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烈火烹油
魏七掀開身上薄被一個骨碌打滾起身, 輕手輕腳行至一丈遠處的黃花梨木紅柚小方幾前,方幾上擺着青銅方鼎小火爐,火爐上坐着一銅壺,裏頭暖着溫湯,正冒着熱氣,爐裏的金絲銀炭燒得發紅,卻無一絲嗆人的難聞氣味。
魏七恐普洱紅袍那類茶太酽, 聖上等會子喝了要睡不着,便自作主張地挑了幾朵安神的幹白菊花泡了,手背貼薄胎青花釉茶盞杯身試茶溫, 偏熱,正好入口喝下去又暖和。
他雙手端茶緩步踏上龍塌前的臺階。
另一位當值的年長奴才名喚如燦,現年三十有六,他見魏七泡好了茶便将床頭那側的床幔挂起, 退至一旁。
皇帝起身,着明黃亵衣褲端坐, 亵褲下露出赤-裸的長足,他也不甚在意,雙腳踩于腳蹬子上。
"聖上。" 魏七溫聲低喚,彎腰垂首雙臂前伸, 将茶盞托舉遞至皇帝跟前。
後者接過,掀開茶蓋飲下一口,入口清香,是花茶。
皇帝皺眉, 望向小半丈遠處(一米多一點)立着的泡茶太監," 今夜是怎麽當差的呈的花茶。 " 女子才喝的東西。
他語氣頗為不耐,如公公吓得大驚失色,跪地請罪。祖宗耶!當值前千叮咛萬囑咐要泡普洱,怎的毛毛躁躁不長記性,捅這麽個簍子出來!
魏七同跪,卻并未如朱從那般懼怕,自個兒頭一回值夜,便是有錯以聖上脾性也不會重罰。
" 回聖上的話,奴才呈的是白菊花茶,有安神之效,因憂心聖上夜裏喝得酽了不好安歇,故而擅做主張,還望聖上恕罪。" 魏七扣頭。
夜裏昏暗,因怕擾皇帝歇息只在床榻下首西側留了一盞油燈,方才魏七又是背光站着,是以皇帝先前并未留意到是他,直到人開口說了兩句後才察覺出來。
" 魏七。 " 皇帝淡聲道,聲音低沉,魏七二字經由他口出傳至寂靜的黑夜中,魏七心中一顫。
" 回聖上的話,奴才魏七。"
" 你好大的膽子。" 這句話也是平平,不知是否真正動了怒。
一旁的如燦兩股戰戰,此刻只想着明哲保身不敢強替人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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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七悄悄擡眼想觀聖上此刻神色,不料正撞進那人在夜裏更為深邃的眸中。
他本能地打個哆嗦,将頭磕嚴實了,将欲請罪,心中覺着奇怪,不應如此呀,照着常理,自個兒頭一回值夜,又是出于好意,聖上應當不會怪罪。
魏七是特意泡的白菊花茶,一來為了顯示對聖上的在意,二來則是試探聖上對他究竟有幾分縱容。
現下看來聖上待他并未有多特別。
他正這般想着,方要開口,卻見皇帝兩口飲盡茶水,叫起。
" 起罷。"
" 嗻。" 還是猜對了。
皇帝将手中空茶盞咔噠擱至于托盤上。
魏七遲疑:" 聖上可還有吩咐"
" 有。" 後者輕敲膝蓋,"過來。"
" 嗻。" 魏七磨蹭蹭小挪幾寸,坎坷不安,暗道聖上不會現下起意罷,大半夜的安爺都歇了。
皇帝冷眼瞧着他畏畏縮縮的模樣只覺好笑,一把拽住眼前的胳膊将人扯近。
茶盞在紅木雕牡丹紋托盤上搖晃,乒乓斜倒,餘下的些許茶湯溢灑。
皇帝嫌礙事,将盤子接了往邊上一遞。
如燦這會子倒是很有幾分眼力勁,麻溜地接過退下。
魏七一聲低呼,皇帝氣勢逼人,呼出的氣息灼熱。
深紫色綢緞下擺掃過明黃絲綢,前者慌亂,眼眸不停轉溜忽閃忽閃的透出幾分精怪。
果然。。。果然,值夜就沒好事!
現下怎辦若叫安爺知曉自個兒夜裏當差竟當到龍塌上去,明日定要挨罰,屆時阖宮上下皆知,顏面何存!
且今日內書房裏皇後主子也提及自個兒,前陣子的事兒恐已叫她知曉,我不能再惹人注目了!
