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
許劍仇冷傲成性,在一怔神之後,道:“我為什麽不敢殺他!”
斷腸人陰陰的道:“你知道江湖浪子岳俊師出何人?”
“管他師出何人,我要殺他就殺他!”
“你聽說過正邪十尊否?”
許劍仇訝然道:“難道他與正邪十尊有關?”
“你猜對了,他是正邪十尊之一的翻雲手吳璋的最小的一個弟子。”
許劍仇這才想起江湖浪子岳俊在最後反擊之時,所施的奇詭掌法翻雲掌怪不得名稱十分厮熟,原來他是翻雲手的門人。心裏雖感吃驚,但表面上仍傲氣十足的道:“在下只知道為所當為!”
“你太狂悔了!”
許劍仇僅“嗯!”了一聲,不予置答。
斷腸人又道:“你腰間的那劍想來就是天芒劍了?”
許劍仇不由悚然而震,忖道:“看樣子斷腸人是為了這半截天芒劍而來!”心念之中,冷冷的道:“是又怎樣?”
“天芒劍武林奇珍,人人都想得到,已有很多久不現身江湖的巨憨大擘聞風而出,武林傳言你身懷二寶一謎——”
“二寶一謎?”
“不錯,萬年石膽,天芒斷劍,鬼琴之謎,所以——”
“閣下想也為此而來?”
斷腸人哈哈一陣長笑道:“你說對了,不過本人對鬼琴之謎毫無興趣,據我所知萬年石膽并不在你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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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劍仇這一駭非同小可,這斷腸人何以知道萬年石膽不在自己身上,當初自己掌劈綿山二鬼,江湖中遂誤會自己從二鬼身上得到萬年石膽,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回事,自己也曾回到二鬼伏屍之處搜索過,并無所獲,為什麽斷腸人能一語道破,真是匪夷所思的事,駭凜之餘,冷笑一聲道:“那麽閣下是專門為了天芒斷劍而來?”
“可以這麽說!”
許劍仇不由怒意橫生,道:“閣下打算要強取了?”
斷腸人陰陰一笑道:“我知道你懷中還有一樣東西!”
許劍仇駭然退了兩步,厲聲道:“什麽東西?”
“一個黑布包裹的東西,對不對?”
許劍仇驚愕得莫知所措,對方似乎對自己了若指掌,這未免太可怕了。
這黑色布包究竟是什麽東西自己也不清楚,是三絕書生許繼宗生前三大願望之一,要自己交給一個叫蔣婷的女子,并且嚴囑不能落入江湖人的眼中,否則後果不堪設想,奇怪,他怎會知道自己身上帶有這東西?
斷腸人接着又道:“我坦白告訴你,前面不遠,有無數的武林高手在恭候大駕——”
“那是他們自己找死!”
“狂言并無補于實際!”
“這個無須閣下操心!”
說着,身形一彈,電般射去——
黑影一閃,斷腸人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橫攔身前。
許劍仇被迫停身,冷哼一聲道:“閣下真的要出手劫奪?”
斷腸人沉聲道:“你把東西暫時交我保管,随要随取,如何?”
“我的東西為什麽要交你保管?”
“你保管不了!”
許劍仇氣怒交加,緩緩自背上摘下鬼琴一揚道:“閣下不必找尋藉口,東西在此,有本領的就取去!”
斷腸人嘿嘿一笑道:“我取你腰中之物有如反掌!”
“你就取取看!”
