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靠近
“你下來一趟好嗎？”
“我保證跟你解釋清楚。”
顧景然往日清朗的聲音有些顫抖，聽起來帶着些許在乎的意味。
桑宛終究還是披了一件厚外套，匆匆下了樓。
經過宿管阿姨那兒的時候，阿姨還調侃了兩句:“小姑娘，你男朋友站這裏老長時間了。”
“小情侶感情就是好呀。”
她沒說話，只是笑了笑。
顧景然依舊是白襯衫，看着格外單薄，整個人身影在宿舍樓下的燈光旁邊，被切割成忽明忽暗的兩部分。
“景然。”
她低聲喚了他的名字。
語氣中卻帶着些許失落和失望。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對情侶之間，談戀愛的方式都不一樣。”
“可是今天——”
她後半句話沒說出口，如蝶翼般的睫毛輕輕掃了掃。
“對不起，都怪我喝了點酒，別生氣好嗎？你一蹙眉，我的心髒都在疼。”
顧景然眸光深情款款地看着她，燈光映襯在他眼中，像是閃着亮晶晶的碎鑽。
桑宛微微觸動了一下，半晌，才道:“下不為例。”
“不會了，我知道剛出了一部新電影，明天你下班一起去看吧。”
頗有種像，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的感覺。
只可惜，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桑宛沒意識到，她點了點頭:“好。”
“快上樓吧，外面冷，那我先回去了。”
顧景然笑意溫潤地看着她，勸說道。
桑宛看着他的背影，清澈見底的杏眸裏流露出幾分迷茫。
這段感情是對的嗎？
她不知道。
只是，失望是一點一點累積的，殘存不多的喜歡，也是會一點一點磨沒的。
—
桑宛把亂七八糟的思緒扔在腦後，幹脆不再想了，她從大二開始做自媒體讀書博主，現在已經有小幾萬粉絲了。
她一般錄視頻只有聲音和白皙一截手腕，沒有露過臉，卻誤打誤撞因為聲線溫柔清甜被很多人關注。
有粉絲調侃，不看她的視頻，晚上睡不着。
還有問她什麽時候去電臺晚安節目。
登錄上好幾天沒更新的號，已經有不少人給她私信營業。
甚至也有一些粉絲把她當成樹洞，傾訴一些生活和感情上的問題。
桑宛很樂于幫她們解決。
她随機看了幾條私信，有一條引起了她的注意。
頭像是一個藍色叮當貓。
昵稱是大寫的英文字母YW。
【YW:博主你好，我最近很苦惱，總是夜不能寐，喜歡了快七年的人跟別人在一起了，你說我還有機會嗎？
是要挖牆腳還是暗鯊掉那個男人？】
後面還附帶了一把刀的表情。
她眼眸輕眨，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個粉絲是個男生。
還……有點風趣。
腦海裏已經腦補出這幅畫面了。
不過——暗戀本身聽起來就是一個極為苦澀的詞。
酸甜苦辣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
七年啊……也是個深情人。
【阿宛:你好哇，感謝您願意把自己的苦惱說給我聽，被你喜歡的姑娘，也一定很善良溫柔吧。
姻緣這種事天注定吧，你們如果有緣，兜兜轉轉，月老的紅線還是會牽在一起。
和平社會，動刀子不好。(喵喵jpg.)
