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十六夜宴
蘇玖裝作沒聽見,拉着清回同土地神告別:“多謝老人家,告辭了。”
土地神笑着同他們揮手。
清回沒問到想要的答案,一邊被拉着向前走,一邊忍不住追問道:“你到底說不說?沒想到你竟然背着雪女有別的女人。”
蘇玖撇撇嘴,無奈道:“什麽別的女人!我死的時候那麽年輕,連婚都沒結過,哪來的別的女人。唉,說起來我就心痛。”
清回露出一抹微妙的笑容,擠眉弄眼道:“沒結過婚,可以有侍女啊、婢妾啊、桃花啊,你們貴族人家,我懂的我懂的。”
“……”,蘇玖扶額道,“我家教甚嚴,平日服侍我的都是些男奴。”
“噢,我懂了懂了。”清回眼神變了幾變,十分理解地笑道,“你們貴族人家,是有好這口的。”
“你懂個屁。”蘇玖終于忍不住吼她一句,“她是我妹妹好了吧,能不瞎猜了麽!”
“你早說啊,早說不就行了,非得讓人問。”清回笑眯眯指責他,又道,“你知道你妹妹在哪嗎?讓我們都見見啊。”
說到這裏,蘇玖眼眸一垂,沮喪道:“我不能去找她。我是世外之人,沒理由同一個凡人牽扯不清。除非緣分指引我們再相遇,否則我不能去看她。”
“哦。”清回懵懵懂懂地點頭,複又問道,“她就是你同上一任執刀使求的那個願望吧?”
“是。”蘇玖眼神悠悠,柔聲道,“我妹妹為人所害,魂靈破碎,幾近消亡。我以我身代執刀使,抛卻輪回,換我妹妹重生。”
清回靜默片刻,一手拿着桃枝,另一只手騰出來拍拍他的肩。
雖無言語,多年的默契卻也足夠蘇玖明白,清回在向他傳達“有你這樣的哥哥真好”,以及“你妹妹必然平安喜樂”的無言信息。
時隔半月多,清回和蘇玖終于回到了真翠山。
雪暝正卧榻休息,面色有些蒼白,額頭卻真真實實地出現了光華流轉的九重雲紋大妖印記。
Advertisement
清回跳進門便驚喜道:“雪暝,你度過雷劫了是不是!你已經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妖怪了!”
蘭述語笑嫣然道:“就在你們離開後不久,雪暝修為終于越過了一千年的界限,召來晉階雷劫,劈了整整一個晚上呢。”
小攸想起此事便忍不住捧腹大笑:“當時雷鳴響徹整個真翠山,山上的小妖怪雖然都躲得遠遠的,卻都忍不住去看度雷劫是個什麽模樣,結果就看到電光下滿臉疤痕的雪暝。于是大家都說,千年雷劫會将人劈毀容,搞得很多小妖怪都不敢修煉了。”
經小攸這麽一說,滿屋子的人,除了雪暝,皆是笑成一片。
雪暝繃着一張臉,見他們笑個沒完,拱了拱手,道一聲:“告辭。”
清回連忙撲到雪暝身上将她攔下,又将桃花遞給小攸與蘇玖,示意他們去搗藥。
這桃源帶出來的桃枝,效用奇佳,不過敷了幾日,疤痕便已有了明顯好轉。
雪暝日日搗桃花敷臉,十六将近,清回幾個繼續布置宴席事宜。因事務實在是繁雜勞累,期間蘇玖曾悄咪咪溜回雪山偷懶,最終卻被清回與小攸兩個強行帶回來。清回甚至放話,再敢跑就上雪山打斷雪女的腿。
卻引來小攸的嘲諷:“說得好像你打得過雪女一樣。”
雪暝對鏡自視,愈發地愉悅起來:“果真有效,才這麽些日子,已經看不出疤痕了,皮膚也更細膩了。”
小攸從雪暝手裏接過桃枝,同清回商量:“小玖不說是他家種的那棵桃樹,就是由桃源裏的桃花枝長成的麽。不如我們也把這枝桃枝種到院子裏去。”
清回猶豫道:“雖說桃花姬将這桃枝給了我,但我也不知道私自種下它合不合适。”
蘇玖想了想,才道:“應該可以吧,我家先祖都能種,你自然也可以的。”