斷腸人陰笑一聲,兩只蒼白的手掌,倏自袖中伸出,曲指如鈎,向許劍仇懷中抓去,這一抓之勢,快逾電掣。
許劍仇怒哼一聲,魔琴一式挾以駭人威勢,電疾出手。
斷腸人改抓為掌,連圈疾劃,把這一式輕輕化解,複改掌為爪迅詭無倫的又告抓出。
許劍仇一怔神之間,天芒劍已到了對方手中。
他這一急非同小可,開芒斷劍關系着他的身世之謎,豈能失去,登時急怒攻心,殺機罩臉,暴喝聲中,魔琴二式,以畢生修為施出。
他自經白發怪老者融功助氣之後,所得于三絕書生許繼宗的真元內力,已全部能發而為用,等于具備百年修為,這一出手,勢非小可,大有風雲失色之概。
斷腸人竟然視若無睹,掌指飛揚之中,反而迫得許劍仇無法變招換式。
電光石火之間,那黑布包又到了斷腸人的手中。
許劍仇急氣交迸之下,幾乎當場栽倒。
這兩件東西,他視同自己的生命,一旦失去,怎不令他悲憤欲死。
厲吼一聲:“我與你拚了!”
魔琴三式渴天匝地暴卷而出,挾以刺耳怪嘯,裂膚狂飚。
斷腸人哈哈一笑,如幽靈似的脫出琴影勁氣之外,道:“許劍仇,東西我暫代保管,随要随取,前路再見!”
最後一個見字傳來,人已在二十丈之外,再閃而沒。
許劍仇暴喝一聲“那裏走!”彈身追去,一口氣馳了五裏之遙,那裏有斷腸人的影子。
天芒斷劍和黑布包兩樣東西,許劍仇珍逾生命,想不到竟被神出鬼沒的斷腸人搶去,雖然斷腸人說了為了安全問題,暫代保管,随要随取,但,這話靠得住嗎?
黑色布包裏面究竟是什麽東西,他不知道,他只知三絕書生許繼宗一再叮囑交付與一個叫蔣婷的女子,決不可落入江湖人之眼,如今被斷腸人得去,他難免不打開來看——想到這裏,不禁打了一個哆嗦。
天芒斷劍劍身之上刻有五百年前萬邪天尊夫婦窮畢生歲月精研的五招天芒五式絕技之半,但他不在乎那天芒五式,主要的是這斷劍關乎他身世之謎,他不能失去。
斷腸人追丢了,他恨恨地緩下身形,一時之間,心如刀割。
恨——在啃齧着他的心!
怒——使他周身如火焚!
他需要發洩!
他想殺人!
他想看見血!
斷腸人的功力,深不可測,他自知不是他的敵手,同時,天涯茫茫,他到何處去尋這神出鬼沒的人!
他拖着沉重的腳步,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驀聞水聲潺潺,他竟然走到一條小溪之前。
他苦笑一聲,止住腳步,俊目掃處,向右五十丈便是官道,正想轉身走向官道,忽然他瞥見溪畔垂楊蔭下,現出一個白衣女子的背影,衣白勝雪,體态婀娜!
“好熟悉的影子,她是誰?”
許劍仇在記憶中搜索這白衣女子——
他想起了,張素娥,天臺別院之中,把生命寄托在琴音裏的張素娥,三絕書生許繼宗要自己頂替他的名義去給她遲來幸福的張素娥!
她怎麽會在此地現身?
她已被擒回劍堡,同時她瘋了?
難道斷腸人所說不實?
他原來打算把實情相告,帶她去見許繼宗,然而,現在辦不到了,因為許繼宗已被連同峰頂石窟一起被炸。
他的心不由狂跳起來,他問自己:“該不該見她?是否依從許繼宗生前的願望去愛她?還是——”
心意之中,腳步已不知不覺的向前移去,他故意把腳步頓得很重,但那白衣女子恍如未覺,連動都不動一下。
許劍仇終于忍不住叫了一聲:“娥妹!”
白衣女子幽幽地回過身來,冰冷的道:“誰是你的娥妹?”
許劍仇不由愕住了,對方臉上赫然蒙着一塊白色絲巾,僅露兩眼在外,聽聲音,他知道對方不是張素娥,一怔之後,以同磁冷漠的聲音道:“對不起,在下認錯了人!”
說完轉身就走!
“回來!”
許劍仇應聲止步,頭也不回的道:“姑娘叫住在下有什麽話要說?”
“你就打算這樣走了?”
