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為了石故沨的訂婚宴,池羽作為最早一批收到邀請的賓客之一,很多困惱不足為外人道,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他沒有一身得體的西服;他唯一一次穿正裝是在學長的結婚典禮上,伴郎服還是學長給他準備的,典禮結束後就還了回去。
體現職業特征的白大褂幾乎是他畢業以後最基本的裝束,白大褂下掩藏着廉價的本質——池羽出身貧困,作為獨子,他長期以來省吃儉用,肩負起供養家庭的重擔,直到父母雙雙去世,池曉瑜的到來更讓他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這些年可供他換洗的T恤或襯衫屈指可數,作為男性,他也不甚在意,只圖幹淨整潔,畢竟在醫院裏,病患看的都是外面那層皮。
石故淵見過池羽的衣櫃,裏面池曉瑜的衣服占了半壁江山,池羽又是個極度自卑的悶葫蘆,卻與石故淵的敏感細致形成互補,眼見訂婚宴一天天臨近,在石故淵狀似不經意的提醒下,池羽被戳中了七寸,于是在送池曉瑜去幼兒園之後,他暫時放過研究室,與石故淵一起出現在了奢侈品商場裏。
石故淵帶池羽來到了他慣常訂制正裝的店面,在店門口,池羽仰望了一眼牌匾上中規中矩的英文字母,尴尬地拉住石故淵說:“故淵,我們還是換一家吧。”
石故淵說:“啊,我來取上個月訂的衣服,也別跑別家了,你我身量差不多,正好我在這兒有一套寄存的,借你穿一天不成問題。”說着開了個玩笑,“租金一天一百,不講價。”
池羽讪讪地摸摸鼻子,說了句“謝謝”,然後陪同石故淵進了店。等待店員取衣的期間,石故淵又挑了幾件成衣,回過頭笑着對池羽說:“這些放你家,我去住的話,第二天去公司不至于沒有衣服換。”
池羽提着袋子,只知道呆呆地點頭;石故淵看着他發笑,說:“有幾次着急,穿過你的衣服,你不介意吧?”
池羽連忙說:“不會。”
石故淵說:“嗯,我也不介意。”
石故淵的衣服大多黑色,除了白襯衫;而這次挑選的大多是亮色系,大概是今年的流行款;池羽不懂流行,但他看得出好壞,也将石故淵的言外之意聽得分明。他緊張的如同暴露在大庭廣衆之下的盜竊犯,心裏卻意外地産生偷食禁果的快感,他偷眼瞧了瞧面帶微笑的店員,輕咳一聲,轉過身裝模作樣去看衣服;這時取衣服的店員拿了兩套回來,石故淵拿過其中一套,喊住池羽,說:“試試。”
池羽驚訝地說:“這是……?”
石故淵笑着說:“別誤會,這套是我寄存的,你試試大小。”
這套西裝樣式偏休閑,灰色;池羽換好之後,店員拿了條黑色的領帶來配;石故淵擺擺手,拒絕了店員的選擇,重又挑了條粉色絲質領帶,并一雙深色德比鞋。
池羽抓住石故淵的手腕,急促而小聲地說:“不要破費了……”
石故淵說:“試試,不買。”
池羽沒有換鞋,只打了領帶;石故淵也不強求,擡手撫平池羽肩膀上的褶皺,然後站在他身後,看着鏡子裏身影,一寸寸地打量,含笑說:“好帥啊。”
摒棄掉深色的板正,取而代之的是粉色的浪漫與優雅;但池羽對規規矩矩的裝束有些不适應,胡亂扭了扭袖口,他說:“很合身,我脫下來吧。”
石故淵後退兩步,給池羽伸展胳膊的空間;衣服交由店員重新包好,兩人前腳剛踏出店門,後腳石故淵的手機響了。
石故淵接打電話向來避諱,尤其是對着來顯皺眉之後;池羽會意,找個借口,轉頭去不遠處的攤位上買冰鎮飲料。
石故淵看着池羽走遠,走到了另一邊,接下電話說:“怎麽了?”
鄭稚初在電話的另一端陰沉沉地問:“石故淵,你在哪兒呢?”
“外面。”
“跟誰在一起呢?”
“朋友。”石故淵眉頭擰得更死,“什麽事兒,說。”
鄭稚初從牙縫裏擠出聲音來:“我警告你,我不許你和池羽有來往。”
“……”石故淵深吸一口氣,不耐煩地說:“胡鬧!”然後直接挂了電話。
池羽這時候回來,遞給石故淵一瓶水,見他面色不愉,便問:“工作的事兒?”