最後，祝你最後還是能夠——
暗戀成真，得償所願。】
手機屏幕的那頭。
季言裕坐在書房裏的辦公椅上，昏暗的臺燈勾勒出修長懶散的剪影，碎影與光暈披在他的身上，平添了幾分溫柔。
男人手指修長，指尖瑩白，敲擊着屏幕。
看到回複後，忽而輕笑出聲，聲線如同沙粒摩挲在順滑的綢緞上，帶着些許磁性低沉:“暗戀成真，得償所願麽？”
希望如此。
【YW:我的女孩，要幸福快樂。】
不管，在不在我身邊。
不管，她喜歡的人是誰。
季言裕似是借着這個不為人知的身份，表達着自己的祈願。
桑宛看到這條回複後，眼眸顫了顫，像是有種他們在聊天的感覺。
很微妙。
【阿宛:會的。】
她第一次對一個粉絲的感情生活産生了好奇，他的主頁幹幹淨淨，唯有關注列表裏，只有她一個人。
她有時候會接一些投稿，分享粉絲的小故事，也有人當成睡前故事聽。
桑宛記住了這個頭像和昵稱的人，消息太多，沒再打開看。
而是應她們的要求，發布了一首清唱的歌。
是之前閑着沒事哼着唱錄下來的存貨。
歌詞很溫柔很美，少女的聲線軟糯，帶着些許南方人的吳侬軟語，像是初戀的白茶清甜。
“跨越山河去擁抱你
多大風浪都在一起
……
花花綠綠的世界裏
我只會喜歡你”
她只唱了一個片段很短，剛發布評論區就被可愛的粉絲占領了。
她躺在床上，透過窗子看到外面的月光，心靈仿佛一瞬間感覺寧靜了下來。
桑宛看了一眼，剛要退出，那個名叫YW的粉絲消息又發了過來。
她下意識地點開了。
【YW:歌曲很好聽。】
被誇了，剎那間，心間仿佛湧流了一道清澈的泉水，甜兮兮的。
她彎了彎眉眼:【阿宛:謝謝。】
桑宛如願進入了夢鄉，本以為白天的事壓在一起，會失眠，卻沒想到，這個夜晚睡得格外香甜。
而另一邊的季言裕，循環了她這首歌，不知道多少遍，仿佛怎麽也聽不夠似的。
夜深邃陰沉，不知道潛藏了多少人的心事。
—
雜志社的工作她越來越上手，幾乎每天的任務都可以提前完成，編輯林冉都誇她學習東西快。
桑宛腼腆地笑了笑:“對自己熱愛的事物有很大的熱情，應該就會願意學習。”
并且，感覺到這種學習是樂在其中的。
她很享受看稿子的快樂。
檀月一直是她的青春，陪伴她度過艱難苦澀的高中生活中的一縷光。
這次實習生總共五個人，最後留下兩人。
她一定要留下。
這些實習生的表現，不單單各自帶她們編輯都在觀察，甚至主編也時不時地來巡視，了解情況。
只是他們對此一無所知。
尤其是有一個是憑借後臺插進來的，幾乎只是渾水摸魚，編輯不說，但心裏都清明着。
“桑宛，主編說，這一期雜志的最後一篇，編輯部的趣事，讓你來寫。”
林冉接到消息通知後，笑着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寫，明天早上八點交給我就好。”
桑宛心神微動，目光感激地看向她:“謝謝小冉姐，我會努力的。”
這是主編想要鍛煉一下她，給她這個機會。
桑宛格外重視，還沒下班的時候，就把最近幾期的雜志又看了遍。
她對檀月無比熟悉。
幾乎每一個模塊，是什麽內容，書頁第一張，最後一張怎麽排版，都能在腦海裏複制下來。
編輯找她的時候，也被其他實習生聽到了，有一個靠關系進來的等編輯離開後，陰陽怪氣地說了幾句:“哎呀，被主編看上了就是了不起呢。”
桑宛壓根沒理會她們。
繼續整理着文稿，構思着開篇和結構。
最近幾天因為談戀愛，她好久沒有加班了。
突然有種——談戀愛影響搞事業的想法。
“就是啊，想留下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桑宛這下直接笑眯眯地擡眸看她們，嗓音綿軟沒什麽攻擊力，說出的話卻讓那幾個女生氣的跺腳。
“至少比某些人陪，工作能力和認真态度比某些人強。”
“另外，這麽漂亮的人，偏偏長了張嘴，太可惜了。”
她邊嘆氣，邊看着她們搖頭，眉眼彎彎地哼着歌。
完全地無視。
—
最近新出的一部愛情電影，顧景然提前買好了票，七點四十的場。