“噫!難道我不能走?”
“不能走!”
“為什麽?”
“留下東西再走不遲!”
許劍仇心中不由一震,道:“什麽東西?”
“天芒劍和萬年石膽!”
許劍仇滿腹怨毒正感無處發洩,想不到這白衣蒙面女子竟然是沖着自己而來,登時怒火陡熾,殺機立起,轉身面對白衣蒙面女,不屑的哼了一聲道:“你知道我身上有這兩件東西?”
白衣蒙面女子冷冷一笑道:“難道你否認你不是鬼琴之主許劍仇?”
“我為什麽要否認?”
“那就行,拿出來吧?”
許劍仇怒極之下,不由發出一陣排空狂笑,笑聲激蕩穿雲,如裂金石——
笑聲未落,數條人影飛瀉入場。
許劍仇笑聲一斂,目注來人,赫然是一僧一道三老者,十道目光,貪婪的在許劍仇身上繞來繞去。
接着,破空之聲此起彼落,先後數十條人影紛瀉落地。
許劍仇暗忖:“斷腸人的話不錯,真有這麽多高手沖着自己而來,也好,我要用他們的血給武林中那些巧取豪奪的貪婪之輩做個榜樣。”
心念之中,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一股駭人殺機。
那神秘的白衣女子,這時卻自柳蔭之中隐去。
許劍仇默數來人,竟有五十七人之多,從表面上看,都是些不俗的江湖好手。
那當先來臨的一僧一道三老者,齊齊向後來的數十高手掃了一眼,其中,那身披火紅袈裟的胖和尚,嘴角擒着一絲陰殘的笑意,向那形同枯木的道人道:“乙木道兄,是否先把這些礙手礙腳的東西弄走?”
乙木道人傑傑一聲枭啼般的怪笑道:“空空師兄,我看免了罷,諒來螢火之光,成不了氣候的!”接着又轉面向那三個枭形鹄面的老者道:“三位有什麽異議沒有,我和空空師兄取劍,三位得萬年石膽?”
三老者之一嘿嘿一笑道:“就這麽辦,我土城三老無異議!”
其餘的數十高手,臉帶煞氣,怒目看着一僧一道三老者。
許劍仇見他們竟然在商量着分贓的事,好像東西是手到拿來似的,肺都幾乎氣炸,怒極反笑道:“各位想都是為了在下一人而來?”
乙木道人,枯木般的身形朝前一移,聲如狼嗥般的道:“小子,你就是鬼琴之主?”
“為錯!”
“識相的把東西交出來,還可全身而退!”
許劍仇冷哼一聲道:“在下的東西對各位沒有用!”
所有在場的高手全被這句話弄得一怔。
乙木道人傑傑一笑道:“小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許劍仇一字一句的道:“因為你們将沒一個能活着回去!”
怒哼之聲四起——
空空和尚闊嘴一裂,陰恻恻的道:“小子,你連死活都不知道!”
許劍仇環視全場一周之後,寒聲道:“各位是一起上還是車輪戰?”
這句狂傲至極的話,問得場中所有的高手臉色一變。
乙木道人目中兇光暴漲,回顧群雄道:“識相的最好退得遠些,這裏沒有你們的份!”
“好狂妄的雜毛!”
暴喝聲中,一個突眼闊腮的老者搶步而出。
乙木道人怪笑一聲道:“張如海,你不服氣?”
那叫張如海的老者道:“豈只老夫不服,所有在場的群豪誰服了?”
“你想找死,本道長成全你!”
