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前世牽扯
香袖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微笑,答道:“花大人果然如傳聞一般英明神武!正如大人所說,這些事都是我派人做的,但我并沒有惡意,只是擔心花大人來攪我的事罷了。若是花大人心存不悅,請将所有懲罰都沖着我來!”
香袖說到此處,不動聲色将小海棠擋在身後,繼續道:“小海棠與懷恭都是被我迷惑了的,他們幫我不是出于本心。至于那個人類男子,也是個窮困潦倒的可憐人,拿人錢財替人辦事罷了。香袖才是幕後黑手,願意擔下一切罪責。”
小海棠一聽這話立刻就慌了,想從香袖身後跳出來說話,卻被香袖死死擋着,不讓她開口。
花婉兮輕輕“嗯”了一聲,漠然道:“你不必擔心,我又不是欺軟怕硬的人,小海棠和戚懷恭我動都不會動。但是你嘛……”
花婉兮慢慢靠近香袖,輕輕撫摸她額頭的九重雲紋,勾唇道:“你好歹是個大妖怪,應該挺扛揍的吧?”
香袖的臉色略有些不好看,但還是硬撐着回答:“是……”
花婉兮對她笑了笑,拉着她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洞穴中央空曠的地方。沒等香袖站定,花婉兮一個甩袖,瞬時出手一道九節鞭,鞭上符文閃耀,發着刺人雙目的寒光。
香袖躲都躲不及,當下便被鞭子纏住,随着花婉兮當空一甩的動作,香袖整個被抛去半空,圓乎乎滾了一圈。當她頭暈目眩地落下來,腰身剛挨着地,新一輪的鞭打又接踵而來。
花婉兮甩鞭的動作利落潇灑,一邊打一邊沉聲怒斥:“我讓你害我使役妖!讓你害我使役妖的朋友!還敢拿一鎮百姓的安危開玩笑!你還能耐了你!真以為我不敢打死你……”
幾句話的功夫,香袖已是被打得紅痕遍體,卻硬生生咬着牙不求饒,實在疼得受不了的時候,才會喊上一兩句:“是!全是我的錯!大人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認了!”
花婉兮不耐煩聽香袖還嘴,直接照胸口一錘,香袖便只顧着喘氣再也說不上話了。
沒過一會兒,香袖便趴在地上動不了了。花婉兮收了鞭子,懶懶道:“行了,我又沒有下狠手,你也別給我裝,趕緊起來咱繼續……”
香袖沒反應。
小海棠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被花婉兮一瞪,吓得噤了聲。
花婉兮将鞭子折疊起來,在手心裏一下一下拍着,柔聲說:“你知道你也被打累了,要不這樣吧,我問問我使役妖,若是她覺得出夠氣了,那我放了你就是了。”
聽了這話,清回覺得來自四面八方的眼神一下子全聚集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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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她也恨香袖害雪暝、恨香袖派人誣陷她與蘇玖,她未嘗不想揍香袖一頓出氣。可是花婉兮罵也罵了,打也打了,自己再得理不饒人就太不知好歹了,總不能真讓花婉兮把人打死吧。
更何況香袖已經被打成這樣了,花婉兮不好收手,總要找個臺階下,她把話抛給自己,不就是要自己做那“臺階”麽……
清回是個懂事的妖怪,立刻會意,輕聲勸說道:“夠了夠了花大人,謝謝您為我出氣,我真是覺得太爽快了!你看人家流了那麽多血,想必也知道錯了,要不您就放過她?若是她下次再犯錯誤,您再懲罰她也不遲啊,是吧?”
花婉兮粲然一笑,立刻收了鞭子,灑脫笑道:“看在你沒有惡意的份上,我并沒有下狠手,你回去養兩天就行了。下次再把詭計耍到我頭上,可就不是揍一頓這麽簡單了。”
香袖在小海棠的攙扶下擡起頭,有氣無力道:“我知道了,花大人。”
“蘅若,把閻明鏡封進葫蘆裏,我們回去了。”花婉兮吩咐。
清回暈頭暈腦,跟在花婉兮身後問道:“我們就這麽走了?”她還有事情沒搞清楚呢!小海棠不是被閻明鏡帶回府了嗎,怎麽會在這兒?還要不要把她帶回去了?還有自己肚子裏的妖丹該怎麽辦?
小海棠見清回不停回頭看自己,便自行解釋道:“閻大人府裏的使役妖太好說話了,我告訴他們閻大人在烏石鎮召喚我,他們便放我去了。”
小海棠低頭笑了笑,看向繪姬道:“我覺得閻大人很好,我想做他的使役妖。等我照顧香袖養好了傷,我就回閻府去。”
對此,繪姬只是回以一笑,望了望昏迷的閻明鏡,沒有說話。
清回望了幾眼冰棺裏和閻明鏡長相相似的男子,忽然福至心靈,問道:“那個人是閻明鏡的前世?”
香袖溫柔的眼神在冰棺中的男子身上缱绻纏綿,抑制着興奮的語氣答道:“是的。已經七百年了,我和六郎終于可以重逢了。”
清回忽然想起她與花婉兮行船前往烏石鎮的那晚,江邊泊船上彈着琵琶的女子,淚眼相問:“姑娘可曾見過我失散的夫君?”
原來香袖的目的,只是為了讓死去多年的夫君重新活過來麽?
