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石故淵端碗上樓,保姆跟在後面唉聲嘆氣,唠叨着讓石故淵搬回來住:“家裏這麽大,就住這麽兩個人,好人也給憋壞咯。小初以為我不知道,他呀,時不常就去你那屋呆着,鎖上門,不讓人進,也不知道幹啥……”
石故淵沒搭腔,只是心裏沉了又沉;到了鄭稚初門前,他回頭沖保姆使個眼色,然後自己進了屋。
鄭稚初正躺床上捧着本書看,聽着門外的動靜,滿臉不高興;石故淵進來之後,他就手把書朝石故淵一撇,說:“我看你誠心想餓死我一了百了是不是?”
石故淵把碗放書桌上,撿起書瞅了眼封面:《名偵探柯南》。
石故淵說:“吃飯,”鄭稚初剛一張嘴,被堵了回去,“手腳齊全的,自己吃。還有啊,沒事兒少看點兒漫畫,有那時間幹點兒正事,劉勉給你布置的材料你弄明白了沒有?”
鄭稚初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他媽發燒三十八度六,你問都不問一句,上來就跟我說工作?你他媽良心讓狗吃了?”
石故淵說:“才三十八度六,死不了。趕緊吃飯,下午我還有事兒呢。”
“什麽事兒啊?”
石故淵似笑非笑:“忙着蠶食你的家底兒。”
“去你媽的!”
“不想長大了之後被掃地出門,或者老了之後身無分文,就趕緊把該明白的都弄明白了。劉勉也忙,你別給他添累贅,坐起來,吃飯,一會兒面條該陀了。”
石故淵催促兩聲,鄭稚初給他個白眼,捂住腦袋往被子裏拱,吵吵腦袋疼。
石故淵氣笑了:“我的小公子,你這是跟我撒嬌呢?小姑娘都沒你嬌氣。你吃不吃,不吃我走了。”
鄭稚初刷地翻過身,目光炯炯地盯住他,腦袋不暈也不疼了:“我吃你就不走了是不是?”
石故淵正色說:“我沒工夫陪你玩。你要是一個人待不住,把你那群狐朋狗友叫來,我也管不着。”
鄭稚初氣得火冒三丈,腦殼都蒸熟了;他奪過桌子上的碗,手一翻,面條嘩啦灑一地:“這碗不好吃,你重新給我煮一碗去!”
石故淵定定地瞅着他,瞅得鄭稚初心裏發毛,心裏打起了退堂鼓,但他依舊梗着脖子,誓不服輸。
半晌,石故淵一腳踹開礙事的椅子,從紅紅白白的面條上面踩了過去。
鄭稚初緊跟着跳下床,卻被石故淵反手堵在了屋內;石故淵的後背牢牢頂住門,鄭稚初掄了兩下把手,推不開,于是擡起拳頭死勁砸門,提高調門大叫:“石故淵,你幹嘛呢?讓我出去!”
在砸門的背景音中,石故淵不緊不慢地叫來保姆,問:“這屋鑰匙呢?”
拿到鑰匙,鄭稚初趁着石故淵轉身鎖門的空蕩,終于捅開條縫,四根手指頭掐着門沿破口大罵:“石故淵老子操你媽——”
石故淵挑起眼皮,漫不經心地說:“松手。”
鄭稚初一愣:“什麽?”
石故淵說:“怕夾着你。”
可能是這四個字說得太溫柔,鄭稚初暈暈乎乎的腦袋像升了天,幾乎是下意識聽從了指揮;他看到石故淵沖他漂漂亮亮地一笑,然後這個笑臉就消失在了冰冷冷的門板之後。
鄭稚初被關門聲驚醒,門鎖咔嚓兩聲,将他嚴嚴實實困在了屋裏。
鄭稚初氣得對着門板連踢帶踹:“石故淵我操你媽,敢他媽跟老子玩美人計——”
觀看過全場的保姆雖然覺得鄭稚初言辭不當,但因為場面失控,心情惴惴不安,所以沒有多嘴;石故淵把鑰匙交還給保姆,說:“等我開車走了,再放他出來。”
保姆期期艾艾地應下,石故淵頭也沒回,揚長而去。
鄭稚初在被放出來的第一時間奔出家門,被噴了一鼻子灰;他在尾氣缭繞中氣急敗壞張牙舞爪地嚎叫:“石——故——淵——!!!”
