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VIP] 海浪

宋卿時今晚喝起酒來實在是猛。

在場的人從來沒見過這架勢。

一杯接一杯, 勢頭沒輸柳秋秋。

程骁和陳屹岸對視一眼,一切想說的話都化在了眼神裏。他們也碰了一杯。

今晚這個宋卿時,和那天去打桌球時的宋卿時, 仿佛不是同一個人。

那晚,他多淡定啊。就連被問逢夕有沒有談男朋友, 他都依然淡定地?回答說“不知道?”。

半點異常都沒有,也不見什麽?着急的神色, 程骁差點都要被他的淡定給騙過去了。

沒想到,逢夕不過一走, 就全給他試出來了。在不在意,心裏到底有沒有人, 一眼分明。

有本事,你繼續維持那晚上的淡定啊?

程骁搖搖頭,早知如此, 何?必當初?

柳秋秋可疼逢夕了,她實在是難過,喝得有點兇, 沒想到宋卿時這個瘋子,喝得比她還兇。

柳秋秋的酒量不敵宋卿時,率先敗下陣來。迷迷糊糊地?暈倒在沙發邊上。

宋卿時斂下晦暗的眼神,他看向?她,試探性地?先詢問下她的意見:“能給我看看她給你寫的信嗎?”

陳京儀被陳屹岸攔住了, 不讓喝酒, 此刻她是全場最?清醒的人。她注意到了他們,分來一個眼神。

那封信還被柳秋秋抱在懷裏, 她已經醉了,處理不了眼前的情況, 也給不出回答,只是支支吾吾地?呢喃:“什麽??”

陳京儀與宋卿時說:“我還沒醉呢。”

Advertisement

——她還在這呢,她也沒醉呢。她還在看着,他想做什麽??

宋卿時頓了須臾,也不曾擡眼,只低着眸,低聲道?:“拜托。”

陳京儀一愣。

驕傲的雄獅,向?來傲視衆人、睥睨天下,不曾想有一天也會低下頭顱,這般哀求,只為?看眼她的信件。

陳京儀一時間停住了呼吸,竟是不敢信,也是被驚住。

——他可是宋卿時。她從來不曾見過他這般卑微的一幕。

他在所有人眼裏,都是驕傲的,今日這個形象,恐怕只有她見過。

她深一喟嘆,到底是轉走視線。

是假裝沒看見,也是不會阻止之意。

——陳京儀到底還是不忍心。

柳秋秋早已失去清明,又沒了旁人的阻止,那封信輕易就落入他的手中。

酒意是會影響理智,宋卿時很認真?地?睜着眼,努力去看清信上的字。

陳京儀悄悄又看過來,偷窺他的反應。

只見他眉間的冷靜漸漸散去,逐漸擰起,變得鋒利。很顯然,信上的內容無?法?使他平靜,也确實是有他想看見、先前也确實不知的東西。

這個酒,當真?誤事。

宋卿時很費勁地?試圖去思考信上某一段的意思:

[那一晚謝謝你們幫我。其實那晚不像我上次所說的那麽?無?事發生,其實有圓了我一個小小的夢。只是一樁小事,但是對我來說,很有意義,也很重要。]

是哪一晚?

又是什麽?事,對她會這麽?重要?

他試圖讓頭腦轉動起來去思考,然而再怎麽?努力也是徒勞,腦子裏一點線索都沒有。

[你和谙谙一直想撮合我們,只不過我們确實有緣無?分,讓你們白費了這麽?多功夫,很抱歉。或許以後我會在旅途中遇到真?正與我有緣的人,到時候我一定帶回來讓你們認識。]

宋卿時無?意識地?攥緊信紙,心頭的那個傷口在往下腐蝕加深。

這一段,他能讀懂了。

他知道?,“我們”指的是他和她。

可是在這封信裏,她已經給他們之間下了定義——有緣無?分。

怎麽?就有緣無?分?她憑什麽?就這麽?草率地?下了“有緣無?分”的定義?

還有,什麽?叫做她會遇到真?正與她有緣的人?

