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又見海棠
“可以,”閻明鏡在火盆旁烤了半晌,仍然哆哆嗦嗦地說道:“這種法術叫翎鳶做吧,我快要凍死了,诶,你們妖怪都不怕冷的麽……”
翎鳶鄙夷地瞅了眼閻明鏡,嘲諷一句:“脆弱的凡人。”順手替他披了件衣服。
翎鳶從小攸手裏接過花瓣,在庭院中的水井旁打了盆水上來,将兩片花瓣分別置于水面上。
施法之前,翎鳶看了眼在一旁好奇觀望的清回,柔聲問道:“這個法術很簡單,你要不要學?”
清回一愣,驚問道:“可以嗎?”
妖怪最為看重的兩樣東西,一個是修為,一個是法術。若非特別親近的妖怪,一般都是很介意被人偷學自己的法術的。翎鳶主動提出要教她,令清回十分震驚。
翎鳶握住清回的手,牽着她在自己身邊席地而坐,教她怎麽擺花瓣的位置,怎樣做手勢,怎樣念咒語。當清回催動法術成功使水面起了動靜時,翎鳶又告訴她什麽樣的波紋代表什麽信息,教她根據波紋的樣式、波動的緩急以及波紋的變換來判斷水波帶來的信息。
“嗯……”清回不由皺起了眉頭,猜測道,“梨花瓣的水波向西波動,意思是梨花妖可能在西邊,波紋之間距離很近,意思是梨花妖距離我們的位置并不遠?”
清回說着,試探地歪頭瞅了瞅翎鳶。
翎鳶笑意淺淺,示意她繼續。
清回轉而去看海棠花瓣周圍的水紋。
“波紋錯綜複雜,指向不明,大概是因為海棠花妖在不停變換方向,以免有人找到她。水紋波動平緩,代表她功力穩定,說明她的處境非常安全,也就是說她不可能躲在什麽窮山惡水之中。波紋間距遠近不一,也說明她在不斷變換方位,難以判斷具體位置。”
“好厲害,判斷地絲毫不差。”翎鳶低沉清潤的聲音在耳邊輕輕響起:“你是我見過悟性最高的妖怪,我剛學這法術的時候,遠遠不及你,怕是再過幾年,你的修為就要超過我了。”
清回望着身旁的人,眯着眼睛狡黠笑道:“如果我悟性真的這麽高,你為何不打碎我的妖丹,将我困在靜觀山永遠不給我修煉的機會,這樣我就不會變得比你強從而威脅到你了?”
“才不要!”翎鳶勾唇微笑,瞳孔裏閃爍着光芒,“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潛力成為我強大對手的妖怪,我好興奮,我快要等不及了。”
清回望着他眼睛裏的光亮,不知為何心內忽然悸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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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妖道沒落,擁有五千年修為的翎鳶已經是當世最強的妖怪了,被他認定為有潛力成為他強大對手的妖怪,清回竟然也不由自主地興奮起來,一想到日後能呼風喚雨,叱咤風雲,清回便興奮地有些發抖。
除此之外,清回還有一個小小的念頭在萌生發芽。
