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故人開解

魏七這回因事先藥抹很足,加之他自個兒沒掙紮,所以他後頭并未出血只是紅腫得很。

最嚴重的傷是腕子那兒,牙痕深深刻入肌膚,血肉翻滾,然這是他自個兒咬的,倒也怪不得誰。

內廷監的小內侍給他上好膏藥後便留他自個兒歇息。

魏七困極,夜半醒來一回很快又昏睡過去。

他一夜昏睡至第二日巳時,方睜眼便見塌邊守着個端銅盆的小內侍。

內侍見他醒來也不多廢話,手腳麻利地伺候魏七梳洗收拾,又端來清粥與幾碟子拌菜服侍他在床上用下。

魏七吃了東西淨了面,瞧上去可算是有了人樣。

“奴才小千子。”

小內侍等魏七用完早膳才自報家門:“是內廷監新來的守門太監,領班的華爺命奴才今後專程伺候您。”

魏七愕然,因着方才這小內侍姿态冷淡清高,魏七還以為他只是臨調來照看自個兒的,誰知聽這意思竟是特指給他的。

難道自個兒還能日日都來這內廷監點個卯不成?只怕他們是巴結錯人了。

“小千子,可勞煩告知現下是什麽時辰?”

“回魏爺的話,現下已是巳時。”小千子語氣平平,雖上頭派他來照料魏七吩咐要小心伺候,然他并不願去奉承這魅惑君主的下賤東西。

魏七驚呼:“巳時?!”

豈不是錯過了當差的時辰!

“ 回魏爺的話,您不必憂心,昨個晚間乾清宮那頭的人留了話,聖上體恤,令您今兒不必當差,若是醒了只回自個兒屋裏歇着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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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七放下心來,想着好在聖上還有幾分憐惜,他道聲多謝,起身欲回。

一夜折騰,臀部與後腰的肌肉酸痛不堪,一挪動便傳來鑽心的痛,魏七痛呼,一時不敢再動。

小千子見他這般模樣心下到底不忍,勸他多歇息會子。

魏七不願,執意回去,他不喜歡這兒,乾清宮後頭的小屋子雖離聖上近卻是自個兒的地盤。

再者道,上頭體恤,允你在這兒歇息,難不成你便真就心安理得地躺這兒

奴才頭一件需知曉的即是知趣兒,新入宮的小內侍不懂這道理,入宮近九年的魏七卻不能裝作不知。

小千子扶着魏七起身,替他穿好皂靴,欲送他回去。

魏七謝絕,清天白日的,叫一個內廷監的小內侍攙着行走于宮中,還往乾清宮那去,要是叫人瞧見必定引起諸多猜測。

小千子兩回熱臉貼冷屁股也不耐煩再管他,只道聲小的告退便由着魏七自個兒折騰。

魏七咬牙忍疼,右臂撐腰,舉止好似有孕女子,顫顫巍巍地緩步向前邁。

好容易出了內廷監,他又裝作瘸腿模樣,拖拉着左腿,一瘸一拐地在青石板磚鋪就的小道上挪動。

如此這般平日裏至多一盞茶功夫便能到乾清宮,今日卻行了約摸近一個時辰。

青磚黛瓦,朱紅宮門前守着的侍衛也不攔他,魏七瘸着腿拐進乾清宮。

行至外院時,掃灑奴才們皆不去瞧他只低頭做事。

及至內院,相識的幾個也都只意味深長地瞧着,乾清宮裏的規矩越發嚴謹了,魏七嘆息。

正在尴尬之時,卻見安喜身邊的王福貴自內殿走出來,魏七眼前一亮,站在原地悄聲喚他:“ 富貴公公!”

王福貴看向這頭,見是魏七,面上帶笑,快行兩步走近:“我還道是誰這般大膽,乾清宮內喚我,原是你小子!”

