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仿佛一桶冰水迎頭潑來,瞬間澆滅了的鄭稚初身體裏熊熊燃燒的火焰。他猛地推開石故淵,踩了尾巴的貓般,踉跄着竄出辦公室,期間帶翻了一只裝滿文件的箱子,箱子又碰倒了水瓶;紙頁好像鵝毛大雪,鋪天蓋地,被水痕浸染呈透明;留下滿地狼藉,如臺風過境。

只有在臺風眼的石故淵幸免于難。他瞥了眼遭殃的地毯,加之今早妹妹和威廉聯袂主演的“驚喜”,他心情煩亂不堪,半刻也呆不下去。內線通知清潔員來處理之後,石故淵幹脆離開公司,開車上街游蕩。然而沒十分鐘,他發現自己已經停在了池羽家樓下。

石故淵坐在車裏,喝了口礦泉水。離他今早從池羽家出來才過了不到兩個小時,按下車窗,他擡頭望了一眼樓上,明媚的陽光和在陽臺晾衣服的池羽一同落進他眼中,點亮了他幽暗的瞳孔。

石故淵收回目光,不自覺地輕笑一聲。拿出電話,他先打給了劉勉問情況。劉勉昨晚在飯局上灌了滿肚子啤酒白酒,回來就攤進沙發,好像被開水燙禿嚕毛的死豬,電話都是小趙接的。石故淵通情達理,讓劉勉醒了再給他回話。辦完了公事,石故淵又按下了號碼。

池羽剛做完家務,被池曉瑜吵着,陪她畫簡筆畫。突然座機鈴聲大作,他親了下池曉瑜的頭頂,去客廳接電話:“喂。”

話筒裏傳來石故淵溫柔的笑意:“幹嘛呢?”

池羽回頭看了趴在地板上畫畫的池曉瑜一眼,說:“帶孩子呗,你怎麽來電話了?”

“一會兒有事兒嗎?”

池羽低低地說:“沒有。”

“那現在下樓,”石故淵掏出煙,叼在嘴裏,點上火,說,“城東新開了一家粵菜館,聽說早茶很地道,帶上小魚兒,咱們吃早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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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稚初意亂情迷地奔出騰空的大門,好像急于捉迷藏的孩童,幼稚的把自己鎖進車裏。可是心與身分居兩地:他的身體發動車子,懊惱地砸響喇叭;神态卻頹成一灘自甘堕落的爛泥,沒有踩下油門的願望。

他摸出電話,找出戴晨明的號碼,甫一接通,便暴躁地說:“到銷金樓來,”頓了頓補充說,“別叫老何。”

戴晨明叽叽喳喳:“幹啥啊哥,神神秘秘的,下午我還得送我媽去做美容呢。”

“你家司機是關公啊,還得供起來?趕緊的,少廢話!”

“得,您下令我哪敢不聽,那你等我會兒啊,或者你先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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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戴晨明比他鄭哥到得還早。鄭稚初在車裏抽了将近半盒煙,才勉強冷靜下來,到了銷金樓,一眼就看到撩撥前臺小姑娘的戴晨明。他走上前去,把戴晨明拽到一角,沒忍住又點了根煙,深吸一口才說:“那個啥,你平時都怎麽點的?

“給我來根兒——哪個啥?”

鄭稚初把煙和火抛過去,煩悶地扒拉下頭發,加大了暗示:“咱三個裏面就你花樣多,你說啥?”

戴晨明背着家裏人偷到了煙抽,整個人舒服得恍如升天,心情放松,腦回路拓寬,抽絲剝繭後會意到了鄭稚初的意思,不由瞪大了眼,揶揄說:“鄭哥,你終于下定決心了?我他媽等這天等了多長時間,老何那玩意兒太正,說不動他,還是鄭哥好。怎麽着,哥,想要啥樣的,包弟弟身上,這次我請客,保你滿意!”

鄭稚初頗不自在,話語在唇齒間反複磨合着:“你上次點的啥樣的?”

戴晨明得意忘形地說:“我上次不就是——”忽然眉飛色舞的表情好像凝固成了照片,戴晨明心有餘悸地摸摸腦袋,含含糊糊地辯解,“不就是那誰嗎,我可不敢挑明了說,怕你打我。”

鄭稚初感覺自己的身上貼滿了火柴盒,任何關于“石故淵”的詞彙都是火柴棍,一擦就起火。他掩飾住誠實的褲裆,說:“那就他吧——幹淨吧?”

“幹淨幹淨,套都人家給你準備好。五個夠了吧?”

鄭稚初想了想:“這鴨子和他……有多像?”

戴晨明猥瑣一笑:“我說沒用,你看着了不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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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中午,石故沨的房間終于迎來了意識的回爐。兩個人手腳交疊,動一根手指頭而牽連兩具身體。威廉睡眼惺忪地笑着,重又壓回石故沨身上,吻了吻她的發鬓,說:“早上好,小公主。”

石故沨把頭埋進威廉的胸毛裏,呻吟一聲:“我喝多了……”

“我也是。”

“渴。”

威廉戀戀不舍地鑽出被窩,只套上褲子,鬼鬼祟祟地開門探探頭,說:“你哥好像還沒回來。”

說完,才壯起膽子去餐廳給石故沨倒水,然後他就看到了餐桌上兩份涼透的早點。

威廉慘叫一聲,端着剛到了一半的水杯跑回屋,單膝跪地,舉着水杯說:“親愛的,我們結婚吧!”

石故沨接受了水,但沒有接受他的求婚。她翻個白眼,說:“你有病啊?”

