。”

魏七頭一回聽皇帝叫自個兒名字,他的聲音低沉漠然,魏七卻吓得直往地上滑。

皇帝皺眉,拎住他的脖子将人粗暴拽起。

“魏七,你好大的膽子吶。”

找了這麽個靠山壓制朕,以為能逃脫?你知曉到底誰才是這紫禁城的主人?到底誰才是你的主子麽?

後頭這話皇帝當然是不會對着一個奴才說出來。

他将手裏掐着的人丢開。

魏七似一攤水般癱倒在地,皇帝尤不解恨,擡起腳像踹泥布袋子似得将人踹至一丈之外。

“安喜!” 他高聲朝外喊:“擡這狗奴才下去打五十板子,打死了為止。”

魏七現下好似五髒俱裂全身散架,聽到聖上要将自個兒打死,拼盡力氣爬過去。

好容易才又爬至聖上腳邊,他吃力地擡起手臂,緊緊抱住皇帝的腳,仰臉看天子:“聖上。。聖。。上。。求您饒了奴才罷。”

魏七痛哭流涕,眼淚鼻涕混着汗水全粘在皇帝的朝靴上。

不知為何後者竟沒有嫌惡地将他踢開,“安喜!你是死了麽?再不滾來朕連你一塊兒殺。”

安喜這會子就跪在養心殿門外,雖聽見命令卻仍想拖延些時間,好叫魏七能求聖上改了主意。

不料卻聽聞聖上要連自個兒一塊兒打死,哪裏還敢耽誤,忙支了身邊的幾個小太監一同進殿。

魏七聽見殿門被推開心下更是恐懼,仿佛聽見陰間閻王召他赴死。

“聖上!聖上!奴才知錯了!奴才知錯!奴才以後一定盡心侍奉,絕不敢再有二心!” 他聲音凄厲,喊得嗓子嘶啞。

皇帝不為所動,只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

腳步聲至身後傳來,魏七驚恐回頭,安喜垂首站在三丈之外。

這時天色已暗,偌大的殿內竟無人點燈,魏七在微弱的光亮裏掙紮,仍是争不過至高無上的皇權。

“拖出去。”

死亡的腳步逼近,魏七絕望地看着這如山一般巍峨的男人,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個兒确實是屬于他的。

皇帝雖寬和卻并不仁慈,紫禁城裏每日都有因以下犯上而被處死的奴才,原來自個兒也不過是這其中的一個,沒甚特別。

原本他還因自個兒伺候過聖上一回而心存僥幸。

呵,果真是天真!早該知曉這九五之尊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堅如磐石難以轉移。

“奴才求您! 奴才求求您!”魏七抱住皇帝的腿腳不願松手。

他心知難逃一劫,然這兩聲并不是替自個兒喊的,而是替他遠在千裏之外盼着能再見一面的年邁父母而喊。

安喜示意身後太監拖人,四個小黃門走近,掰開他纏住聖上的手臂往外拖。

魏七掙紮許久,見聖上仍面不改色,這會子已心如死灰。

他垂下眼,低聲道:“主子,奴才是您的奴才。”

安喜等人已快正殿大門。

“慢着。”

皇帝擡手,示意停下。

他看向魏七:“你方才說什麽?”

魏七喃喃,沒甚生機:“主子,奴才是您的奴才。”

“呵。” 又是一聲輕笑,笑聲裏帶着得意與矜貴。

今日他實是笑得多了些,然笑裏都不帶愉悅只令人害怕。

“ 不必打死,只五板子以示教訓罷。”

安喜等人皆松下一口氣,急忙忙應嗻,拖了魏七便往外走,生怕聖上反悔。

魏七這會子死裏逃生,帶着一臉的鼻涕眼淚望着皇帝,嘴裏說着謝主隆恩之類的屁話。

皇帝想:難道朕還會收服不了區區一奴才麽?

魏七叫人自養心殿後頭的內書房外小偏門沿小道一路架去慎刑司。

慎刑司內陰森可怖更甚內廷監,一踏進去耳邊俱是慘叫哀嚎。

魏七被帶到靠裏邊的一間刑房內,那有個小太監正在受刑。

他嘴裏塞了東西,光着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

魏七頓時想到了自個兒,他狠抖兩下,劫後餘生,慶幸聖上仁慈饒恕。

砰,砰的沉悶聲響聽得人心慌,左右兩旁執杖的內侍皆生得魁梧,舉厚一尺長半丈的木板子面無表情地往那堆爛肉上打。

受刑的小太監早已滿身浸濕,昏死過去。

乾清宮送魏七來的領頭太監與慎刑司裏的領班太監交待幾句。

魏七被綁在另一長條凳上等着受刑。

執刑的內侍掀了他身下衣擺,作勢要去扒褲子

乾清宮的領頭太監在旁邊咳嗽兩聲,內侍遲疑,到底沒再動作。

魏七穿着褲子受下這五板子,其間他咬着嘴裏的棉布硬是沒痛呼出聲,然挨完板子後卻立時昏過去。

不過比起一旁被活生生打死來說已是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乾清宮的小太監們又将昏過去的魏七擡回他自個兒的耳房,安喜叫人給他擦了藥,令其好生照看。

魏七後頭的傷不重,因着安喜事先吩咐過,只是挨板子這事兒實是疼得慌,加之先前又受了驚吓,這才體力不支仍未醒來着羅嬷嬷念經,得了消息也只是嘆息。

罷了,罷了,既皇帝不願放手也只好制服那奴才,叫他知曉懼怕不敢生出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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