話聲中,伸出兩只枯瘦的鬼爪,疾向那老者抓去——
這一抓之勢快逾電閃,看得所有的人為之一震。
那老者冷哼一聲,旋身劃開,反拍一掌。
乙木道人一爪抓空,原式不變,身形閃電般劃了一個半弧,這一劃之間避開了對方的一擊,兩只鬼爪已如影附形抓到,奇幻詭辣,駭人聽聞。
那老者不由寒氣頓冒,身形再閃,想避開這一抓,但,遲了半步,“嗤!”的一聲,夾着半聲悶哼,身形踉踉跄跄後退,胸衣盡裂,連皮帶肉被抓了一大塊,鮮血汩汩而冒,剎時染紅了半截身子。
乙木道人一爪得手,身形再進,鬼爪暴抓而出。
那老者受傷之餘豈能閃得開這駭人的一抓,慘嗥之聲破空而起,乙木道人的兩爪直插入對方胸腹之間,再往回猛一收,心肝五腑,應手而出。
這慘無人道的殺人手法,看得人寒氣大冒。
乙木道人一腳把那老者的屍身踢飛數丈之外,心肝五腑朝地上一扔,伸着兩只血跡淋漓的鬼爪,獰聲道:“還有誰不長眼的要試上一試?”
話聲未落,人群之中撲出五條人影,落在乙木道人身前丈外之地。
原來是五個高矮不等的中年勁裝漢子。
乙木道人一怔之後,陰恻恻的一笑道:“川中五狼,你們兄弟也想分一杯羹?”
川中五狼之一道:“張老兒與我兄弟有過命交情——”
“嘿嘿嘿嘿,你們這麽一說,是想為死者找場了?”
“不錯!”
“何必再陪上五條命呢?”
川中五狼臉色大變,齊齊暴喝一聲,舉掌攻去。
雙方展開了一場生死之搏。
就在此刻——
空空和尚高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向許劍仇身前逼去。
許劍仇殺心早存,緩緩從背上取下鬼琴。
場中空氣在許劍仇取下鬼琴之際驟呈緊張。
許劍仇冷冷的道:“禿驢你竟欲何為?”
“小狗何必明知故問!”
“如此小爺第一個拿你開刀!”
刀字餘音未落,魔琴一式已告出手。
許劍仇自接受白發怪老者融功助氣之後,得于三絕書生的真元內力已能全部化而為已用,這一出手,其勢非同小可。
空空和尚被迫得連連後退,毫無還手之力。
暴喝之聲頻傳,乙木道人和川中五狼打得難解難分,戰況慘烈至極,如果單打獨鬥,川中五狼任誰都不是乙木道人的對手,但五人聯手又當別論,看來一時之間,決難分出勝負。
就在許劍仇一式終了的電光石火之間,空空和尚怪吼一聲,萬僧禮佛,羅漢降妖,香花十供一連三招,勢如駭電奔雷。
許劍仇身形連閃,避過一輪狂攻,魔琴二式乘隙施出,勢如江河倒傾,滔天狂瀾,如山琴影,挾以破空怪嘯,鋪天卷地罩向空空和尚。
空空和尚但覺有一股絕大潛力,把自己的身形吸住,出手封攔之間,力不從心,不由亡魂盡冒——
土城三老見狀,不約而同的各劈出一道如山勁氣,襲向許劍仇側背。
許劍仇把心一橫,原式不變,硬把身形扭向一側。
慘嗥聲起,紅光迸現,空空和尚一個肥碩的禿頭被砸得稀爛,屍橫就地。
而許劍仇也同時被土城三老的掌風側勁掃中,身形幾個踉跄,眼前金星亂冒,氣血一陣翻湧。
場內外所有的高手同感心頭巨震,空空和尚一代枭雄,竟然在三個照面之間伏屍琴下。
土城三老略不稍停,狂飚又告電卷而出。
許劍仇咬牙一哼,身形不退反進,飛魔幻影迳穿掌風而入,魔琴三式挾以畢生功力疾攻而出。
慘嗥之聲又起,土城三老之一頭碎首裂而死,另二老各各張口射出一股血箭,跌坐不起。
那邊——
乙木道人和川中五狼已被這駭人的一擊驚得自動停了手。
場外群雄一個個目瞪口呆,心膽俱裂。
乙木道人眼看同來的四人二死二傷,大勢已去,疾轉頭向川中五狼道:“五位是否有意與貧道合作?”
