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搬家?他要把我搬哪兒去啊?”

劉勉支支吾吾地說:“這……哎呀,等您到了,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石故淵打亮轉向燈,眼睛瞅着後視鏡,漫不經心地說,“行了,我馬上到。”

騰空集團位于桃仙市城東區,毗鄰市中心的政府大樓,是個極好的地界。這地址還是早年石故淵拍板定下的,價錢比舊址翻了一倍,引得董事會其他成員頗有微詞,最後還是鄭中天力抗群雄,畢竟那時候,石故淵正鮮靈。

選址在此處,石故淵自有考量,這離鄭中天送他的房子很近。鄭中天從來不留人過夜,石故淵像嫖客一樣,幹完就走,潇灑得很,公司近的話,第二天早上能多睡一會兒。就這麽簡單。

所以他濫用職權,坑了一把鄭中天。損人利己,心安理得。

到了停車場,石故淵剛停好車,手機又響了,他看了一眼來電,隔了幾秒才接起來,語氣十分熱絡:“斌子,什麽事兒呀?”

電話那頭十分安靜,更顯出來電人的大嗓門子震得人頭疼:“石哥,那什麽,你晚上再替我接下小晗啊。”

石故淵笑着說:“怎麽,一天任務沒做完,又延了一天?”

“诶,不跟你說了,又叫開會,等忙完了我請你吃飯。”

“嗯,你忙吧。”

收了線,石故淵開門下車,風有些大,衣擺被吹得上下翻飛。他擡頭望着樓頂“騰空集團”四個大字招牌,鼻子裏噴出一聲哼笑,然後低頭點上根煙,推門進了大樓。

樓內很安靜,員工們都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忙碌着,一樓大廳沒有人走動。接待臺的兩個女孩見到他,站起來叫了聲“石總”,石故淵叼着煙沖她們一揚手,徑自拐彎進了電梯。

在電梯到達頂樓的時刻,石故淵的煙剛抽了一半。出了電梯,就聽到巨大的“咚嚨”聲。他朝着垃圾桶不慌不忙地撣了撣煙灰,之後向聲音走去。出了電梯間,只見劉勉正面向着總裁辦公室的門,大張雙臂,阻擋兩個人高馬大的搬運工往外擡沙發。

劉勉急得滿頭大汗,沖辦公室裏叫:“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別添亂了,一會兒石總就到了,有什麽誤會,你倆談開了不就完了……”

石故淵無聲地出現在他背後,說:“劉勉,我記着你祖宗姓劉啊,什麽時候改姓鄭了?”

劉勉一回頭,終于找到了好乘涼的大樹般,心下稍定。他指着兩個搬運工,氣急敗壞地說:“石總您看看,您看看!這……這不鬧呢嗎!”

石故淵一擺腦袋,劉勉乖乖退到了後頭。

石故淵抽完最後一口煙,把煙頭扔到地上,眼皮也不擡,跟那倆拿錢辦事兒的搬運工說:“把沙發擡回去。”

搬運工對視一眼,幹脆撂地上,回頭瞅了眼雇主,再看看石故淵,說:“到底擡不擡啊,不擡別耽誤咱們幹別的活兒啊。”

石故淵和氣地笑了笑,分別給倆人遞了煙。劉勉很有眼色,趕忙上前遞火。

石故淵笑着說:“勞煩二位了,小孩子不懂事,工錢不會差你們的。劉勉,你去領兩位兄弟結賬去。”

話音剛落,一直沒吭聲的鄭小公子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石故淵迅速打量他一眼:比上次見又高了不少,只矮了自己半個腦袋;面盤五官全長開了,勻稱地分布在該呆的地方,湊在一起就跟雕像似的精致絕倫,和鄭中天是沒一處相像。石故淵想,可能是和鄭中天那位神秘的夫人像了個十成十。

石故淵和鄭中天的夫人素未謀面,只聽說是京城高官家的千金,和鄭中天是門當戶對的好姻緣,很有些政治的隐喻在裏面。

鄭小公子穿着簡單清爽的襯衫和牛仔褲,頭發沒有随流行染成金黃的顏色,看着就是個好學生的模樣,不過做的事就比較粗暴:他沉着臉緊盯着石故淵,突然轉身又進回辦公室,再出來,手上抓着一個葫蘆形的大皮箱子,咚地搡到走廊地上。

石故淵看着鞋尖頂着的大皮箱子,臉色霎時烏雲密布,修煉了幾十年的脾氣再也撒不住閘。他揪住鄭小公子的領子,生生給拖進了辦公室,摔上門,就往鄭小公子立體的五官上猛怼了一巴掌。

鄭小公子狠狠地撞上了門框,聽到外頭劉勉領搬運工下樓結賬的交談聲,他一擦唇角,眼裏迸出野獸般的兇光,沖着石故淵罵道:“婊子!”

