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甕中之鼈

周德順死羅。

他今日早間當值時失手打碎了乾清宮外殿西南角落擺着的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此瓶乃前朝名品已有百餘年歷史,高兩尺,底徑寬一尺,共有五層花色,肩部繪有一周覆蓮紋,內有珊瑚、靈芝等雜寶紋樣,腹部周身繪滿纏枝青花圖案,是聖上即位時擺進乾清宮裏頭的,名貴非常。

聽人說他擦瓶身時不知怎的一個不慎絆住了自個兒,連帶着那瓷瓶一塊兒砸在地上,弄出稀裏嘩啦噼裏啪啦好一陣響兒。他人倒是無事,只可惜那瓷瓶叫他給砸了個稀巴爛。

那周順德見自個兒闖了大鍋,立時便吓得尿了一褲裆子,傻在地上發愣。

殿裏當差的奴才們聽着這動靜轉頭一瞧懼倒吸口涼氣。嗬!好家夥! 價值連城的寶貝就這麽沒羅!

這可不是小事,宮女太監們老老實實兒地跪好等罰,離周順德近些的奴才們也悄悄挪遠了。

外殿裏管這一班奴才的管事小太監急忙忙地跑過來,見着一地零零散散的碎瓷片氣得直拍手,作孽! 這可真是修都沒法兒修!

“ 哎呦!我的祖宗!” 他哭喪着臉憤憤地踢了周順德一腳,轉身走出殿外往後頭內書房那兒去。

內書房裏皇帝正批着近幾日呈上案頭的折子,安喜站在他身後等吩咐,這時已是九月,天氣也涼快下來,再有個兩三日便是重陽佳節,朝堂衆臣也能得一日歇息。

不知是因着天氣涼爽還是佳節将至,聖上這幾日倒是頗為愉悅,安喜當起差來便也格外順遂。

聖上體貼安喜年事已高,特許其每當半個時辰的差便能得半柱香的功夫歇息。外殿的管事太監這會子正焦急地在內書房門口踱步,他繞着門前空地走了五六圈兒才終于将安喜盼出來。

“安爺,安爺請慢。奴才有事向您回報。”管事太監攔住安喜去路,躬身行禮。

“什麽事兒這般着急,不去耳房候着咱家到這內書房來攔人,若叫聖上瞧見了成何體統!”安喜不悅,将人帶遠幾步,低聲教訓。

“回安爺的話,小的魯莽,小的知罪,然實是事出突然,小的也是沒法子羅才一時忘了規矩。”

安喜皺眉:“得了,快些說罷,咱家等會子還當差。”

“回安爺的話,外殿的周德順方才擦大件時不慎将西南角擺着的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給打碎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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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喜吃驚:“什麽?你說那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叫人給砸羅?”

“回安爺。。的話,正是那瓶兒。”管事太監聲音越來越低,到了後頭也沒膽子繼續說下去了。

“你們這些個狗奴才!一日到晚沒一個省心的!那青花纏枝牡丹紋梅瓶可是前朝名品,價值連城的寶貝!你們倒好,說摔便摔了,啊?你們可是比旁人多長了一顆腦袋不成!”安喜痛心疾首。

“随我去聖上跟前請罪罷!”安喜拂袖轉身,管事太監打着擺子,哆哆嗦嗦地跟在他身後進去。

兩人進了內書房将事向皇帝禀報,皇帝聽了握着朱筆皺眉:“一群沒用的東西,該怎麽着還需向朕回禀 退下。”

“嗻。”兩人灰溜溜地又退下去。

聖上這意思便是按宮規處置,依照宮規,周德順辦差不力,損壞宮中珍寶,需施以杖斃之刑,外殿當差衆人也需罰半年月錢以示警戒。

安喜領着人到了外殿處置罪奴,那周德順正癱在地上瑟瑟發抖,宮袍下擺濡濕一片,身下黑色大理石磚也積着一灘水跡。

臊臭的尿騷味傳來,安喜皺眉掩鼻嫌惡地退遠:“将人拖去慎刑司。”他冷漠道。

周德順聽了這話好似終于醒過神來,他擡頭看向安喜,痛苦流涕口中大聲哀嚎:“安爺!安爺!您饒了小的罷!您留小的一命罷!小的今後替您當牛做馬!唔。。。”