車內的石故淵聽不到鄭稚初情真意切的吶喊,等車子駛進大道,他給池羽家打去電話,是池曉瑜接的,軟軟糯糯的聲音問他:“喂,你是誰呀?”
石故淵笑着反問:“你是誰呀?”
池曉瑜興奮地叫起來:“石叔叔!”
石故淵說:“幹嘛呢?”
池曉瑜說:“爸爸要帶我去公園玩,石叔叔,你什麽時候回來呀?”
石故淵說:“這就回去了,你們是在家等我,還是我去公園找你們,晚上想吃什麽,我順便把菜買了。”
池曉瑜說:“我要吃糖醋——”
後倆字兒像遠行的火車的鳴笛,拐個彎漸行漸遠,稚嫩的童聲換成了青年輕柔的嗓音:“故淵?”
石故淵說:“嗯,我在路上,一會兒就回去了,你們是怎麽着?在家等我?”
池羽看了眼腳邊眼巴巴看着他的女兒,說:“我們在家等你,吃完晚飯,一起去公園散步吧。”
石故淵“嗯”了一聲,融融暖意湧上心頭,不覺笑着說:“那晚上我做糖醋排骨。”
“別買太多了,她你還不知道,只要是排骨,盆有多大,胃有多大,吃起來沒完。”
石故淵說:“孩子嘛,小饞貓。我掂量着買吧,那一會兒見。”
挂下電話,石故淵買了菜回家。吃飯的當口,池羽斟酌着說:“故淵,那個,我看了下排班,等曉瑜放假,我正好能休個一星期……”
石故淵端着碗,很認真地聽他說話。
池羽喝口水潤潤嗓子,他有些緊張,錯拿了池曉瑜的杯子,冰涼的果汁下肚,反而逼出了一手心的汗,浸到杯壁上,留下個津津的手印。
“……迪士尼就算了,太遠了,麻煩還貴,不如就在周邊轉轉……”
“好啊。”
石故淵笑起來,他不知道短短一下午池羽經歷了怎樣的天人交戰,他也不會去問;過程都是為結果服務,目的達到了,過程并不重要。
這是鄭中天教會他的商場守則,感情也是雙向付出和雙向索取的利益關系,在石故淵看來,這條守則同樣适用。
想通就好。
石故淵順心順意,順風順水,察覺到池羽的不自在,便放他一個人靜坐,探頭去問池曉瑜:“放暑假我和爸爸帶你出去玩好不好?”
池羽看了他一眼。
池曉瑜吐出塊骨頭,愉快地說:“去找辛巴玩嗎?”
“你現在太小了,等你再長大一點兒才能去找他玩,我們去看大海怎麽樣?或者去爬山?”
池曉瑜問:“為什麽?”
池羽插嘴說:“因為獅子最喜歡吃小孩子。”
池曉瑜叼着一塊新排骨,眨巴眨巴眼睛,咧嘴哭了。
石故淵埋怨說:“你吓她幹什麽?”
池羽有些傻眼,說:“很吓人嗎?”
“你不是小孩兒,不吃你你當然不怕。”
池曉瑜哭着,還不忘把排骨含嘴裏,怕掉下去。石故淵放下筷子,抱池曉瑜去卧室,一邊回頭說:“去把碗洗了。”
池羽無奈,又哭笑不得;收拾了碗筷,他在廚房喊了一嗓子:“還要不要去公園?”