川中五狼之中,為首的三眼殘狼訝然道:“合作,什麽意思?”
“聯手對付那小子,東西到手以拈閹方式各得其一,如何?”
三眼殘狼回顧了其他四狼一眼,道:“好!”
五狼一道,同時舉步向許劍仇逼去。
許劍仇自天芒斷劍和那黑布包被斷腸人奪去之後,心中一股怨氣,正感無處發洩,恰好碰上這些江湖高手尋了來,不覺把這一股無名恨火全轉向這些高手身上,面上殺機有增無減,眼看五狼一道逼近身來,立即氣貫琴身,蓄勢待發。
五狼五道在互施一個眼色之後,同時舉掌發難——
六個一流高手聯手出擊,威勢之強駭人聽聞。
許劍仇一彈身斜飄一丈,避過這駭人的一擊,身形一劃,捷若鬼魅,反欺到五狼一道的側背,琴出如電,一口氣劈出了一十八琴之多。
人影一陣散亂,慘號聲中,五狼之一被一琴震得飛瀉而出,仆地不起。
暴吼聲中,四狼一道反圈而回,掌爪齊揚,狠命搶攻。
轉眼之間,雙方已交換了二十個回合。
又是一聲慘嗥,又有一狼頸斷頭裂,橫屍就地。
川中五狼已有二人死在許劍仇的琴下,其餘三狼目眦欲裂,厲吼連連之中,施出拚命之着,冒死猛攻。
許劍仇被迫得一窒,猛運一口丹田真氣,鬼琴以排山之勢再度劈出。
就這一窒之間,乙木道人的鬼爪已乘隙而入。
兩聲悶哼傳處,又有兩狼,吐血而退。
許劍仇但覺肩頭一痛一麻,立知不妙,乙木道人掌指蘊有劇毒。
駭凜之餘,湧身暴退,急忙自閉數處要穴,不使毒力蔓延。
川中五狼死傷其四,僅剩下為首的三眼殘狼,乘許劍仇一退之際,電閃撲上,勢疾力猛。
乙木道人也在這時,欺身撲到,左掌右爪,分取頭胸。
許劍仇琴起如幻,迎着三眼殘狼撲來之勢,橫掃而出。
“蓬!”的一聲巨響,挾以半聲慘嗥,三眼殘狼被劈得斜飛而去。
同一時間,乙木道人爪掌齊臨。
許劍仇不禁寒氣直冒,一偏頭,手中鬼琴反掃而回。
兩聲慘哼同時傳出——
乙木道人被一琴劈正後心,鮮血狂噴之中,跌跌撞撞的沖到兩丈之外,“砰!”的一聲,栽倒在地。
許劍仇一偏頭之間,閃開了當頭的一爪,但卻避不開迎胸的一掌,慘哼聲中,踉跄倒退了八個大步,身形搖搖欲倒,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跌坐在地!
四外群豪,早就期待着這一刻的到來,見狀之下,紛紛舉步入場。
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鬼琴之主已然在力拚各魔之後受傷。
許劍仇心裏可十分清楚,危機已迫在眉睫,他不能束手待斃。
試一運力,覺得真氣還可提聚,鬼琴朝膝上一橫——
“咚!咚!咚!——”撕空裂雲的琴聲,破空而起,有若千雷乍發,萬鐘齊鳴,所有進逼的高手,頓時木立當場,罔知所措,這不啻是死亡的號角。
琴音急劇上升,剎那之間,恍若地陷山崩,一片鬼哭神號之聲。
所有的高手,齊齊面現極端痛苦之容,有的已坐地運功抵敵。
其中,十幾個功力較高的好手,強忍住翻騰的氣血,略事猶豫之後,進逼如故。
琴音再變——
魔琴二疊跟着爆出,琴音如利劍,裂膽穿心!
那十幾個進逼的高手,終于抵敵不住而告跌坐在地!
