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伴君伴虎

皇帝将人一把拽過來, 翻身壓住。

“躲什麽?”

躲什麽?

今夜不幸你。

不用你死。

魏七搖頭。

他替你死。

不,不不,不要。

句句低語反反複複纏繞在耳邊,夜裏時常夢到以致于驚醒。

他抖得更厲害了,垂着頭不敢看人,只輕輕扭着腰蜷縮腿腳,像是想要自皇帝身下逃出來。

後者嗤笑, 單掌摁住他的小腹,強健的大腿插入他雙腿間,魏七不能動彈了。

“ 朕問你, 躲什麽。”

魏七說不出話來,只無聲地流淚。

他今日這種哭法與平常很是不同,皇帝還沒見過。

“ 啞巴了不成?回話。 ” 他捏住魏七的下颌擡起,心裏卻是微一顫。

太尖瘦, 臉上沒肉。額上的傷也還未好全,青青紫紫蓋在白皮子上實在是不成個樣。

要說一點兒都不心疼皇帝自己都不信, 好歹寵了半年多,還特意将人調到身邊當差。

只是。。。

他望着默默顫抖流淚的人。

太鬧騰了,若不一回收服羅,今後還不知要想出什麽更為忤逆的歪主意來。

魏七其實很怕, 也很想回話,他不敢再惹皇帝生氣。

只是現下他全身的力氣都用來抵抗發抖了,空張着嘴卻因恐懼失了聲,半晌才回一句。

“回。。。聖上。。。的的話, 奴奴奴。。才怕。”聲音細的如幼貓在叫一般,一面回話還要一面無聲地哭。

不像是啞巴,倒像是個結巴。

皇帝覺着好笑,又有些得意,這奴才終于知曉怕了。

“ 怕什麽 ” 他低聲問,好像是真不知魏七在怕什麽。

魏七怎麽可能傻到說實話,他現下怕皇帝得要命。

是以憋出一句,“ 回回。。。聖上的話,奴奴才。。。怕怕再惹您生氣。”

真是讨巧到叫人聽了便覺着愉悅的回答啊。

皇帝輕笑,魏七卻抖得更厲害了。因着上回的事,他發覺聖上笑着的時候比不笑的時候還要可怕。

皇帝逗貓狗一般逗弄了一陣後,手掌沿人的脖頸一路向下。

魏七捂住嘴才能擋住牙關間的打顫聲,他的身體失去了控制,明明告訴自個兒不要發抖了,不要再惹聖上惱怒了,可卻怎麽也不能停下。

皇帝不得。

魏七懼怕的抵抗沉默又明顯,是出自于身體本能的保護。

他一直在流淚,哭得人心煩。

皇帝看着他濕漉漉的臉,感受到他停一會兒又抖一會兒的顫動,張嘴欲斥罵又覺着無趣。

或許把人逼得太狠,該是時候安撫一二了。

“ 魏七,” 他停下來附在魏七耳邊低聲問,“ 告訴朕,你欲如何。 ”

後者垂着眼,長長的睫毛濕乎乎亂眨。

“ 回回。。。聖上的話,奴奴才。。。”

他支支吾吾半天也道不出個所以然來,又怕惹人生氣可實在不能放松,越是急就越是哭得厲害。

皇帝耐心快要耗盡,若再沒回應便打算強來。

魏七終于又道:“聖上,奴才。。。要怎麽樣。。。日子才能好過?”低低怯怯的,也很是困惑喪氣。

他不問要怎麽樣您才能放過奴才,只問如何才能過好宮裏的日子,這問法倒是聰明些了。

皇帝看着他瑟縮的模樣,眼睫閃閃,頭都不敢擡,心裏難得生出點子憐惜。

問題很蠢,然而他也仍是回答了。

“你若是乖一些,就能好過。”

魏七依舊垂着頭,喃喃道:“奴才。。。乖一些就能好過麽?”

“你乖一些,朕就舒心些,朕舒心了,你也好過。”這道理如此淺顯,為何還要來問。

“ 若是。。。若是奴才乖了也不能好過呢?” 魏七不知是在問誰,像是在問皇帝又像是在自問。

皇帝皺眉,不耐煩了,他自覺方才已拿出了自個兒此生不多的耐心。

可魏七卻在這時擡頭看他,眼神茫茫,眼眶紅腫,裏頭含着一泡淚,他一眨眼,淚珠子就溢出來,沿眼角滑落。

皇帝輕吸一口氣,好言好語道:“怎會,你是聰明人,自也知曉朕的東西十二宮裏住着多少佳人,你瞧瞧她們,你也同她們一樣,安分了日子就能好過,不安生就沒好下場。”

可宮裏許多主子娘娘們本分安生了也沒幾個有好下場,魏七不敢信。

“ 你要是真能讨了朕的歡心,朕便能保你平安,等過個五六年你年歲大了,容顏不再,朕也厭倦。屆時賜下金玉銀錢,打發你出宮。”

皇帝當然知曉魏七究竟在怕什麽,這番話半真半假,既是敷衍也是許諾。

但成了他的人,保其平安是應當的,若是丁點兒都不在意,不若用過便扔了罷了,何須叫人折騰出這許多鬧劇來。

方才或許是皇帝對魏七講的最長的一段話,這番話不似皇帝對奴才說的,倒像是君在誘哄妾抑或是夫在寬慰妻,只是兩人現下都未覺着有何不對。

魏七迷茫的眼裏突然有了光,像是抓住了一線生機,他也不敢追問您何時才會厭倦奴才,究竟幾年才是年老色衰,也不敢問是否真的君無戲言。

只是今後的某一日能出宮,這誘惑太大,他不能不信,也不敢不信。

魏七漸漸止住眼淚,若有所思,半晌道:“那。。。奴才乖。”