卧室裏石故淵低頭問懷裏咬骨頭咬上瘾的池曉瑜:“把骨頭吐出來,”他伸手放到池曉瑜嘴邊,“吐出來,吐我手裏,好,乖——去不去公園?”
池曉瑜搖搖頭,說:“那我們暑假去哪兒啊?”
池羽擦幹了手,也來到卧室,聽到問話,擡頭看向石故淵,讓他做決定。
石故淵說:“去海邊就去周水市,不過你們從高崎來的,看海都看膩了吧?”
池羽說:“我随意,你們定。”
池曉瑜把鼻涕眼淚都抹到了石故淵衣服上,用帶着哭腔的小奶音說:“我要去和彭彭和丁滿玩,他們不吃我,辛巴也不會吃我了,”說着揚起小臉,淚眼八嚓地喊口號,“Hakuna Matata!”
石故淵說:“他們在非洲,比迪士尼還遠。”
“非洲在哪兒啊?”
石故淵琢磨着改天給池曉瑜買一套《十萬個為什麽》,池羽抱來地球儀,給池曉瑜指了下方位,說:“在這兒呢,太遠了,等你長大再帶你去。”
池曉瑜很不開心,過了沒兩秒鐘,她抽抽鼻子說:“好了,我長大了。”
兩位家長啞然無語,池羽說:“此事容後再議,走吧,下樓溜達溜達,消消食,”想了想,對池曉瑜說,“給你買棒棒糖吃。”
池曉瑜立刻開心起來,她樹袋熊似的挂在石故淵這棵能為她遮風擋雨的大樹上不肯下來,說:“石叔叔,今天晚上你不要走啊,散完步也不要走啊,一直一直不要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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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石故淵帶妹妹去看剛裝修好的城東別墅。別墅打的高舉架,刷的大白,一股刺鼻的油漆味還沒散幹淨。石故沨在鼻子前邊扇風邊說:“哥,瞅一眼行了,等味兒散了咱再來吧。”
石故淵就像個窩藏無數珍寶的巨龍,想把擁有的一切完全展示給心尖尖上的人。他在二樓樓梯口朝石故沨招招手,說:“上來。”
石故沨跑了上去。別墅三樓是個大平層,裝了落地窗,石故沨慢慢走到窗邊,發出了感嘆:這棟別墅依山傍水,視野開闊,明媚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地板上,腳底反射出陽光的溫度;極目處,是一汪湖水,綠如翡翠,嵌在成蔭的綠樹裏,蓋上藍天和白雲。
石故淵說:“怎麽樣,這個練功房是不是比租來的好多了?”
石故沨撲過去,一把摟住她哥,往臉上重重親了兩口:“哥,我愛死你了!”
石故淵笑着躲開,說:“好了,多大了。”
石故沨笑嘻嘻地說:“哥,我才訂婚,你就這麽大手筆,那我結婚你是不是要送我個島了?”
石故淵板着臉說:“看你表現吧。”
“你別裝了,”石故沨戳着她哥的臉,“笑一笑,笑一笑嘛!”
“別鬧。”
“我才沒鬧!”
石故淵瞪了瞪眼睛,石故沨收斂了一些,然後趁她哥不備,一個助跑蹦上了石故淵的背。
可憐石故淵一把老腰,墊了墊妹妹的分量,他緩口氣說:“你就折騰我吧,我死了你就消停了。”
石故沨嘻嘻哈哈地說:“那可不行,你要是死了,我找誰要小島去?”
“自力更生。”
石故沨捶了下手底單薄的肩胛骨,說:“我回來的時候,你還說養我一輩子呢,才幾天呀,就變卦了?”
石故淵說:“是啊,才幾天啊,就嫁人了。”
石故淵背着妹妹,一步步下到一樓;石故沨把下巴搭在石故淵的肩上,說:“我的終身大事解決了,哥,你呢?”