就在一疊方完,二疊初起之際,那些原本受傷的和功力較差的,已告五官溢血,倒地身亡。
一個全身雪白,白巾蒙面的女人出現了,像一個幽靈,了無聲息的來到了許劍仇身後,她像是對這恐怖至極的殺人琴聲,一無感覺。
許劍仇全心運功摧琴,他不知道生命已在呼吸之間。
那白衣蒙面女子,一只纖纖玉掌倏然上揚,對準許劍仇的頭頂按下——
如果這一掌按實,許劍仇勢必當場橫屍不可——
危機千鈞一發,生死只在俄傾之間,許劍仇仍然一無所覺。
突然——
那白衣蒙面女子掌至中途,又硬生生的收了回去,搖了搖頭。
琴聲戛然而止,場中已沒有一個活口。
數十具屍體,橫七豎八的陳列在溪畔的草坪上。
許劍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忽然他覺得一縷幽香袅袅飄送入鼻,驚詫的立起身來,一看,身後赫然站着那白衣蒙面女!
他驚悸的退了兩步,一陣頭暈目眩,又跌坐回地上。
“完了,想不到會死在一個女人手裏!”
他在心裏暗想。
原來他中了乙木道人含有劇毒的一爪一掌,藉精湛的內力把毒逼在幾處經穴之中,後來以琴音殺敵,真元損耗甚劇,氣血一浮,毒勢乘機蔓延,所以頓感不支。
他知道這白衣蒙面女是為了天芒斷劍和萬年石膽而來,她既不為琴音所制,顯見功力相當駭人,如果她此刻下手的話,許劍仇只有束手待斃的份兒。
當下慘然五笑道:“姑娘你下手吧?”
白衣蒙面女冷冷的道:“我不出手你一樣活不了!”
許劍仇一時之間,心痛如絞,似乎一切都将離開他而遠去,恩,怨,情,仇,身世,——轉眼之間不消而滅!點了點頭道:“是的,我中了劇毒,轉眼便将毒發而死!”
“你真的想死?”
這話問得許劍仇一怔,愕然道:“姑娘這是什麽意思?”
“你身懷稀世之珍萬年石膽為什麽不取出來用?”
“我沒有!”
“沒有?”
“是的,那是江湖中以訛傳訛!”
白衣蒙面女子頓了一頓之後,道:“你如果不想死,我可以救你一次!”
“什麽條件?”
“無條件!”
“好意心領,我許劍仇不願平白受人恩惠!”
“噫!天下竟然有不願意活的人!”
許劍仇額上汗珠滾滾而落,五腑劇痛如絞,他知道毒已蔓延全身,在這生死呼吸之間,強傲的他,仍咬牙撐住不使哼出聲音。
白衣蒙面女子像是自語般的道:“多麽像他,我不能不管!”
許劍仇終告不支暈倒。
白衣蒙面女子急從懷中掏出一只綠玉小瓶,倒出一撮白色粉末,塗在許劍仇的鼻孔上,接着,春蔥般的玉指,虛空連點他的一十六處大穴——
就在此刻——
數十人影,電奔而來,驚“噫!”聲中,齊齊停住身形。
來人襟前,各繡了一柄金色小劍。
其中一個面容詭谲的少年,看了昏迷不醒的許劍仇一眼之後,喜孜孜的向身後一個青袍老者道:“就是這小子!”
說完,朝白衣蒙面女子身上一陣打量,道:“姑娘怎麽稱呼?”
白衣蒙面女子冷冷一哼道:“憑你還不配問!”
那少年面不改色的道:“你和這小子是一路?”
“放屁!”
那少年面上可有些挂不住了,大聲道:“你敢罵人?”
“豈止罵人,不識相的話我還要殺人!”
“你知道本少爺是誰?”
“無敵神劍張慕南的不肖子,對不對?”
這少年正是金劍張昆。
金劍張昆氣得面孔鐵青,陰恻恻的道:“你想找死?”
“找死的是你!”