若是她的修為真的到了和翎鳶不相上下的地步,那麽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撲倒他了,而不會被認為另有圖謀。一想到這裏,清回簡直笑得臉上都開了花。
測出了梨花妖的方位,清回與翎鳶即刻便動身前去找尋了。至于尋找海棠花妖的事情,則被交給閻明鏡與蘇玖。
清回法力不夠,無法駕雲,便由翎鳶拉着駕雲前行。
清回一手被翎鳶緊緊攥着,另一手則托着方才的水盆。水盆裏的海棠花瓣已經交給閻明鏡了,水面上只剩下一片幾近透明的梨花瓣,清回時刻注意着水波的變動,根據波紋的變換向翎鳶指示方向。
兩人在波紋指示的地點降落後,正值袅袅秋風起,秋葉飄旋,蕭瑟無邊,掉光葉子的枯樹枝桠如同張牙舞爪的怪物。
這是一片普通的林子。
這片林子裏唯一的異樣,便是躺在一棵樹下的女子,妖氣淺淡,應該是個小妖怪。她身邊散了一地的梨花瓣與海棠花瓣,紅紅白白,十分惹眼,映襯着鋪滿秋霜的地面,詭谲妖魅。
翎鳶看了一眼,便說道:“正是那個梨花妖了。”
清回說:“既然是她,就先帶回去,等她醒了好好問問,也許能得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翎鳶抽出一塊帕子,将滿地花瓣一并收進去,而後将梨花妖扛在肩上,牽着清回駕雲返程。
梨花妖被暫且安置在清回的房間。
清回坐在梨花妖榻邊,捧着帕子裏的梨花瓣與海棠花瓣仔細觀察了一番,發現梨花瓣盡數委頓,花色蒼老憔悴幾近透明,紅色海棠花瓣則泛着詭異的白。
“這麽說,”小攸揉捏着兩種花瓣,說道,“這梨花妖有可能是被海棠花妖攻擊了。”
“大概是……”清回揣摩,“如果攻擊她的海棠花妖是被雪暝救了的那個,那麽順着這條線查下去,也許可以找到雪暝丢失的魂魄。如果這不是一個海棠花妖,那又得重新查起了……”
小攸捧起海棠花瓣嗅了許久,才遲疑道:“這花瓣的氣息,給人的感覺很像雪暝救了的那個海棠花妖。但也不知是不是天下海棠花氣息都相近的緣故……”
等不來閻明鏡帶回海棠花妖,清回等人現在一籌莫展。梨花妖也一直未醒來,他們有什麽話也都不能問。
雪暝了無生氣地躺在榻上,清回只覺得度日如年。
幾日後,閻明鏡與蘇玖終于回來了。
閻明鏡落下時打了個噴嚏,自言自語道:“凍死了凍死了,還是烏石鎮溫暖如春啊。”兩人一進門,閻明鏡就關緊了門窗,恨不得将火盆抱在懷裏。蘭述見狀,又拿了個手爐給他。
閻明鏡僵硬地掏出一個葫蘆,哆哆嗦嗦道:“我把那海棠花妖抓來了。”
在閻明鏡喃喃的咒語聲下,葫蘆嘴裏掉出來一個白衣白裳、水靈靈十七八模樣的姑娘,一張臉清秀可人。她胸口貼着一張符紙,朱砂字跡九曲纏繞,不知寫的是什麽。
海棠妖是個修為低下的小妖怪,閻明鏡找到她時,一招都沒出,直接一個定身符甩過去,便将這妖怪拿下了。
小攸看了一眼,便肯定道:“确實是被雪暝所救的海棠花妖。”
“啊,”清回松了口氣,急急忙忙道,“那快點把她弄醒,問問她知道些什麽……”
閻明鏡依偎在火盆便,不急不緩說道:“我和小玖已經問過了,雪暝丢失的那一縷魂就在她身體裏。”
“真的是她抽走了雪暝的魂魄?”蘭述蹙起了眉頭,氣惱道:“忘恩負義的小妖怪,雪暝救了她,她卻是怎麽對雪暝的!”