她把初稿寫完，雜志社已經沒有人了。
剛好七點十分。
桑宛簡單收拾了一下東西，拎着包走了出去。
五月初幾乎已經是早夏了，氣溫正宜人舒适，此時天色也只是微微暗沉，還能勉強看得清路上的行人。
但路燈也已經亮了起來，氤氲出暖黃色的光，照亮着路人前行的方向。
桑宛打開手機就看到顧景然發來了電影院的定位，與此同時還有一條語音:“桑宛，我用去接你嗎？”
男人嗓音溫潤，如同清澈的玉石相撞，喊她的名字時像是蘸上了三分月色，柔和缱绻。
只是，這個對話分外熟悉。
前幾天還在同期一個實習生那裏聽到過，吐槽她的男朋友。
“過來的話怕電影開場來不及了。”
顧景然又補充了一句。
桑宛閉了閉眼，她向來是不願意麻煩別人的性子，看了一眼地圖，為了不遲到，打了一輛車。
二十分鐘後，到了目的地。
顧景然站在電影院的門口，修長的身影被拉的很長，一身卡其色休閑外套和黑色褲子，雙手插兜，看到她的那一刻，淺棕色的瞳孔裏像是溢滿了星光。
四目對視的那一刻。
桑宛恍然間有種，真的被他放在心上，很喜歡的感覺。
兩人慢慢靠近，顧景然溫聲道:“我們進去吧，還有五分鐘開場。”
電影院裏大學生偏多，好幾個小姐姐都往這個方向看，隐約間，她還聽到有人在小聲讨論着什麽。
“好可惜，那個男生長相是我的菜，竟然有女朋友了。”
“別想了，人家看起來就感情很好。”
感情……很好嗎？
桑宛垂下眼睑，跟在他的身後，來看愛情電影的小情侶偏多，甚至在這種半明半暗的環境下，都有直接視若無人地大膽親吻。
水啧聲傳到她的耳邊，她眼睛哪兒也不敢看，神情和動作格外尴尬拘束。
耳根子也不受控制的泛着紅暈，像是氤氲着胭脂的紅。
與之相對的，顧景然表情格外自然，坐下之後就沉默着沒說話，像是在懷念什麽。
“你……怎麽了？”
她想了想，還是小聲問了句，盈盈水眸中滿是關切。
顧景然的座位在她右邊，一偏頭就能看到相似的側臉，是他當初和江晚聊天時，盼望上映的電影。
是燈光朦胧暧昧下，熟悉的容顏。
他眸光愛意滿滿，盯着她看了好幾秒，才輕輕扯了扯唇角:“沒事，看電影吧。”
“只是覺得——我女朋友真好看。”
桑宛聞言，心髒突然加快跳動了一瞬，她不自在地捋了捋一旁的發絲，認真坐得端正，聚精會神地看着屏幕。
影片還有不到一分鐘就開始了。
周圍瞬間黑漆漆一片，她下意識地抓緊了顧景然的衣袖，眨眼間，似是想到了他不喜，又默默地收了回來。
電影兩個小時，她一直看得很認真，像是在圖書館看書似的，到最後快結束時，突然手腕被他隔着衣袖牽住。
男人似是很累，閉着眼睛睫毛垂下，唇瓣輕啓，低聲呢喃:“晚晚……”
桑宛以為是在呼喚她，小聲安撫:“我在呢。”
可下一瞬，顧景然困倦至極地揉了揉眼睛，不知夢到了什麽。
語調都高了幾分:“江晚——”
你騙我。
說好的此生共白頭。
卻扔下我一個人走了。
顧景然的眼角有淚珠緩緩流下，電影屏幕的光時不時地掃射過來，桑宛看清了他的異樣。
耳邊那句稱呼還在不停地環繞着。
是他喊錯了嗎？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最後十幾分鐘電影的結尾，她也沒什麽心情看了。
像是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心底。
大腦意識強烈地催促着她，想要去尋找真相。
恰好這時候，顧景然徹底清醒了過來。
額頭上滿是細細密密的冷汗，往日裏溫柔淺色的眸子泛着紅，他抹了一把眼淚。
看着周圍的這一切，仿佛剛從夢裏走出來。
桑宛把這一切收入眼底，她擡眸，眼神倔強，語氣卻格外平靜地問:“江晚是誰？”
作者有話說：
＊注:“跨越山河去擁抱你
多大風浪都在一起
花花綠綠的世界裏
我只會喜歡你”
出自歌曲《你是人間四月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