金劍張昆忍無可忍,欺身上步,攻出一掌。
白衣蒙面女從鼻孔裏冷嗤出聲,纖手一圈一劃,這一圈一劃之間,一股萬鈞暗勁,飒然湧出。
金劍張昆當堂被震退了五個大步,頓時愣愕住了。
這白衣蒙面女子功力之高,出乎所有劍堡高手意料之外。
那青袍老者,哈哈一笑,向前跨出了一大步,一抖手,一枝繡着金色短劍的三角小旗迎風一晃道:“這小子是金劍令拘截的人,看姑娘的身手當必出身名門,請勿插手!”
白衣蒙面女子輕聲一笑道:“如果我要插手呢?”
青袍老者面色一變道:“抗令者死!”
白衣蒙面女語冷如冰的道:“鼎鼎大名的九州豪客竟然做了劍堡的走狗,哼,令人齒冷!”
九州豪客老臉立時罩霜,厲聲道:“丫頭何人門下?”
“你不配知道?”
“如此老夫要得罪了!”
了字方落,一道排山勁氣,直奔白衣蒙面女!
白衣蒙面女冷哼一聲,雙掌交叉一劃,立把九州豪客的排山掌力消卸于無形。
九州豪客驚怔的退了一步。
突然——
金劍張昆一個閃身,抓向地上的許劍仇。
白衣蒙面女嬌斥一聲:
“滾回去!”
纖掌揮處,金劍張昆被一股巨大潛力,震得倒翻而回。
九州豪客一怔之後,騰身再進。
金劍張昆羞憤難當,一揮的,立有八個金劍高手湧身撲向許劍仇。
白衣蒙面女一方面要應付九州豪客的攻勢,另一方面又要顧及許劍仇的安全雖然她功力卓絕,但也感到異常吃力。
轉眼之間,十招過去。
嬌喝聲中,兩個金劍高手噴血而退。
其餘的金劍高手,蜂湧而上。
這一來情勢大變,白衣蒙面女身當數十高手,頓時手忙腳亂。
如果沒有許劍仇使她分心照顧,情形又當別論。
又是數十招過去,白衣蒙面婦顧此失彼,狼狽異常,不由險象環生。
暴喝之聲,震耳欲聾。
許劍仇突在這時,悠悠醒轉,俊目張處,殺機立起,一挺身站了起來,覺得周身并無不适之處,知道是這白衣蒙面女救了自己。
身形才起,立有十幾個金劍高手圍了過來。
“嗚!”的一聲怪嘯,鬼琴以橫掃千軍之勢劈出。
慘嗥聲中,三條人影被劈的飛瀉而出。
九州豪客虛晃一招,舍了白衣蒙面女,撲向許劍仇。,
“撤劍!”
金芒閃動之中,每人手裏多了一柄金色短劍。
許劍仇對于劍堡的人,可說是恨入骨髓,就在九州豪客轉身飛撲之際,又有兩個金劍高手被砸的血肉模糊,橫屍就地。
殺機彌漫!
暴喝連天!
九州豪客暴喝一聲:“小子,納命來!”
一道憾山栗岳的狂飚,應聲匝地暴卷而出,勢逾萬鈞。
許劍仇功集琴身,橫封出去——
“波!” 的一聲巨響,許劍仇手中琴往回一蕩,九州豪客退了一步,這一個照面顯示九州豪客的功力,在喪天手陶鈞之上,他在劍堡中的地位,絕對不低。
就在九州豪客一退的瞬間,鬼琴又挾駭人勁氣,掃向近身的金劍高手。
金星射處,三柄金劍破空飛去,地上又多了三具屍首。
白衣蒙面女子在九州豪客舍已而撲向許劍仇之際,緩緩退出圈外。
九州豪客氣得暴吼如雷,乍退又進——
金劍張昆奸狡成性,他已看出今天之局決讨不了好,如果那白衣蒙面女再度出手的話,劍堡的數十高手,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若待鬼琴之主許劍仇緩過勢來,他絕對不會放過自己,心中已萌退志,龜縮在從高手的身後,虛張聲勢。
許劍仇與九州豪客打得難解難分!
