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發難
閻明鏡早上吃的不多,此時撸起袖子一邊刷碗一邊說道:“既然婉婉留在京城走不開,烏石鎮又不能沒人,我就得趕緊回去了。你們辦完了這邊的事再和婉婉一起回烏石鎮吧,我等你們。”
閻明鏡很快刷洗幹淨了碗筷,整理好衣袖,轉頭看向翎鳶,問道:“走嗎?”
翎鳶搖頭道:“我陪清回去花府,你先自己回去吧。”
“那也行。”閻明鏡向衆人辭別一番,捏了個訣,飛身向南邊而去了。
花婉兮是只身回京的,杜蘅若、宜君和仙羽都被留在了烏石鎮。
清回、蘇玖與翎鳶跟着使役妖來到花府的時候,便看見那個找上花府的人類口口聲聲說要狀告真翠山的兩個妖怪殺人滅口。
清回與蘇玖不自在地對望一眼。
花婉兮投來詢問的目光,清回卻不知從何說起,猶豫之間,那個人類男子已跌跌撞撞躲至花婉兮身後,極為懼怕妖怪的樣子。
那是一個長相普通的中年男子,躲在花婉兮身邊便行大禮,聲音帶了些哭腔,訴苦道:“大人救我,求大人救我!”
“你把你見到的事,當着這兩個妖怪的面再說一遍。”花婉兮說道。
男子被使役妖攙扶着坐在蒲團上,他戰戰兢兢擡頭看了一圈,視線停留在清回和蘇玖臉上時,臉色變得驚恐萬分。
“他們兩個……”男子指着他們哆哆嗦嗦道,“就是他們,求花大人救我,這兩個妖怪不是善類,他們太可怕了……”
花婉兮眉頭不可察覺地一皺,淡淡的聲音裹挾了些微怒意:“我讓你将事件經過再說一遍!”
人類男子卻只顧着訴苦,哀戚道:“花大人,那個夜晚太可怕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傷痕累累的,也不敢停下來療傷,生怕被他們找到,送了自己性命,好在如今終于見到了花大人,我這條小命總算能保住了……”
花婉兮眉間已有隐隐怒氣,使役妖見狀立即喝斥男子:“說重點!”
男子吓了一跳,咬牙切齒瞪着清回與蘇玖道:“兩個月前我在真翠山游獵,親眼看見這兩個妖怪殺死了我的同伴,要不是我跑得快,哪裏還能在花大人面前揭露他們的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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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說八道!”
清回與蘇玖猛地站起來,同聲反駁。
翎鳶幾乎是和清回與蘇玖同時站起來的,指着男子怒喝道:“說什麽瘋話!花大人面前豈容你颠倒黑白!”
人類男子被這些人的吼聲吓得坐不住了,求救的眼神望向花婉兮,一個勁兒地求她救命。
面對男子的哭訴請求,花婉兮沉聲說道:“将你所看到的事情如實講述,我自會判斷真假。”
“花大人,難道不應該讓我們先講嗎!”清回想也不想就反駁。
“呵,”男子冷笑了一聲,“怎麽樣,我說的是真的吧,要不是做了壞事,怎麽會急着辯駁呢。”
清回被氣得頭痛欲裂,蘇玖悄悄拉了下她的袖子。她也知道氣急敗壞是沒有用的,只能平心靜氣地聽那個男子混淆是非。她怕花婉兮真的相信了他,那麽,她和蘇玖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妖殺人,天大的罪名。
男子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開始緩緩講述:“我是個獵戶,兩個多月前在家裏,眼見着入秋了,林子裏卻打不到什麽吃的,日子越來越艱難了。和人閑聊時聽說,真翠山地偏南,靠海,氣候溫暖些,就和一個朋友一起,去了真翠山準備打些東西回來。我們在山上看到一個小木屋,還以為是人家,就想去讨些水喝,哪裏想到竟是一個妖窩,大人可知我是怎麽看出來的?只因那屋子門前,長了一棵小樹芽,那不是別的樹,明明白白就是桃樹幼苗,樹上還長着翠綠的嫩葉,看着瘆人得很。這時節怎麽可能會有桃樹抽芽,就算是真翠山氣候暖和些,也不可能溫暖到桃樹都可以發芽呀,事出反常必有妖,我一看那桃樹就知道不對了……”
桃源裏求來的桃花枝被清回挖坑埋下後,确實慢慢地長出了一株幼苗,因是仙境裏帶出來的桃枝,故而不分季節,皆可生長,沒想到卻被誤入深山的人類給看到了。
男子不加停頓,繼續說道:“我當時就吓壞了,我拉着朋友說:‘快走吧,哪怕打不到吃的,總比喂了妖怪強’,朋友家裏比我家裏更艱難,他也害怕,但是卻不死心,求着我說:‘我們離這屋子遠些,悄悄地獵幾個動物就回去,我發誓,一有危險我們就馬上跑,好不好!’我本不願同意,可是經不住山上活物的誘惑,就同意了。說起來真翠山還真是個好地方,我們獵了好幾只兔子,甚至還看到一頭鹿,當時我們也忘了危險了,一直追着鹿走,想着把它獵到手就回去。哪知後來,鹿沒獵到,我們兩個反在深山裏迷了路,走了好幾天都沒走出去,将好容易獵到的兔子也吃了。有一天黃昏剛過,我們走啊走,一直走到天色完全黑下來,朋友忽然拍我一下,說:‘這裏好熟悉!’,我一瞧,确實很熟悉,還以為我們找到了路,終于能走出去了呢,沒想到,路的前方,竟然又是那個小木屋,當時裏面亮着燈,人影憧憧的,将我們兩個吓壞了……”