真真是再如何堅硬的百煉鋼也要纏成繞指柔。

皇帝險些沒能把持住。

早點兒懂事何至于鬧成如今這模樣。

其實他不知,魏七需要的只是一個承諾,或者連許諾都不用,他只是要一個能好好活下來的希望。

皇帝終于也肯給了,即使并不能全信,魏七卻只能欺騙自己,他再沒有別的選擇,他連最後的籌碼都已失去,還徒然背負上一條人命。

魏七說要乖,可是仍舊不能立馬就乖,他的身體一直崩得很緊。

皇帝無奈,再折騰下去天都要亮了。

最後只好蹭蹭草草完事。

事畢,皇帝令駝妃太監将人擡回侍院不必送去內廷監。

冬夜寒冷,再鬧出病來,年都不好過。

魏七驚住,躺在駝妃太監的肩上小心翼翼地轉過頭呆呆地望向皇帝,像是真的看到了自由的那一日。

他輕聲說,奴才謝聖上大恩。

恍若無聲,飄蕩在空寂的西暖閣內,飄入皇帝的耳中。

說完又不敢見人,垂着眼抿緊唇,漸漸遠去。

皇帝這夜分明未曾盡興卻覺着舒坦了。

安喜在一旁瞧着,心中一聲嘆息。

侍院後頭的三間連在一處的屋子都騰出來作為魏七的新住處,安靜又寬敞,正中一間小廳堂,東西兩處廂房,東面為白日閑時歇息處,擺羅漢床,與小一張小圓幾子,不遠處靠窗柩那頭條案上擺幾只小青花瓷瓶,裏頭插着的紅梅開的正盛。

西面為寝房,靠裏放了一張花梨木雕葡萄紋架子床,床上帶炕桌,前頭為小開門樣式,門圍子上鑲圓形灰白大理石。

圍欄,床柱,牙板,四足皆刷朱漆,瞧着便很是名貴。

床前不遠處,屋子正中擺孔雀綠鑲翡翠三足銅香爐,地上鋪朱紅絨毯,邊上用金繡線繡小朵雛菊花紋。

這處的富麗可與後宮裏的小答應主子們一比了。

魏七茫然無措,不知身在何處,分明犯下大錯,為何卻得了賞賜。

他不知這是皇帝早前幾日便安排安喜布置下來的,若是知曉或許便不會有荒唐的一出了,或許他會再細細籌謀,做得更為穩妥謹慎些。

不過事已至此,現下再說皆為妄言。

安喜問魏七想要何人來伺候,他這頭已定下一個,還剩一個可讓魏七自個兒挑,今後定下的這兩個便也是魏七自己的奴才。

魏七請調內廷監的小千子,他不願讓吳家財進乾清宮,小千子人冷情卻也妥當盡責,活也不多,又是內廷監的人,方便調動。

他不想再來一個似小方子那樣活潑又傻氣的了。

安喜答應下來,一聲吩咐,次日小千子便背着魏七在內廷監裏的瓶瓶罐罐與一些器具搬到魏七屋子西面的他坦裏住下。

日子開始過得平和起來,魏七每日照常當差,晚間守夜時皇帝也沒再做過荒唐事。

他夜裏叫茶,魏七也不敢再擅自沏花茶了,普洱端上去時皇帝只是一剎那的停頓,沒多詢問,仰頭飲下。

約摸每五日幸他一回,不算很頻繁多,比不上寧嫔與新得寵的錢嫔主子,但真的也不少了。

內廷監只每回承幸前去一趟,事畢後直接擡回自個兒的屋裏由小千子收拾妥當。

第二日能好好歇息一日,每日的膳食也比從前精細許多。

後宮裏衆嫔妃議論一陣子,小方子的死傳出來後,流言蜚語又很快沉寂下去,不敢再惹怒皇帝。

這般養着魏七開始長肉,額上的傷也慢慢變淡。

半月後,離新年還有十來日時,魏七已全好了。

這日午膳時,禦膳房呈來的吃食裏頭有一碟子紅豔豔晶瑩剔透的山楂糕,皇帝無意間一瞧,餘光往下首邊立着的魏七那頭掃視。

魏七只是安分地垂頭靜立,沒什麽反應,他比從前更為沉默了,話也更少。

皇帝應當是愉悅的,可卻并不如何舒心。

他當着衆人的面賜下這一碟點心,魏七出列,面向他恭恭敬敬跪地行禮謝恩,臉上也不見喜色,很是平靜的模樣。

皇帝瞧着他,看了有一會子,漸漸生出些惱怒。

不識趣兒,聖恩浩蕩特賜他東西,也不知說幾句好聽的來,得了東西也沒露出個笑臉。

皇帝想要罵,可人跪得及時跪得功整,謝恩的聲響也大,頭也磕得到位,三個響頭下來磕得額頭都泛紅,一點子錯都挑不出。

他的惱火沒處撒,只好自個兒憋了下來。

不一會子膳畢,兩邊伺候的奴才将銅盤子等物呈上供聖上淨手。

皇帝草草擦過,白巾子噗地往銅盆子裏一砸,濺起的水花沾濕伺候的奴才前襟,衆人跪地請罪,卻無一人知曉好端端的聖上這通氣究竟是因何而生。

只安喜跪在皇帝後頭,悄悄往魏七那方深深瞧上一眼。

唉,如何是好,欲叫人懼怕恭敬又想叫人乖巧讨喜,伴君難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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