如果真?有那一日。

如果她回來的那一天,不是一個人回來,她的身邊,還站了另一個人。

宋卿時阒然閉上眼,拳頭關節處吱呀作響,指節處用力到發白。

他難以想象。

他可能會瘋。

他放她離開,不是為?了讓她去尋什麽?“真?正有緣的人”。

他給了她短暫的成全,可她呢?卻是抱着完全割裂的心思。

[我會慢慢放下這裏的一切,但我會永遠記得你的,秋秋姐。]

——慢慢放下這裏的一切。

當真?是很好。

這一封信,是在宋卿時已有的傷口上灑滿鹽粒,又在上面用力碾壓,直至傷口被踩到出血、腐爛。

他冷淡扯唇,想将它?揉碎,卻又實在不舍。殘存的理智在牽扯着他最?後一根線,控制住他的沖動。

陳京儀在旁邊生生看着,看着他低下了頭,埋入自己的雙腿之上,如一頭猛獸在低吼,在哽咽。

包廂裏的一束燈光打在他身上,為?他周身鍍上淺淡的暗影。

他緊皺的眉心被藏起,周身濃烈的難過卻是遮掩不去。

他的難受,可以感知,心裏糾扯的瘋狂,也足以窺得寸許。

宋卿時素來沉穩冷靜。

能亂他分寸的,只有逢夕一人。

陳京儀深深嘆了口氣,別開眼,不忍再看。

天之驕子俯首,竟是這般令人心碎的場景。

包廂裏其他人,有的醉,有的刻意不看這邊,将那一塊角落留給他安靜片刻。

他們沒有事先商量,只是很默契地?達成一致。

翌日,宋卿時去柳秋秋住的地?方找她。

柳秋秋打開門看見是他時,結結實實愣了下,“你找我?”

這人什麽?時候閑着沒事來她家裏找過她?

宋卿時颔首,“我能進?去嗎?”

柳秋秋更加費解,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她抓了把頭發,率先往裏走:“進?呗。”

她剛宿醉醒來,還有點迷蒙,他就來了。

柳秋秋試圖回憶下昨晚——她是搞壞了他的什麽?東西嗎?所以他上門來索賠?

那恐怕還得是很貴重的東西吧?不然哪裏值得這人纡尊降貴地?親自跑一趟。便宜點的東西他才懶得計較。

沒想到的是,宋卿時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朝後面一招手,柳秋秋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人魚貫而入。他們帶了很多的包包和衣服,全都陳列在她家的客廳裏。

柳秋秋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一幕,一個哈欠打到一半愣是卡在中途。

——不是。

他不是來索賠的嗎?怎麽?還變成聖誕老人了?

“宋卿時,你幹嘛?”

她掃了一眼他帶來的東西。果然不愧是宋卿時帶來的,那些包可不好買,價值也不菲。

有兩個是她一直想要,但是還沒搞到手的。沒想到還能有自動給她上門的一天。

宋卿時一身黑衣黑褲,黑襯衫的領口微敞,有點冷意。他撩起眼看她一眼,示意她坐。

“別,你先說。你不說我不敢坐。”柳秋秋這人吧,識時務,該厲害就厲害,該慫就慫。

“不是什麽?大事,坐。”

不知道?怎麽?搞的,這明明是她家,還搞得反客為?主了。柳秋秋心一橫,懶得客氣了,往沙發上一窩,拿了個抱枕抱着,破罐子破摔地?問他:“你到底是來幹嘛的?”

宋卿時頓了下,很是謙遜地?開口:“想問你個事兒。”

柳秋秋眯了眯眼:“什麽?事兒?”

他斟酌着字詞:“逢夕給你的那封信裏說的‘那天晚上’,是哪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事?”

柳秋秋瞬間炸毛跳起來:“你看我信!”

宋卿時輕咳一聲,“你喝多了,我幫你收起來,不小心瞥見。”

她冷笑一聲:“你猜我信不信?”