清回已經鎮定下來了,面無表情看着面前的男子,她倒要看看,這個人要怎麽編一出妖山殺人事件。
“……當時我們怕得很,小心翼翼地繞開了那間屋子,想着重新找一條路下山,結果走着走着,又回到了屋子前面。我們又避開,重新尋路,結果又回到了屋子前面,這樣連着好幾次,我們終于明白天亮之前是不可能找到路了。朋友打算在林子裏湊合着睡一晚,我卻害怕妖怪來吃我們,遲遲不肯睡,一直盯着屋子看,果然,我看到門被打開了,當時我吓得立刻拍醒了朋友,告訴他準備跑了,妖怪要來吃我們了。我看見從屋子裏出來四個妖怪,三男一女,卻沒有朝我們的方向走來,而是直接飛到了天上,看方向似乎是向京城這邊飛。四個妖怪走了後,屋子的門随即也被關上了,我緊張地盯着天空看了好久,才确定,那四個妖怪應該是不會回過頭來吃我們了。”
清回原本崩緊了神經,握住拳頭等他說出被妖怪害的事情,結果時間線才進行到閻明鏡等人深夜探虞府,不由松懈下來,暗自腹诽。
男子繼續說:“朋友說:‘反正天亮之前我們也走不出去,還是睡一覺養足精神吧,明天也有力氣走。’我對他很生氣,我說:‘哪有你這樣的!我們都不知什麽時候會被妖怪吃了,你還有心情睡覺!你有本事去敲了屋子的門,去找妖怪投宿啊,那樣不是睡得更舒服!’朋友說我:‘你發什麽瘋,我們安安靜靜待着,妖怪就不會找我們麻煩,好好待到天亮走了完事,何必這樣疑神疑鬼。’我很憤怒他竟然這樣想,我說:‘你以為你乖乖待着就不會招妖怪了?哪裏有那麽好的妖怪,我就讓你看看屋子裏是什麽妖怪,你就肯跟我一起逃跑了!’我當時也不知怎麽想的,居然一個沖動就去敲那屋子的門,我覺得那時候一定是腦子壞了,朋友在身後慌忙叫我,卻不敢高聲,怕吵擾到裏面的妖怪,我卻已經不管不顧了,也不在乎會發出聲音,屋子的窗戶那面離我近一些,我想着敲窗戶也是一樣,結果剛趴在窗戶邊上,就看到——”
男子忽然抱住腦袋蜷縮在地上,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好像曾經看到過極為可怕的事情。
清回着急聽下文,還一個勁地催促他:“你看到什麽了?”
男子說:“我看到,屋子裏躺了一個女妖怪,邊上站着一男一女兩個妖怪,那個男的被燭光照着,居然照不出影子來,他們兩個背對着我,也不知在做什麽。忽然那個男的起身去拿什麽東西,我才看到,他有一張蒼白蒼白的臉,像死人一樣的蒼白,長發披在身上,眼珠居然是灰色的,身上穿着左衽的衣服,行動時看不出雙腳的移動,竟像在飄一樣。他拿了一個碗,從鍋裏盛了一些白花花的東西出來,對女的說:‘這些東西也不知夠不夠,姐姐吃了能醒過來嗎?’那女的說:‘若是不夠,再剜幾個人腦袋不就夠了。’男的拿着碗去喂躺着的女妖怪,經過燭光旁邊時,我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麽碗,就是一個頭蓋骨啊,裏面白花花的東西看得我想吐!他把那東西給了女妖,說:‘你先嘗嘗,替姐姐試試溫度。’女的起身去嘗,才讓我看到地上那一堆東西,全是一個個人頭,灑了一地的血,她在那挨個地剜腦漿呢!”
清回震驚得無以複加!她花了好一會兒才消化了整個故事,明白男子口中的男妖,指的是蘇玖,躺着的女妖怪是雪暝,另一個女妖怪則是她。
清回覺得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明明她與蘇玖什麽也沒幹,居然被這人類繪聲繪色地講了一出剜人腦袋的情節來。這麽離譜的故事他也好意思編?難道以為花婉兮會相信麽?
蘇玖靜靜地聽完這番話,忽然發現了其中疑點,向男子質問道:“假如你這番話是真的,你那晚看到了我的樣子,今日認出我也不足為奇。可是你話裏根本沒有對另一個剜人腦袋的女妖的描述,可知你根本沒有看清那個女妖長什麽樣子,所以你是怎麽認出我旁邊的姑娘就是你那晚見到的女妖的?是不是有人指使你,叫你來害我們兩個的?”
男子一怔,似乎沒有料到自己話中會有漏洞,并且這漏洞還被蘇玖拿出來質問他。男子支吾了片刻,才解釋道:“花大人叫了你們兩個過來,可不就是說明你們兩個就是我那晚見到的妖怪麽!”
清回冷笑一聲,說道:“你怕是眼瞎吧,沒看到花大人使役妖帶回來的有三個妖怪嗎?你怎麽知道那個女妖是我,而不是我左邊這位呢?或者這麽問,你怎麽知道那晚看到的是女妖而不是男妖呢,你明明沒看到她長什麽樣不是嗎?”清回說着,指了指左手邊的翎鳶。
男子怔愣片刻,好不容易捋順了思路,沒有被清回的話帶着走。
他堅定了眼神,信誓旦旦說道:“不,我肯定看到的是女妖,我看到的就是你!你們身形極為相似,聲音也相像,你就是我那晚看到的女妖,不會有錯!”
清回啓唇笑道:“既然你有證據證明我就是那晚的女妖,怎麽剛才不說呢?為何小玖問你時,你卻含糊其辭,說是因為花大人叫了我們來你才知道是我?你的話前後矛盾,模棱兩可,實在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