他掃兩眼魏七別扭的動作,心中惋惜,面上卻将笑推得更高:“怎的,找我有事兒”

“ 有點子小事兒,我,我想謝恩。” 魏七有些羞憤別扭,卻也憋住了。

魏七這話有些頗沒頭沒腦,然王福貴卻知他要說什麽,無非就是昨日夜裏聖上寬厚賞他一日歇息,他需得按規矩去謝恩。

“可否告知安公公現下在何處” 魏七問。

王福貴笑:“這有什麽可不可的,同我這般客氣。他老人家現下應當在內書房伴駕,你去他專用的耳房那兒侯着便是,我瞧着這會子也該歇息了。”

魏七連聲道謝,王福貴擺手不受,眼前這人近來可是很得聖上惦記,供着他總是沒壞處的。

兩人又客套幾句,王福貴道有差使在身,兩人別過,魏七拐着腿往內書房那兒挪。

王福貴走遠幾步,轉身回首,見魏七修長纖細一人,微彎着腰蹒跚慢步,終究一聲嘆息。

哎!還是太過倔強,這般聰慧之人若真有心低頭應當直去尋聖上謝恩。

雖見與不見另當別論,然既你已擺出了卑微感激之姿态,聖上又怎會不悅

再者道雖只是奴才,晚間卻也伴過床,肌膚相親,總歸與旁人有幾分不同罷。

屆時只需将這楚楚可憐的姿态稍稍往外露出幾分,若能得聖上一時心軟,今後的日子可好過得很!

剛則易折,柔則長存,太犟了卻忘了本分。

王福貴搖搖頭,領着幾個小太監自去辦差。

魏七繞過養心殿往內書房那處去。

他在耳房內等了一會子,門口的小內侍貼心,拿了厚重柔軟的坐墊替他鋪在太師椅上。

魏七心中別扭又有些感激,面上讪讪地道謝。

等那小內侍上完茶出去,他卻到底未坐,只恭敬地站在一旁等候,不過一刻,便見安喜掀了珠簾走了進來。

“安爺萬安。” 魏七欲行禮,安喜穩步上前将他攔住,只望着他笑。

魏七叫他這寬和仁慈的笑容感染,眼前一熱将将快要落淚,他覺着自個兒委屈,然這委屈無法同任何人說。

在意之人如吳家財同為低位,雖願為他竭盡全力然力有不逮,自身尚且難保,又怎好叫他為自個兒擔憂。

位高之人自然也諸多算計,若要其替自個兒與皇權抗衡那更是癡人說夢。

安公公親手将他推至那人身邊,魏七初始雖怨恨在心,卻也知他并無選擇,如今得其理解憐憫即便只是一個眼神與笑容,魏七已然松快許多。

他慌忙垂首掩下這滴熱淚,語帶哽咽:“ 安爺萬安,小的有罪,前來叨擾。”

安喜未邀他坐,同他一道站着說話:“ 無妨,咱家早知你今日必定回來請安。可是要央咱家替你去謝恩 ”

魏七道:“回安爺的話,小的此番前來為的正是此事。”

安喜嘆息,他便知曉以這孩子的性情絕不會甘願親自向聖上謝恩,本欲好言勸幾句。

但見人形容消瘦,臉頰蒼白,雖惱他不知審時度勢,不識好歹,卻到底心中有愧。

“ 魏七,你若能聽咱家一句勸該有多好。”

魏七聽了這話将臉繃起:“ 回安爺的話,安爺的勸告魏七自會銘記于心。”

他雖嘴上這般說,面上卻是無動于衷。

安喜暗自搖頭,道:“ 你與咱家皆知,這宮中最容不得有心氣之人,你也是吃過不少苦頭的,向來忍得很好,為何這回連性命都差點兒搭進去也不願完全低頭”