威廉繼續跪着,腦袋埋到了被子底下,悶悶地說:“餐桌上有兩份早餐,我不認為你哥哥早上回來特地做了兩份早餐,僅僅是為了妝點餐桌。”

石故沨頭疼欲裂:“我的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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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開的粵菜館生意紅火,食客衆多,石故淵三人排了會兒隊,才有了位置。

石故淵在鼎沸的人聲裏依然保持着正常的音量,他在池羽點菜時,分別給他和池曉瑜倒了茶,并告誡池曉瑜說:“等一下,太燙了,晾一晾再喝。”

點完菜,池羽交還了菜單,四下環視了一圈環境,對石故淵說:“點了不少,你沒吃早飯,一會兒多吃點。”

石故淵笑着說:“你是南方人,我想這口你應該會比較習慣。”

池羽說:“嗯,你有心了。”

其實他對粵菜可有可無,他只是下意識的,确保氣氛免于尴尬。可是池曉瑜尚不通達人情世故,她先吃了一只蝦餃,然後腮幫子鼓鼓囊囊地說:“我還是最喜歡糖醋排骨。”

石故淵點點她的小鼻尖:“吃清淡些,對身體好。”

池曉瑜揮舞着勺子,說:“那我在身體壞掉之前,一定要吃一百個糖醋排骨!”

石故淵說:“一百再往上呢,會不會數?”

池羽也說:“昨晚剛教過你的,一百零一……?”

池曉瑜打開了靈智的開關,從“一百零一”數到了“一百零十”,然後莊重宣布,一定要吃一百零十個糖醋排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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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故淵那邊歡聲笑語正當時,鄭稚初這邊的淫聲浪語才剛開了個頭。他硬壓着火,如同藝術品買家在衡量贗品的價值——

眼前的男孩年紀不大,長相和石故淵也并不十分相似——鄭稚初見過更相似、幾乎是一模一樣的——那位在池羽心中留下濃墨重彩的學長,雖然只是個照片——但眼前的男孩似乎提前被告知了客戶的心理需求,所以他穿着略顯老氣的襯衫,扣子系到脖子下面,力圖把“孤傲”和“禁欲”演得惟妙惟肖。

戴晨明今天更想吃34E的大白饅頭,兩夥人裝模作樣地開了個KTV包廂,唱了沒幾首歌,就都不規矩了。

鄭稚初沒有戴晨明“就地正法”的野性,他帶着男孩去了樓上的套房。對男性,他僅有的經驗就是石故淵在他父親身下喘息的畫面,所以雖然他的褲裆要撐破了,但也不急着去扒小鴨子的衣服。

小鴨子很有眼色,低眉斂目裝冰山。鄭稚初打量他一會兒,叫他轉過身,發現如果再高些,這個小鴨子背部的線條就會和石故淵完整重疊。那麽只看上半身,真的會産生石故淵正背對着自己的錯覺。

選定了心儀的角度,鄭稚初再也抑制不住體溫飙升,一把把小鴨子按進床鋪裏,小鴨子驚呼一聲,鄭稚初皺皺眉,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許出聲!”

然後他粗暴地褪下兩人的褲子,沒有任何撫慰,直接挺了進去,在溫潤的甬道裏橫沖直撞。鄭稚初不在乎小鴨子的表情,也不允許他發出聲音,他只是盯着小鴨子隆起的蝴蝶骨,和上面因疼痛而滲出的汗液。

鄭稚初受到了誘惑般,露出舌尖,舔舐掉榨出的汗珠,但立刻,他挺起了身體,下面卻因為這個舉動,更加深入。

小鴨子死死捂着嘴,卻還是洩露出一絲呻吟,鄭稚初身體一僵,扭過小鴨子的臉,狠狠扇了一巴掌:“真他媽掃興!”

說完,又草草地運動幾下,發洩之後,生理滿足而舒暢,可是鄭稚初覺得,他心裏的大部分地方,比從前更加空虛。

他去浴室沖洗了自己的身體,對着鏡子咬牙切齒——就如同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偶然看見了光,即便那是日月與螢火的差距,他依然迫不及待地化身飛蛾,趨光而行。

“我本可以容忍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他披着霧氣,甚至沒有吹幹頭發,打開錢包,給了無辜的小鴨子不菲的小費,以彌補自己的喜怒無常。打發走小鴨子之後,他沒有急着合上錢包,而是将目光鎖定在錢包的相片位上。

那裏放着的是十八歲的石故淵,剛剛考上大學,意氣風發地向鄭稚初展示着那個年代簡陋的錄取通知書。

這張照片是鄭稚初在石故淵房間櫃子的角落裏發現的,鬼使神差地,就在他的錢包裏安了家落了戶。

在鄭稚初的記憶裏,石故淵強大冷漠,高高在上,仿佛對周遭的一切事物都漫不經心。他從未見過石故淵單純的笑臉——即便是面對池羽而笑,也沒有這張照片的笑臉動人。他同樣不知道,這個笑臉是從何時起,被石故淵永久封存。

鄭稚初漸漸冷靜下來,想起早上在石故淵面前露出的愚蠢和醜态,他對着穿衣鏡穿戴齊整,決定昂首挺胸地回到騰空,繼續去惡心石故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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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故淵和池家婦女吃早茶吃到一半,來了電話。看來顯前,石故淵以為會是劉勉,沒想到是家裏的座機號碼。

石故淵定定神,束縛住微妙的心情,沖池羽比個手勢,略略避着,低聲說:“喂,小沨?”

石故沨開的是免提,她和威廉一起擠在沙發裏,屏住呼吸,心驚膽戰地向哥哥挽救形象:“哥,我和威廉商量過了,我們想結婚。”

“……”

良久沒有回音,石故沨叫了一聲:“哥,你在聽嗎?”

又過了好一會兒,石故淵低緩的聲音徐徐傳來:“小沨,等我下午回去,我們再說,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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