石故淵扯開了箍在喉嚨上的紐扣,閉上眼仰頭抻抻脖子,同時在心裏告誡自己冷靜,接着做了個深呼吸。

心平氣和之後,他睜開眼說道:“鄭稚初,你說我什麽?”

鄭稚初靠着牆,高傲得像只小孔雀,嘴唇一張一合,吐出兩個字:“婊子。”

石故淵冷笑道:“我是婊子,你爸就是上婊子的,你是他兒子,你說你是不是婊子生的。”

鄭稚初臉色一變:“不許你罵我媽!”

“我看是你找罵!”石故淵揚手扇他個大嘴巴子,“你爸昨天剛出殡,你今天就來公司作,你對得起你爸嗎?”

鄭稚初欲還手,又被石故淵一屈膝頂了肚子。他弓着腰,偏偏要将頭上吊似的,昂得高高的,喘着氣說:“我不知道你給我爸灌了什麽迷魂湯,但這個公司,我絕對不會讓它落到你這種居心叵測的人手裏!”

石故淵氣樂了:“居心叵測?你打哪兒聽來的?”

“你甭管我從哪兒聽來的,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什麽好東西,我家的公司,都成了你的一言堂了!”

石故淵這回是打心眼兒裏覺着有意思,他也彎下腰,拍了拍鄭稚初滑嫩的臉蛋,說:“那你想怎麽辦,我的小公子?來來,”他拽着鄭稚初繞過了寬大的辦公桌,把他按在皮面的轉椅裏,“你要當老大,你當是過家家呢?好,你有能耐,以後騰空都歸你管,我絕不插手,我回家睡大覺去,你看行嗎?”

鄭稚初往桌面上的各式文件掃了一眼,頓覺一陣眼暈,白紙上工整矯情的黑宋體他都認得,可組合到一起,就産生了莫名的深意,他竟連一句話也看不明白。

但他還是梗着脖子,逞強說:“你走了,跟着你的那批人留下來也會對我不服氣,我現在不可能讓你走,就是讓你得個教訓,石故淵,你別太嚣張,你等着,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行啊,來吧,”石故淵腰一側,胯骨倚上桌沿,雙臂環胸,居高臨下,看着鄭稚初的眼神如同在看一個笑話,“我等你幹掉我的那天。”

鄭稚初重重“哼”了一聲,雙手一撐椅子扶手站起來。石故淵給他讓道,在他出門之前,石故淵說:“記着,以後沒事兒別來我辦公室。”

“誰稀罕!”

鄭稚初甩手走人,留下一地狼藉。石故淵眼不見心不煩,坐到椅子裏,轉向書架瞎摸了一本書,随意地翻開一頁讀了下去。

沒一會兒劉勉敲敲門,抱着那個沒人敢碰的大皮箱子,從門後探個腦袋出來,報告說:“石總,人都打發走了。”

石故淵擡起頭,合上書塞回書架。他站起來指了指桌面。

劉勉把大皮箱小心翼翼地平放上去,石故淵打開拉鏈,一架大提琴慘慘戚戚地歪在裏面,可以看出來,它被人為地挑斷了幾根弦。

石故淵撫摸女人的嬌軀似的,手指從琴頭流連到琴尾,輕聲問:“鄭稚初弄的?”

劉勉擦了把汗:“是。”

“這家夥。”

石故淵淡淡斥了一句。劉勉見他沒動怒,陪上笑臉說:“小孩子,屁事兒不懂……”

“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劉勉噤若寒蟬,石故淵睨他一眼,笑了:“瞅把你吓的。去聯系琴行,給我約個時間,我去修修。”

劉勉松了口氣,也笑了起來:“诶,石總,我這就去。”

“慢着,”石故淵叫住他,臉上斂去表情,說,“東陵山別墅的事兒,怎麽樣了?”

“放心吧,石總,保證沒問題。”

“你可別大意,”石故淵說,“昨天宋維斌讓我給他接兒子,說是有任務,今天還讓我接一天,又是有任務,什麽突襲能搞兩天?”

劉勉說:“昨天沒聽着動靜,應該是他們局裏連夜為今天做準備。我們的情報向來沒錯過,您放心吧,這次應該就查東陵那一片。”

石故淵耷着眼皮聽完,手在箱面上一抹:“知道了,你去忙吧,別忘了約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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