安喜的話直直地戳進魏七的心坎。

這些時日以來他又何嘗不痛

日日在以身就義與茍延殘喘間掙紮,每每想要低頭,卻仍心有不甘,時時反複憶起從前的嬌貴矜傲。

若是真成了他人胯-下玩物,将來歸去之時,他又該以何顏面去見父母與陳家祖宗

太難。

茍活于世便要丢棄從前一切,他如何能甘心

魏七嗚咽出聲,連忙咬住袖口不願叫安喜察覺。

“ 唉!” 安喜嘆,他真真是不知該拿這孩子如何是好。

“ 你再這般犟下去,能犟得過那位麽

日後早晚要低頭,便是稍稍柔順些又能怎的

聖上不是殘暴之人,偶爾也有柔軟心腸。

魏七啊魏七! 你還有得苦要吃。”

安喜咬牙,他恨鐵不成鋼,這麽乖巧的相貌怎的偏就生了一身反骨,何時才能開竅

魏七咬着唇哭,始終不肯開口。

安喜見此憤然拂袖離去,朽木不可雕也,倒是白費自個兒連日來的一番苦心。

安喜走遠,魏七支撐不住徒然摔倒,趴在地上低聲啜泣。

那頭安喜雖是氣急卻也還是替魏七去內書房謝恩。

若他不這般做,一整個宮殿的奴才都将倒黴。

安喜進了內書房,站在書案前皇帝下首不動,皇帝批完一本折子後擡頭:"何事"

安喜躬身:"回聖上的話,魏七現下剛自內廷監回來,央奴才替他向聖上謝恩。

他道感激聖上憐惜,日後必當好生服侍您,只是現下容貌污濁不堪,不願面聖污您的眼,還請聖上莫要怪罪。"

皇帝淡淡地嗯一聲,似豪不在意,複又低頭批折子。

安喜心中松口氣,依舊站至皇帝身後當差。

是夜,他端上綠頭牌請聖上臨幸,本以為聖上今日會挑一位妃嫔,誰知聖上道:撤。

安喜應嗻,躬身行禮欲退,然還未動身,聖上又道:"慢着。"

他一時心跳如雷,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

" 擡魏七來。" 皇帝的語氣無甚起伏,安喜無法從中辨出一二分的喜怒。

" 回聖上的話,魏七那奴才昨個才。。。只怕是不好。"

皇帝皺眉,打斷他的話:"朕叫你擡魏七來,他不是感激朕憐惜麽,既如此,朕怎好不多加憐惜。"

這話裏流露出幾分冷意,安喜兩股戰戰頭冒冷汗,心知今日早間那事還是惹了聖上,只不過那時聖上忍而不發罷了。

他跪下謝罪,老老實實地應嗻,退下去準備。

皇帝扔下手中朱筆,看着安喜退下。

他心中冷笑,一個二個聯合起來欺君罔上目無王法,将朕當成個傻子欺瞞麽

道什麽感激,連樣子都不屑做,便是在內書房外跪上一跪,即便自個兒不見,那心意也算是到了。

這奴才兩次三番不願屈服,朕倒是要瞧瞧到底是他的骨頭硬還是朕的手段硬。

堂堂聖明天子不知怎的竟與一個小小的奴才鬥起氣。

那頭安喜得了皇帝之令,雖實是不忍魏七受苦卻也無法,只好親去請魏七,想着再次提點他一二。

這頭乾清宮西偏殿的耳房內,魏七正濕着發坐,在方桌前抄一本地傳,突聞外頭敲門。

他心頭一跳,手下不穩,狼毫唰地偏出,留下刺眼的印記,毀了一整頁工整的小楷。

" 魏七,是咱家。"

魏七入墜冰窖,不是昨個兒才。。。

放下筆,前去開門,果真是安喜。

"聖上今夜仍召的你。" 安喜直直地望向他。

魏七愕然。

" 魏七,還記得咱家今日白間與你說的麽?"