" 聖上。。。聖上!" 魏七只得胡亂尋由頭推卻," 奴才方才。。。方才飲下足足兩盞熱茶。" 足足兩字咬得很重。
話裏的意思是,我是個太監,茶喝多了等會子憋不住的。
皇帝哪裏會不知曉他的小心思,原也沒打算怎麽着,只一時逗弄罷了,大半夜的,明兒清早還有要事。
" 朕未曾問你是否口渴。" 他勾唇," 怎的頭回值夜還要勞朕替你個奴才端茶不成 "
" 啊?" 魏七瞠目結舌,擡頭呆呆地将人望着,一瞬後醒悟,這是自作多情了,皇帝沒要幸他。
他熱血充頭,臊得滿面緋紅,不過好在黑夜裏瞧不大出來。
那頭如公公急得直冒冷汗,糾結不已,聖上這是要呢還是不要 若是要那自個兒現下便得去叫起安爺。
" 你這奴才腦袋裏想些什麽 "
魏七支支吾吾心裏發虛,眼眸四下閃躲,萬萬不能将實話道出,只好請罪:" 奴才愚笨,奴才該死,奴才今兒才當值一時疏忽,還請聖上寬恕奴才。"
他的手腕被束縛在人掌中,為了不撲倒上去一直勉力支撐,雙腿漸軟,微微顫抖。
皇帝将他從頭至尾掃上一回,哼笑一聲,松了鉗制。
" 退下罷。"
" 嗻。" 魏七松了口氣。
皇帝躺回塌間閉目安歇,魏七将床帳一一垂放,躬身退下。
屏風旁的如公公吊在嗓子眼的一顆心落回肚中,暗道:今夜這值真不好當吶,今後不應與魏七一道守夜,忒吓人。
第二日卯時皇帝起身,魏七等人跪在腳塌子前替其着長靴,方将将穿好,安喜便領着奴才們進來伺候了。
幾個值夜的奴才退下,行至外間魏七與朱從互換眼色,心照不宣,昨夜的事兒不必告知旁人。
一日當值下來皆相安無事。
晚間養心殿東暖閣內,皇帝道撤,(前文提過悶騷的皇帝叫撤是宣魏七。)
安喜應嗻,退下安排。
更深露重,冷風呼號,游廊下四位內侍手中提着的紙燈籠在夜裏發出昏暗的光,随風搖擺不定。
魏七行于正中,領頭的仍是鄭其。
方才他坦門前他對自個兒愈發客氣,不似上一回說出來的話直捅入人心窩。
魏七知曉如今乾清宮上下都明白聖上對他很是有幾分特別,其實有時自個兒也這麽覺着。
賜下金銀珠寶,塌間多有愛-撫又提拔當貼身內侍,便是昨日夜裏故意泡錯茶試探,聖上也未曾責怪,還同他玩笑。
魏七若有所思,或許這回是個好時機。
內廷監掌事公公吳公公又有幾日不見魏七,這會子見他竟一襲紫衣加身,心頭一驚,暗道:真真是個祖宗。
自個兒身為一庭之長,五十又四才熬到正三品,這已是不易,魏七不過十七歲小子,年紀輕輕,乳臭未幹便已是正四品。
宮中連升四品之人不是沒有,但無論哪位都是三四十往上的歲數,哪有這般年幼的。
雖這品階來得不甚光彩可又有誰敢置喙 上頭那位喜歡才是要緊。
然樹大招風,除非那位打算将人一直關在乾清宮中,否則早晚有一日要出事。
可那人是個冷心冷肺的主兒,掌管內廷監這麽些年,來來往往承幸的宮女瞧得多了,沒一個有好下場的。
後宮裏的女人一個個都好似食人的野獸,生吞活剝骨頭都不帶吐的。
他只冷眼等着瞧好戲,眼下是烈火烹油,鮮花着錦,指不定哪日就得三尺白绫,身首異處。
吳公公面上笑出一朵燦爛玫瑰,幾步上前迎人。
" 鄭爺!魏爺!可算把您二位盼來羅!二位近來可好?"
“尚可。”鄭其端着禦前太監的架子,不多透露。
魏七沉默着不接話,鄭其在這還輪不上他出頭。
前者不多言,只吩咐要好生伺候,弄得仔細些,便領着兩個太監打道回去,另兩個奴才留下等人。
烏木浴桶寬大,裏頭盛滿熱湯,水汽袅袅,屋子裏擺着四個銅炭盆很是暖和。
小千子并另一內侍用綢布巾子替魏七擦洗,力道很輕,比從前溫柔許多,應當是怕重了留下印記叫聖上瞧見不喜。
魏七有些想笑,瞧,得了那位的歡心就是不一般,連搓澡帕子都換成綢布了。
他舒服地喟嘆一聲,右掌覆面閉目靠向浴桶歇息。
且先享受着罷,等會要吃些苦頭。
小千子替他擦幹身子,取來白色棉麻亵衣,魏七穿上,來到隔間。
隔間是偏屋,裏擺滿器具,也安了炭盆,與頭一回冰冷潮濕的大屋子又不同,然不同又如何,都肮髒。
魏七自覺行至正中的長條凳邊,溫順趴下。
屋內雖暖和,條凳卻光滑寒涼,冷意由胸腹傳來,凍得人直哆嗦。
他面朝下将自個兒身上的亵褲褪下一半別于腿彎,露出臀-部,翹起。
守在屋內的幾個內侍取來玉-勢,牛皮管等物。
将要動作時,魏七突道:" 慢着。"
小內侍不解,"魏爺,怎的了"
" 我想自個兒來。" 內廷監衆人今日皆喚他魏爺了,可魏七卻開不了口自稱咱家。
" 這。。。" 內侍們遲疑,"這不大好罷魏爺。"
後者冷下聲音:" 你們弄得我不舒服。"
他雖是毫無尊嚴如牲畜一般光-屁股扒着,內侍們卻不敢得罪。
衆人私下交換神色,最終還是小千子開了口,道:" 小的這便去請吳爺示下。"
魏七不理,随他離去,只穿單薄亵衣一動不動趴着。
內侍怕他着涼,取來他的外衣欲遮蓋一二,卻遭推卻,內侍無法。
魏七面上沉靜無波,眼睛卻亮得發微光,直直盯向面前的青石板磚,眨都不眨。
他此番存心作踐自個兒,打定主意非要擺脫這肮髒之地不可。
不多時,小千子進屋,向衆人點頭。
太監們悄聲退下。
木門吱丫合上,魏七勾唇輕笑,起身慢悠悠走至八仙桌旁,取了膏脂與玉勢,複返身趴下,硬着頭皮将油滑的膏脂往裏抹,草草潤-滑後直接将玉-勢捅進去。
他早已事先咬住手腕,壓下喉頭痛呼。此刻額間汗出,眼神卻堅如磐石透着執拗,一下下毫不手軟。
這見鬼的人間煉獄,我再也不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