合着昨晚怪不得那麽?主動地?跟她喝酒呢,怪不得喝得那麽?痛快呢,原來是在這給她埋下的陷阱。她遲鈍地?頓悟後,氣到頭昏,好氣又好笑,宋卿時啊宋卿時,從前那個君子呢?怎麽?連這種事都幹了?以前的宋卿時,哪裏是個會去看人家信的人。

可真?是一牽扯到逢夕的事情上,他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柳秋秋已經看透,但她并不準備回答,只抱着手乜他:“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能告訴你。”

宋卿時掃了眼客廳裏擺放的東西,“這些都是謝禮。我只想知道?那個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

直覺告訴他,會是很重要的事情。

他不知道?的那個晚上,所發生的事情,并不容許他錯過。

他擰緊眉,再度擺出誠意地?請求,“你還有什麽?想要的,可以一并提。”

剛才在看見這些東西的事後,柳秋秋确實心動了下。但是在得知交換條件以後,她默默地?收起那份心動。

她狠着心說:“我都不想要,你帶回去吧,我不會說的。”

宋卿時定定看着她:“很重要,對嗎?”

如果不重要,她的嘴不會這麽?嚴。

柳秋秋連一點風聲都捂得死?緊,只是快速搖頭:“我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宋卿時擰起眉。

知道?會不順,但沒想到會這麽?不順。

可她的态度越堅硬,他對那晚的好奇就越濃。

他摩挲了下指腹,低眸看着,面色歸于平靜。

既然今天撬不出來,那他也不在這裏空耗時間。宋卿時起身離開。

但是這件事并不意味着結束。

柳秋秋有種預感,這個狗男人一定不會輕易放棄。

——果然,次日下午她就被她爸喊去了公司。

“祖宗哎,你最?近跟宋卿時又吵什麽?架了?”柳父把文?件丢她面前,“你看看,你看看,直接阻了我們兩條路啊。你們鬧的什麽?別扭啊?你得罪他了?”

柳秋秋黑了臉,心裏大致也猜出他都做了些什麽?,她抄起文?件來看。

一邊看,柳秋秋一邊在心裏罵罵咧咧:好你個宋卿時,軟的不行來硬的是吧?擱這兒給她玩威逼利誘呢?

柳秋秋被柳父趕了出去,勒令她趕緊把事兒給解決了。

小孩子家玩鬧,哪能鬧到明面上來,影響大事情?

柳秋秋有苦難言。

什麽?小孩子啊?他宋卿時哪裏是小孩子了?早十?年前他就壓根不像個小孩了好嗎!

瞧這手段,哪裏是小孩子做得出來的嘛!

柳秋秋要被氣死?,昨天還義正嚴詞地?守住陣地?,這才過了一天,她的陣地?就要守不住了?!別太荒謬!

她氣勢洶洶地?追去一個電話:“宋卿時,我勸你別太離譜,你什麽?意思?!”

宋卿時早就在等這一通電話,他也做好準備等她這一問。

“柳秋秋,告訴我吧,我真?的必須知道?。我跟她也不可能就這樣結束。”他等了須臾,見她仍無?反應,他低嘆一聲:“就當做是,一個無?力的懇求。”

柳秋秋蹙緊眉。剛才滿腔的火氣開始慢慢洩掉,逐漸脹滿了另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個人真?的是……很知道?該怎麽?拿捏人。

他要是一直硬着來,她還不一定會服軟。偏偏軟硬兼施,什麽?招數都用盡了。

她看得出來他的執念,也看得出來,他今天恐怕是非知道?不可了。

她沉默良久,在內心反複煎熬地?糾結做着決定。他也不急,耐心等着。

直到半晌過後,她終于出聲。

宋卿時聽完以後,這回沉默的反而變成了他。

“所以,那一晚……”

柳秋秋讪讪,“對,是故意灌醉你的。但是後來做了什麽?我也不知道?,應該沒什麽?吧,就她那膽子……”

她越說越心虛,畢竟說到底,那天還是她算計的他。

嗐,恩恩怨怨糾糾葛葛,剛才一會威風一會心虛的,都是常事、都是常事。

他那邊又是一頓,方道?:“嗯,我知道?了,先挂了。”

他需要冷靜一下。

如他所料,信中所提的那一晚果然不正常,也果然是藏着他不知道?的事情。

宋卿時去家裏翻來監控。

能看見她走出房間,輕手輕腳地?望了眼四周後,擰開他房間的門把,悄悄進?去。

動作小心翼翼,真?如做賊一般。

做賊麽?。

那做的又是什麽?賊?會是采花賊麽??