“算是吧,”石故淵接過水,笑了笑,說,“沒事兒。”說着,他擡腕看了眼表, “中午了,我們吃個飯,然後送你回醫院,正好下午我要去公司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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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稚初被挂了電話,臉上陣青陣白,胸腔裏升騰的氣焰燒灼着五髒六腑,如果不發洩出去,他誠覺可以立時開膛破肚,往烤熟的心肝脾肺大腰子上撒孜然了。
于是怒火轉嫁到富有力量的右手,他以撲殺的力道摔下手機,諾基亞順水推舟地臨幸了地板,并留下個小坑,然後怡然自得地嘲諷鄭稚初的癡心妄想。鄭稚初往床上一墩,腦海裏不斷閃現石故淵最後那聲“別鬧”;他閉上眼睛,壓抑不住的嫉妒就像吃了激素的雨後春筍,頃刻間蔓延成無垠的竹海:側耳聽,風過竹葉,沙沙簌簌;聽耳側,竹葉過風,肅肅殺殺。
鄭稚初心裏窩着一把刀,折腰去撿手機,心窩子被捅了個對穿;他分別給戴晨明和何同舟去了電話;當三人組在城北小獨棟再聚首,鄭稚初正式宣布:“我要告騰空走私,二明,這匿名信怎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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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故淵回到公司後,劉勉第一時間敲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石故淵心情不錯,往魚缸裏撒了幾撮魚食,看火紅的錦鯉為了點兒吃的争破頭;跳躍的火焰與外圍盛放的鮮花相得益彰,劉勉進來時,石故淵澆着花,得意地說了句:“怎麽樣,我這花養的不錯吧?”
劉勉附和幾句,石故淵拿毛巾擦擦手,問:“什麽事兒啊,瞧你,着急忙慌的。”
劉勉說:“石總,咱在周水碼頭的貨,今天出倉了。”
“這是好事兒啊,”石故淵如釋重負地笑起來,指着他說,“論功行賞,劉勉,你可逃不掉。”
劉勉恭維說:“我就是孫猴子,也逃不出您的手掌心。”頓了頓,他的面色漸變沉重,說,“不過,石總,剛來個消息,徐立偉他媽那賬戶,有幾個月沒動過了。”
石故淵的目光倏然銳利如針,他一字一句地說:“什麽意思?”
劉勉用眼角窺他一眼,強作鎮定地回答:“我估計他媽那邊兒可能出事兒了。”
石故淵皺着眉問:“什麽時候發現的?”
“就這兩天。”
“賬戶幾個月沒動過,你們才發現!”
劉勉窩着腦袋,一副守門員的姿勢挨訓。
石故淵說:“你派個人去高崎,看看到底怎麽回事兒。”
劉勉打起精神說:“已經去了,明天就能有回信。”
石故淵點點頭,說:“要真不行了,你跟監獄那邊打聲招呼,我去跟徐立偉說說話。”
劉勉說:“石總,還是我去吧。”
石故淵擺擺手,坐到椅子上,說:“徐立偉現在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媽死了,我要是不露面,指不定會鬧個魚死網破。”
劉勉持懷疑态度,說:“他能嗎?”
石故淵說:“我不是周瑜,他也不是黃蓋;當初他妹妹生病,他管我要一百萬,我沒給他;他妹妹死了,我也沒當回事兒,他大概還不知道他家裏已經沒人了。”
劉勉說:“那不正好?石總,要我說,咱別去,咱就當不知道;六年前我也在場,瞧的可是清清楚楚,要不是你,他哪有命活到現在?你是他的救命恩人,讓他在監獄裏呆二十年怎麽了,還委屈他了?救他一命不說,為了給他減刑,你來來回回跑了多少關系?每個月還白給他家一萬塊錢!石總,咱真是仁至義盡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妹妹,他媽,那是命,陽壽到頭了,咱總不能從閻王爺手裏頭搶人吧?”
石故淵苦笑一聲:“我大概真是老了,人老了,心就軟了。我就在想,一百萬的事兒,當初較的哪門子真兒呢。”
“他那麽說,換誰都生氣;我就聽不慣。什麽叫替您頂罪?要我看,他還不如六年前就死了,正好如了他的願,他清清白白,咱誰都清清白白。石總,這種拎不清的人,就沒必要可憐他。”
石故淵笑說:“行了,瞅把你氣的。”
劉勉嘿嘿笑兩聲,說:“那石總,我先走了。”
石故淵閉上眼,捏着鼻梁說:“別忘了跟監獄知會一聲。”
劉勉說:“真去啊?”
石故淵說:“四年沒見了,于情于理得去看看,不然真到了出獄那天,他能拎把刀上來捅死我。你知道,他虎。”
劉勉說:“那行,等明天回信兒了,要是真不好,我再跟監獄說。石總,你去你可小心點兒。”
石故淵揚揚下巴:“快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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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了開始了!各方作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