石故淵答非所問:“以前背你,你才那麽大點兒,還沒到我的腰,跟小魚兒差不多,像背個小貓似的,背着你跑都不費勁兒,現在倒是挺有分量了。”
石故沨說:“诶呀,你老啦。”
“可不是,我老了。”
“我瞎說的,”石故沨說,“你哪兒老啊,我讓威廉猜你年紀,他說你二十九,就比我大一歲。”
石故淵不屑地說:“那是他們老外顯老,十六像二十六,二十六像三十六。”
石故沨哈哈大笑,說:“那正好,威廉比我小,看上去卻比我大。”
“嗯。”石故淵說着,有些氣喘,放下石故沨說,“好了,自己走。”
石故沨看石故淵喘氣費勁,臉都憋紅了,擔心地問:“哥,你沒事兒吧?噴霧帶了沒有?”
石故淵咳嗽兩聲,擺擺手說:“沒事兒,下回別讓我背了,找威廉去。”
石故沨扶着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找來一箱裝修時給師傅們批的礦泉水,打開盯着石故淵喝下,她忽然問:“哥,這幾天你都沒回家住,你去哪兒了?”
石故淵若無其事地說:“小初病了,去看了他一眼。”
石故沨說:“诶呀,那我是不是得去看看?從回來就沒去看過他,他才多大呀,爸爸就沒了……”
石故淵說:“那小子沒啥傷心的,他跟他爸不親。”
“不親也是父子。”石故沨關切地說,“他怎麽樣,什麽病啊?”
“發燒感冒,有保姆在,沒事兒,在家看漫畫呢。”
石故沨嘆了口氣,依偎着石故淵說:“真是的,還以為你談戀愛了呢。”
石故淵說:“我說你這丫頭整天盯着我像什麽話?”
石故沨白他一眼:“整天瞧不見你,還不許我琢磨琢磨?”
石故淵說:“有時間去琢磨訂婚宴上,你和威廉穿什麽,我這邊準備通知人了。”
石故沨撒嬌耍賴,說:“這是你說的,那你報銷。”
石故淵說:“還沒過門兒呢,胳膊肘就往外拐了。”笑了下,又說,“訂婚的事兒,我叫富麗堂皇給留個廳,叫幾個親朋好友過來認認臉,就不搞太大陣仗了。”
石故沨點頭說:“正想跟你說這個呢,人多了威廉也不自在。”
石故淵伸出手指一頂妹妹的額頭,笑罵說:“死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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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慈恩寺算過良辰吉日之後,石故沨和威廉的訂婚宴正式定在了七月二十八號,算起來還有一個來月的時間準備,尚算充裕。石故淵抽空讓劉勉給小病未愈的鄭稚初送了信,鄭稚初拎着劉勉的衣領,啞着嗓子咆哮:“滾回去讓石故淵親口跟我說!”
劉勉連滾帶爬跑石故淵跟前告狀,石故淵老神在在地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石故淵的心态非常好,鄭稚初愛來不來,不來他更清閑。他倆就像坐跷跷板,石故淵豁達,鄭稚初就憋屈。鄭稚初窩在城北小獨棟裏,做一只流鼻涕的困獸,臆想着能和石故淵來一場争鬥。奈何石故淵遲遲不露面,他要出去,身上又不舒服,與日俱增的暴躁終于在戴晨明的一通電話的煽風點火下達到了燃點!
“哥,咋樣兒,好點兒沒?”
戴晨明意思性地寒暄一句,不等鄭稚初回答,他如同剛發現新大陸的哥倫布,興奮又鬼祟地說:“你猜我見着誰了?”
“你小子能見着誰?”
“我陪我媽逛商場,剛上個廁所出來,看見石故淵了,還有那男的,你記着不?就那天,咱去東陵野餐那天,石故淵旁邊那男的,倆人現在買衣服呢,诶,他倆是不來真的了?真他媽能耐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