蘇玖低眉一笑,道:“說起來也有趣,這海棠花妖,原是紅豔豔的一樹花,生長在一個人類的院子裏。某日聽到了自己愛慕的男子說更偏愛白色花,她便以自己的一樹紅花為恥,四處尋求變紅花為白花的方法,學得了一手‘偷顏換色’之術……”
這海棠花妖學成之後找到一只梨花妖,企圖奪走梨花的花色轉為己用,便與其争鬥。花色是到手了,可是自己也受了傷,剛好倒在真翠山腳下,被雪暝撿回來療傷。
雪暝恰好是白梅花的化身,她便起了心思,想借一縷雪暝的花色。可是雪暝修為太高,她正面打不過,只好思索偷襲的法子。偶然間見到雪暝腕上的槐木珠,因想着大妖怪貼身之物多少會沾了些梅花氣息,便趁着雪暝入睡之時,偷走槐木珠,貼在身上極力吸收梅妖氣息,沒想到真有那麽一縷白梅魂被吸進自己體內。
偷來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縷魂。海棠花妖嘗試之下,還真将自己的花色變白了不少。
這一番話聽下來,清回倒是從中捕捉到不少信息。其中一個,便是小海棠妖偷走雪暝貼身攜帶的槐木珠,試圖從中吸收一些白梅氣息,沒想到真的吸走了一縷梅魂……
這麽說,那槐木珠本身便不是什麽正經的東西,真的會吸走妖怪的魂魄!
槐木珠平時被雪暝貼身帶着,倒沒有什麽異常情況發生,要不是此番被小海棠給偷走,恐怕雪暝的魂魄就會在不知不覺中被槐木珠給吸完了!
而這槐木珠,恰好是雪暝的情人虞良在送的。細細想來,實在令人膽寒!
清回暗戳戳地決定,她一定要拿着槐木珠去虞府,讓虞良在給個說法。
閻明鏡終于暖熱了身子,從懷裏掏出另一只小葫蘆,準備從小海棠體內剝梅魂。
他俯身撕掉了小海棠胸口的符紙,小海棠清醒過來,迷迷糊糊望着對準自己頭部的葫蘆,忽然驚呼一聲:“大人饒命!”
閻明鏡好聲安慰:“乖乖的,我念你是初犯,不會對你處罰太重。你若敢反抗,我可是會揍你的哦。”說着便開始施法剝魂了。
清回至今仍記得辛夷花妖從她身上剝離魂魄時的痛苦,這樣的痛苦,今日這個年輕的小妖怪又要嘗一次了。
也罷,既然當初敢偷走梅魂,今日便好好品嘗苦果吧。
待施法結束,閻明鏡合上葫蘆的塞子,小海棠則已筋疲力盡倒在地上了。
而後閻明鏡來到雪暝房間,雪暝依舊無聲無息地躺在榻上,面容蒼白平靜。閻明鏡将手中的葫蘆塞子一拔,裏面幽幽一縷似煙似霧的乳白色東西,打着旋輕飄飄地落在雪暝額頭,輕巧巧地鑽進去,直至全部進入。
閻明鏡朝空中抛起一面銅鏡,在鏡光中對着雪暝細細查看,片刻後才說道:“魂魄全了,過不久就能醒來。你們若等不及,給她喝點滋補的東西也行。”
清回舒口氣,覺得心裏的石頭,總算是落在了地上。
掩上雪暝的房門後,清回回到小海棠妖身旁,盯着她的眼睛問道:“你偷的槐木珠呢?”
小海棠凝視清回片刻,随即垂下腦袋,手伸進懷裏摸索片刻,摸出一串東西來。
“你是說這個?”小海棠将槐木珠遞給清回,“還給你就是了。”
清回拿着那串珠子反反複複地看,确定正是雪暝的那串沒錯。
翎鳶拿過槐木珠端詳片刻,眼神有些鄙夷:“槐木招鬼,易被鬼怪魂魄栖息。虞良在送這種東西給雪暝,不知安的什麽心思。”
閻明鏡手裏提溜着小海棠妖,打量着說:“我瞧着這小妖怪本性也不壞,不過是被世間男子迷惑了心智而已,我想将她帶回府,丢給府裏的使役妖教育一段時間,你們說呢?”
清回其實無所謂,反正雪暝的梅魂也找回來了,罪魁禍首是虞良在送的槐木珠,也不是這海棠妖。更何況,這海棠花妖修為不高,就算放出去也掀不起什麽大風大浪,就算是她攻擊過一個梨花妖,兩人也不過是菜雞互啄,不傷大雅。
這樣想着,清回便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