清回思索一番,覺得應該也沒什麽不妥,這才與小攸興致勃勃選一處地方,在庭院裏挖起坑來。
十六這晚,整個真翠山燈火通明。
上山的路上,皆挂了滿樹的燈籠照明,一路引至小木屋前。整個庭院亦燈火交錯,将院落照的如白晝一般。
庭院內擺滿了案幾與坐榻。這些是貴賓坐席,是留給大妖怪、除妖師,以及真翠山上較為相熟的友人。
院落以外空間廣闊,是各路前來相慶的小妖怪的坐席,每棵樹都挂了數十盞燈,光影錯落,別有一番情調。
清回以妖法托住杯盤送至小妖怪席上,被各路小妖怪圍在一處,耳邊讨好奉承之言不斷。
蘭述在門口迎客,小攸與蘇玖在廚房忙得應接不暇。
以翎鳶為首的靜觀山十三妖,是第一批到達的大妖怪。
翎鳶上一次來真翠山,還是來接清回共赴寧氏莊園的那次,只見過雪暝和小攸,此次前往真翠山赴宴,總算見到了真翠山全體人員。
執刀使蘇玖,與他成為使役妖頗有淵源的人。兩人見面,微微點頭示意。
花妖蘭述,本是無名小妖,卻讓翎鳶以及靜觀山衆妖看清她容顏的時候怔愣了片刻,指着她道:“你是……”蘭述連忙蹙了眉對他們搖頭。
清回知道蘭述不欲被提起往日身份,便替她上前迎接衆妖,談天說地岔開話題。
清回多日不見翎鳶,覺得他似乎瘦了一些,給靜觀山的妖怪上了果盤後,便上前招呼他:“你的傷怎樣了?”
翎鳶随口道:“那點傷早就好了,不足挂懷。”
清回羨慕道:“不愧是大妖怪,那麽重的陣法傷害,落在你身上也能這樣快就愈合了。”
清回真心羨慕大妖怪強悍的體質,随手在翎鳶背上拍了一下,手縮回來時覺得濕濕的,清回細細一看,手上竟沾了血跡。
可是翎鳶不是說傷早就好了麽……
這麽一來,氣氛忽然有些尴尬。
你傷沒好你裝什麽啊!
清回輕咳一聲,低聲對翎鳶道:“你‘已經愈合’的傷口似乎被我拍開了,我帶你去塗點藥,換件衣服。”
翎鳶點頭道:“好,我這就參觀一下你的房間。”
清回:“……”
清回正帶着翎鳶起身,準備去自己的房間給他換藥,卻聽庭院門口出現一陣騷動。
雪暝、蘭述、小攸和蘇玖全部對着門口那人圍了上去,一面呼喊那人的名字,一面歡呼道好久不見,複又問東問西的。
清回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是應千行來了,才會叫雪暝他們那樣激動。
翎鳶眉頭皺得很深,疑問道:“應千行好像和你們關系很好。”
清回應聲道:“那是自然。”別的也沒多說,帶着翎鳶進內室了。
待翎鳶褪去上衣,清回端着燭燈過來,仔細查看一番翎鳶的傷口。
清回照顧翎鳶有一段時間了,對翎鳶的傷口是比較了解的,她這會兒也是奇怪,明明早就該好了的傷口,怎麽遲遲就是好不了呢。
清回端詳片刻,撓着頭發問道:“我走了之後你有按時上藥嗎?或者有沒有可能上錯藥了?”
“唔……”翎鳶答得不清不楚,反而環顧四周說道,“我也沒想到我的傷口竟然會裂開。唉,傷的這麽重我也走不了了,看來我今晚只能住在這了。”
清回眼角抽搐:“……你該不會是來碰瓷兒的吧?”
室外的歡笑聲隔着一窗花瑣,顯得朦朦胧胧。室內一燈如豆,柔和靜谧。
清回跪坐在自己床榻邊上,給翎鳶背上的傷口敷藥。塗抹完了藥膏,又叫翎鳶轉過身來,看看其他傷口的情況。
清回檢查完了傷口,沒發現有異常,這才放心了,囑咐他不要沾水不要喝酒,按時上藥。
因着翎鳶的上衣沾了些血跡,一時沒有旁的衣服可以換,清回便去小攸房間找了件衣服,拿過來暫且給翎鳶穿着。
翎鳶換衣服的時候,清回坐在一旁不免多看了幾眼。
他身材很不錯,線條優美,層次分明。清回看了半晌,忍不住伸出手,在他腹肌上戳了幾下。
翎鳶低頭看她,勾起眼角笑道:“好玩麽?”