魏七茫然地将他盯着,搖搖頭複又點頭。

安喜嘆息:" 去罷。"

內廷監內,小千子見了魏七只嗤笑,魏七面上無光。

大半個時辰後,乾清宮養心殿內。

皇帝今日未曾捧着《孫子兵法》看,只冷冷地盯着魏七:昨日裏這奴才的柔順竟是裝出來的。

魏七顫抖不停,手足無措,聖上眼神如刀刃似要割傷他的肌膚。

" 奴才。。奴才有罪,聖上憐惜奴才,奴才竟不知好歹恐儀表不堪,未曾面聖謝恩。"

魏七自被褥中鑽出,赤身裸體地伏在床榻之上皇帝腳邊謝罪。

他腰側上仍有昨日留下的青紫痕跡,整個人也縮成一團瑟瑟發抖,瞧上很是可憐。

皇帝心中卻嗤笑,這奴才面上裝得再是恭敬懼怕,心中只怕是不願屈服。

他起身一把扯過魏七壓至身下。

魏七很痛,卻不願叫出聲兒來。

事中,他同昨夜一般神志不清地低語叫疼,皇帝怒極,捂住他的嘴狠狠動作。

你既不願叫出聲兒那便不許出聲。

事畢,皇帝抽身而出,将魏七踢至一旁。

" 安喜,滾進來! "

第二日魏七再度醒來時又身處內廷監中,他睜着眼怔怔地望着頭頂床幔苦笑。

小千子端着清粥入內,見他呆呆苦笑,挖苦道:" 魏爺您這也算是獨得聖眷吶!"

他将朱漆托盤放置在床頭雕刻祥雲紋的梨木矮櫃之上,扶起魏七伺候他梳洗。

魏七吐出一口清水:" 你若想要,我便分你一些罷。" 魏七唇色蒼白,語氣淡淡。

小千子吓得忙捂住他的嘴:" 祖宗! 這話是能亂說的麽 !"

魏七只望着他笑,憶起前幾日自個兒同周順德也是這般說的。

太難! 他掙脫小千子的攙扶,倒頭躺回床榻上。

這日晚間,皇帝仍召幸魏七,兩人似是悄無聲息地杠上。

層層明黃色絲綢遮蓋龍塌,皇帝身着亵衣将魏七壓至身下,捂住他的嘴動作。

魏七這回分明清醒着,卻叫皇帝堵着嘴不得出聲兒,他沒東西可咬,又不敢咬皇帝,只好去咬自個兒舌頭。

舌尖被咬破,鮮血漸漸潺潺蜿蜒留出,漫至皇帝掌心。

皇帝察覺,松開一看,掌間鮮紅一片。

他停下動作,掐住魏七兩頰,這奴才竟将自個兒的舌尖咬破。

他勾起嘴角冷笑,松開掐着魏七的手,埋頭殘忍動作。

魏七放過自個兒的舌頭,仍去咬那方枕。

又是一夜糾纏。

幾日下來,魏七瘦地不成人形,卻不肯低頭,皇帝更是夜夜召幸,只做不察。

安喜着急,這般下去不用等驚動壽康宮與坤寧宮,魏七便已沒了。

魏七自內廷監醒來,這已是第四日。

他枯坐床榻之上發怔,三扇的木門吱丫一聲兒叫人自外間推開。

魏七充耳不聞。

" 小七。"

這聲音熟悉地很,他渾身一顫,呆呆轉頭望向門邊,吳家財站在屋中望着他笑。

魏七怔怔地落下淚來,淚珠子止也止不住滾滾而出,不過眨眼的功夫便染濕了衣襟。

吳家財幾步上前摟過他,抱在懷中不住安撫。

他的手掌順着魏七的頭頂一路沿背脊撫至發尾,溫熱強大一如往昔。

魏七将自個兒的頭往他掌心裏蹭,叼住人胸前的一小片衣料抽泣出聲兒。

聲聲皆飽含委屈不解,憋在喉間,堵在嘴裏,藏于心口,卻終于洩露出來傳至吳家財胸膛之中。

" 小七! " 吳家財語帶哽咽,心疼至極。

他知曉了,他什麽都知曉了。

魏七這般想着,既覺羞憤欲死卻又心生解脫。

我得救了。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終于能有人聽我哭,替我分擔,我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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