他的話還未曾講完便叫幾個小太監拿巾子堵住嘴,綁着拖去慎刑司。

一旁跪着的奴才們這會子皆瑟瑟發抖,驚駭不已。安喜冷眼掃視衆人陰測測地道:“咱家瞧着你們近日來是舒服日子過得久了便忘了自個兒的身份,當起差來毛糙得很,嘴皮子也薄了,叫人一撬便撬開羅。”他的聲音分明不大卻如驚雷一般響在衆人耳邊。

一時有做賊心虛妄議後宮私密的奴才軟了腿癱倒在地。“若再叫咱家發覺你們不老實當差或是心裏頭轉着自個兒的小算盤,今日的周德順便是明日的你們。”

“小的們不敢,小的們謹遵安爺教誨。”

安喜說完冷笑一聲,拂袖帶着幾個小太監回內書房。餘下的奴才們收拾好狼藉的外殿後又跪回原處老實受罰。

魏七得知周德順沒了時已是晚上,這會子天色已暗卻仍不見周德順回,魏七正覺着奇怪便見隔壁屋住着的小方子推門進來,小方子與魏七同歲,只略小他一兩個月,大圓眼厚嘴唇,鼻子小巧,是一副讨人喜歡的長相。

“魏哥。”小方子親熱地喊:“周德順出了事兒,人沒羅,上頭人派我來給你上藥。”

魏七聽他說周德順沒了只是一怔,倒也不覺着奇怪,這結果在他意料之中,早晚的事兒罷了。

“嗯。那便勞煩你了。”魏七平靜道。

小方子答應一聲,取來藥瓶替魏七換藥。他是自打十二歲入宮以來便被調至乾清宮當差的,初時也只是個外院的掃灑太監,後因做事伶俐被上頭賞識一年後便升至外殿當差,一年之後又因運氣好頂了他人差事調到內殿。

這時正遇上魏七自壽康宮調來,兩人年歲相仿又地位相當,一人活潑機靈一人安靜穩重,自是常被拿來比較。

魏七倒是毫無察覺,因他本就喜歡安靜,向來都只埋頭做事,很少特意與人去打交道。可小方子不同,因他覺着安公公有些偏愛便一直都将魏七當成對手,暗自較着勁兒。

小方子輕輕掀起魏七身上的錦被,揭開他臀上包着的白紗布,傷口已經大好,他将藥膏用紗布沾了輕輕塗在傷處。

藥膏冰涼,魏七被冰地悶哼一聲,小方子手下不停細細地替他将傷藥抹勻。他盯着魏七雪白細膩的背脊,挺翹的臀部一時有些神游。

這人後自個兒入乾清宮卻先一步升到了禦前當差,雖現下時常吃板子人人都道他倒黴,可,可,自個兒一面心喜他不為聖上所愛日日受苦,一面卻又。。。嫉妒他。

應當有許多奴才都嫉妒着他的罷,雖成了如今這般模樣可到底是爬上了龍床,聖上是如何遙不可及的人,卻也叫他這閹人觸碰到了。且即便是吃盡苦頭,聖上卻也未曾真正厭惡他,否則現下這人便也不會趟在自個兒屋裏養傷了。

小方子想得入神一時未曾留意手下力道揉地重了些,下頭魏七嘶地吸了口氣。“抱歉,魏哥,方才不小心,弄疼你了罷。”

他急忙忙道。

“無妨,并未弄疼我,你且繼續罷。”

“嗳,我這回一定留意。”小方子放輕力道。

到底是哪兒生得特別了呢怎的就得了聖上的青眼?小方子偷偷打量着魏七烏黑的發,藏在發間小巧泛紅的耳,修長但并不瘦弱的背脊一直到他圓潤的腳踝。

只不過是白了些,骨肉均亭罷了,我也不差,怎的聖上便沒瞧見我呢?小方子納悶。

“小方子,可以了,小方子,行了,小方?”魏七叫人不應轉頭去看,卻見小方子正盯着自個兒的臀發怔,他瞧地專注,眼神灼灼很有些癡迷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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