清回矜持的收回手:“也就一般吧。”
翎鳶眼睛裏反射着跳動的燭光,明暖勾人。他附身湊近她:“今晚你可以玩個夠啊。”
清回直視着翎鳶的眼睛,忽然心念一動,狡黠笑道:“何必等到今晚?現在就來快活啊。”說着就欺身去壓翎鳶。
翎鳶沒想到清回會是這個反應,一時沒緩過神來,猛地被清回壓在榻上,碰到了背上的傷口,忍不住低呼出聲,沉聲道:“放開我,好痛!”
此時窗外有人影一閃而過,室內兩人誰都沒注意。
清回原本就沒想做什麽,見自己不小心壓到翎鳶傷口,立刻起身查看,如此一番,不免又是穿了又脫,脫了又穿。
待兩人終于回到庭院時,發現席間衆人皆是神情微妙、笑而不語地望着他們。
雪暝微笑審視了一番翎鳶的相貌,終于遞給清回一個“幹得漂亮”的眼神。
清回:“???”
不久,以閻明鏡為首的京城除妖師也帶着各自的使役妖到了,正由蘭述接待。清回在人群中掃了一眼,恰好與曾有一面之緣的花婉兮對上視線,她的使役妖宜君侍奉在她身邊,朝清回露出一個微笑。
清回給除妖師上了果盤,向閻明鏡詢問是否有了杜蘅若的消息。閻明鏡搖頭表示線索難尋,清回不免有些失望。
花婉兮坐在閻明鏡旁邊,向清回問候道:“近來可好?”
清回一愣,中規中矩地答道:“我很好啊,謝謝花大人關心。”
花婉兮回以一笑,沒再說什麽。
不知怎麽地,清回總覺得花婉兮問她話時,她會莫名有些不安,有種做了壞事躲藏起來,卻被花婉兮逮個正着的感覺。清回也不知道這種感覺從哪裏來,只當是與不太相熟的除妖師相處而感覺到的壓力。
宴席上飲酒笑鬧,雅令通令行遍,衆除妖師與真翠山靜觀山大妖推杯換盞,相談甚歡。蘇玖許久不曾與人類交談,此時同應千行、閻明鏡、花婉兮在一處說話,心情頗為愉悅。
雪暝不停地被人敬酒,清回替她擋了幾盞酒,便擋不下去了,甩手交給雪暝自己喝。
翎鳶拉着清回坐在自己身邊,對她說:“可以叫婉婉替雪暝擋酒,她酒量很好的,我都喝不過她。”
“婉婉?”清回歪頭想了想,似乎閻明鏡也是這樣稱呼花婉兮的,看來翎鳶和花婉兮還挺熟。
清回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翎鳶時的那個山林中,女除妖師一臉漠然離去的身影,遂低聲問翎鳶道:“花婉兮是不是曾經和閻明鏡争過‘第一除妖師’的名號,最後敗給他了?”
提及此事,翎鳶面色複雜,糾結了片刻,最後只道:“閻明鏡運氣好而已。他家世好、人脈好,就算能力上有欠缺,‘第一除妖師’也只能是他的。而花婉兮沒背景,是白手起家自己打拼上來的。這些事,真要說起來就很複雜了。”
清回好歹也五百歲了,翎鳶說到這裏,清回基本上也明白了。
“所以在除妖師這一行裏,花婉兮其實是比閻明鏡靠譜的?”
翎鳶肯定道:“可以這麽說。”
聽到這個回答,清回愈發不安起來。她到現在都十分在意,當她問閻明鏡辛夷花是否除掉了的時候,閻明鏡十分自信告訴她除掉了。同樣的問題,花婉兮卻沒有肯定的答複,反而神色古怪。
她曾以為不同的反應是因兩人性格不同。
現在看來,其中恐怕大有文章。
杜蘅若的消息遲遲查不到,清回覺得,她還是多往花婉兮府上走動比較靠譜。至于閻明鏡,就讓他随風而去吧。
這樣想着,清回便笑靥如花去給花婉兮敬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