“那你在烏石鎮作祟、勾人魂魄,又為的是什麽?”清回問。
香袖輕聲解釋道:“我勾來魂魄,是給六郎暖身體用的。”
她撫摸着冰棺,繼續說道:“我在古醫書中,翻到丘蘿香的調制方法,便一直用這種香保存六郎的身體。可是時間久了,丘蘿香的功效便有所消退,我就開始勾人魂魄至此處,附在六郎身體裏,到了白天再将魂魄放回去。這樣屍體有了活人靈魂的滋潤,再加上丘蘿香,便可以徹底保持不朽了。”
清回還有不懂的地方,繼而發問道:“那你是怎麽讓死了七百年的人複活的?”
崔香袖望向冰棺,聲音柔和似水。
“七百年間,我不停地尋找六郎的轉世,将他的轉世引誘到我洞府中,取出他的血與靈魂碎片。我已經成功收集了八個靈魂碎片,閻明鏡是第九世。集齊了九世轉世的血肉與靈魂,我的六郎便可以複活了。”
清回緊鎖眉頭,意識到一個問題。
就算香袖集齊了九世靈魂,可以讓六郎複活,但是這樣複活出來的人,真的還是七百年前的那個人嗎?
按理說,這個六郎死在七百年前,輪回至今已經九世,關于他的一切,早已消散了幹淨才是。就算香袖集齊九世靈魂,如此還原出來的,實際上是一個新的靈魂,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還原出七百年前的他的。今日複活的這個人,永遠都不會是七百年前的六郎。
這一點,香袖到底清不清楚?
由于害怕打碎香袖的夢境,清回硬是閉了嘴,沒敢将想法說出來。
翎鳶卻毫不避諱開了口,向香袖發問道:“若是你的六郎醒來後,忘記了當年與你的種種,你該如何自處?”
香袖笑得溫柔,喃喃道:“這有什麽難的,我将往事一一講給他就是了。他忘了我們的感情,我們重新開始就是了。至于其他不開心的事,忘了就忘了,無妨的。”
既然香袖不在意這個被複活的人是不是她曾經的六郎,清回便不好再多說什麽。這種事情如人飲水,自嘗悲歡吧,香袖相信她的六郎回來了,那就是回來了,外人确實沒資格多言。
花婉兮本打算直接離開的,因清回在這裏與香袖說話,她也就停下來等待。此時她站在洞口,轉身向香袖問道:“你是妖怪,他是凡人。你就算複活了他,他還是會死去,到時你怎麽辦,再等七百年,再複活他一次?”
香袖淡淡地笑了,眼神裏充滿了堅定與憧憬。
“我會在未來幾十年裏多做功德,六郎死去,我便與他一同去了。有了生前的功德,我相信死後我會有機會輪回入人道的,從此便可與六郎生生世世相伴相守了。”
清回搖搖頭,自嘆一聲。
香袖想的太美好了。她以為功德是好做的嗎?尤其是能讓妖怪死後轉世為人的功德,做起來更是難上加難。何必因為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搭上自己的一生呢……
再說了,就算香袖真的輪入人道,她有怎麽保證來生能與六郎再續前緣呢?
清回覺得香袖簡直是被豬油蒙了心,理智全無了。
清回本想以眼神示意花婉兮,問她要不要勸勸香袖。可轉念一想,這香袖自己都甘之如饴,她又何必勸她回頭多此一舉,搞不好香袖理會不了她的好心反而怨她多管閑事。
也罷了,人各有命,有些閑事确實不能随便管。
清回想通了,也便放下此事,轉身準備告辭了。
香袖卻在身後叫住她:“留步,我的妖丹是在姑娘身上吧?”
若是香袖不說,清回還真将這事給忘了。她連忙回頭,歉意說道:“是在我身上。”
香袖的神情有種超然世外的淡然,她輕輕說:“我已準備好了與六郎一同赴死,這妖怪的修為,于我也沒有什麽用了,我既已舍出了它,便也沒想過再要回它。既然這妖丹機緣巧合之下被姑娘得到了,而我又做過愧對你的事情,我便将這妖丹贈與你作為賠禮吧。”
清回怔了怔,似乎沒想到這樣的好事會降臨在自己身上。當即眨了眨眼,驚詫問道:“此話當真?”
香袖點點頭。
“我害怕花大人會阻止我取閻大人血肉給六郎,所以請懷恭将這枚妖丹藏在柳青鎮,以此牽制花大人。但我擔心我的妖丹被惡妖得到危害世間,所以在妖丹上下了禁制,就算有人吞下了妖丹,也沒辦法消化其中的修為。姑娘你來,我将你腹中妖丹的禁制解開,你便可以慢慢熔煉我的修為了。”
清回大喜過望,但在上前之前,下意識回頭看了眼花婉兮,見花婉兮沒有反對的意思,清回這才站在香袖身前,任她将妖丹禁制解開,腹中火熱灼痛的感覺才終于消失。
清回試着感受了一下妖丹的位置,發現妖丹內的修為已變得平緩安穩,并且與清回自身的修為正在緩緩融合。
清回撿了個天大的便宜,喜不自勝,當下行禮道謝,向香袖說道:“吾名清回。此前的恩怨咱們一筆勾銷,若是日後你有難處,盡可上真翠山或是京城花府找我,我絕不推辭。”
香袖應下了,卻也不忘告誡她:“兩千年的修為不是個小數目,修煉之時切記心靜,不得有雜念。”
清回一一記下了,這才與其道別,跟随花婉兮出了洞府。
翎鳶雖與香袖不熟識,可鑒于她送了清回一個大造化,翎鳶對她的态度便柔和起來,臨走前對她說:“功德不好做,你珍重,他日再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