四周的金劍高手,乘虛蹈隙,有機會就攻出一劍。
許劍仇不耐久戰,奮起全力,連劈八琴,迫得九州豪客退了三步,就在八琴攻出之後,驀施飛魔幻影身法,一閃脫出圈外,指撥琴弦——
“咚!咚!咚!”三聲裂帛巨響,撕空而起。
所有在場的高手,被這三聲琴聲震得耳鳴心悸,氣血翻湧,駭然怔住。
許劍仇殺機雲湧,乘衆高手楞愕失措之間,魔琴三式以排山倒海之勢,怒卷而出,匝地漫天,勁勢之強,武林罕見。
慘嗥之聲,響成一片!
肢體四射,血肉橫飛!
九州豪客當機立斷,口裏暴喝一聲:“退!”
掌勢如濤,翻卷而上,把許劍仇的瘋狂攻勢,阻得一阻!
所有幸而不死的金劍高手,在這一聲“退!”字之下,如獲大赦,一個個喪魂失魄,如風般退走!
九州豪客在一輪搏命猛攻之後,也跟着抽身疾退。
“哪裏走!”許劍仇冷喝一聲,劃身撲去——
一個嬌脆悅耳但卻泛絲絲寒意的聲音道:“夠了,何必趕盡殺絕!”
許劍仇應聲剎住身形。
白衣蒙面女緩緩移前數步。
許劍仇一定神道:“姑娘援手之德,在下記住了,将來必有以報!”
“我說過是無條件!”
“在下恩怨分明!”
“那是你自己的事!”
“姑娘不是為了在下身懷之物而來嗎?”
“不錯,但我已改變了主意!”
“為什麽?”
“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過問!”
許劍仇冷傲成性,被這白衣女子的話說得怒意又生,若不是感于對方有援手解毒之德,他真想教訓她一番,當下又追問道:“姑娘慨施援手,必有用意?”
白衣蒙面女愠聲道:“你這人怎的,我說是無條件!”
“姑娘芳名可否見告?”
“我沒有名字!”
許劍仇不由氣結,半晌說不出話來!
白衣蒙面女子幽幽轉過身形,向溪邊的垂楊蔭裏走去,瞬間而沒。
許劍仇怔怔地看着這神秘女子的背影消失,心中激詫不已!
她是誰?
她分明是為了搶奪天芒劍和萬年石膽而來,但卻改變了主意,反而出手援助,不惜與煊赫一時的劍堡為敵,為什麽?
自己身中乙木道人的毒爪,自忖萬無生理,她卻輕而易舉的為自己解了毒,看來這女子來歷不小。
他望了一眼地上的死屍,血,不由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顫,忖道:“我的做法是否太過份了?”
但當他想及江湖中的巧取豪奪,弱肉強食,鬼帼陰險的種種事實時,又不由自語道:“他們死有餘辜!”
“不錯,他們死有餘辜!”
一個冰冷的聲音傳自身後咫尺之間。
許劍仇驚悸的回身一看,赫然又是那陰魂不散的斷腸人,登時殺機又起,恨恨的道:“斷腸人,把我的東西給交出來!”
“我說過暫時替你保管!”
“你拿不拿出來?”
“不拿又怎樣,你想動手?”
“我要殺你!”
斷腸人冷笑一聲道:“目前你還辦不到!”
許劍仇不由一窒,的确,他知道自己決非斷腸人的對手,要想憑功力奪回天芒斷劍和黑布包根本辦不到,當下咬牙道:“将來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
“那等将來再說吧,現在回答我一個問題!”
“你講!”
“你的名字真的是許劍仇?”
“不錯!”
“沒有別的名字?”
“嗯!”
“天芒劍何處得來?”
“這個你管不着!”
“我非管不可!”
許劍仇肺都幾乎氣炸,厲聲道:“你就管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