他忍不住扯唇。膽子明明那麽?小,卻又總想挑戰膽子的極限,去幹壞事。不過是進?一下他的房間,怎麽?就心虛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要進?去做什麽?大事。

可是那一晚,明明什麽?也沒有發生。次日醒來,他很确定,什麽?事情都沒有過,他也不曾在意,只道?是宿醉一晚,連她來過都不知道?。

別看她擺足了心虛,可是哪有做什麽?大事?

如果不是柳秋秋說,如果不是他來查監控,他恐怕這輩子都只會不知。

他現在也試圖去憶起那一晚,看看能不能想起點什麽?。她沒做大事,那小事呢?

可惜實在毫無?思路,也沒有任何?記憶。

而他唯一能找到的監控也只有這些,她和他的房間裏面都沒有監控。

所以那一晚,她進?他房間以後都做了什麽??

總該不會,只是給他蓋了下被子?

從她進?去到她出來,前後一共是十?九分鐘多點,差一點就二?十?分鐘。

蓋被子,總用不上二?十?分鐘的。

宋卿時捏了捏眉骨。

這個答案,只有她知曉。可惜,他現在不僅見不到她,就算見到了,她恐怕也是不會和他說。

她又不是柳秋秋,不管怎麽?逼都只會咬緊牙關,不說就是不說。偏偏他又不可能狠下心去逼她什麽?。

但不管是什麽?答案,側面都在印證一個事實。

宋卿時眸光深下去,淡淡合上眼,往椅背靠去。

所以,逢夕,你是喜歡他的。

那一晚上,不論做了什麽?,都滿載着你的心意。你推着小車每走一步,代表你心意的星星都會往下落上一顆。直到數日之後,被他拾起。

被濃霧遮擋住的許多真?相?好似在慢慢揭開。

霧開始散,一切開始明了。

而真?正的事實在擺出來的時候,只看人們願不願意面對與接受。

他去酒櫃裏拿出瓶酒,自斟自飲。

她的喜歡是不是因為?,太久得不到回應,所以漸漸化為?灰燼飛散。

他倏然想起他那日對沈家人說的那句話——

“她找不到你們愛她的證據,但是每一個細節都在證明你們很愛沈清悠。”

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想起?

因為?突然覺得,這句話也可以套用在他們之間的事情上。

“她找不到他愛她的證據,但是每一個細節都在證明他要和章筠在一起。”

只用了一瞬的功夫,他的心髒就已經被攥緊。

——是這樣嗎?

這句話下面還有一句:“作為?父母,你們很失職。”

那麽?,是不是,“作為?她喜歡的人,他也很失職”?

一杯烈酒下肚,隐起灼燒意,澆了一遍心口。

他擰緊眉。

好像終于在這一日,讀懂了所有的事情。

事情的真?相?被揭開,那一日他聲聲斥責在沈家人身上的話,原封不動地?打回他的身上。

他控訴他們對她的傷害,殊不知,他也是劊子手之一。

她喜歡他,但是她得不到他的回應,所以她選擇收手,抽身離開。

沈家的傷害是一重,他的傷害是第二?重。

她連一重都已經承受得如此艱難,又何?況是兩重疊加?

宋卿時捏着杯子的指節用力到發白,整個人從一開始的難以置信,堕入現在的恍然與無?法?接受。

宋詩谙和柳秋秋她們給過的提醒,于這時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腦海裏回響,負責開啓、關閉這些聲音的開關好像壞了,這些聲音怎麽?也停不下來。

等柏助敲門卻得不到裏面回應的時候,他又等了一會,重新來敲,裏面卻仍然沒有聲音,他這才意識到事情不太對,連忙兀自做了決定,開門闖進?去。

“宋總——”

宋卿時靠在沙發上,聽見聲音,他被喚回來。

柏助的視線掃過桌上已經空了一半的酒瓶,見他還有意識,才稍微松口氣:“您還好嗎?”

“沒事。怎麽?了?”

“您父親和母親過來了。”柏助猶豫道?,“他們在外面,說要見您。”

這裏已經由宋卿時完全掌控,即使是他的父母,也不能随意進?出,需要先行通傳。

換作以往也就算了,但是柏助看宋卿時今天這樣的狀态,實在不放心,不知道?他能不能見他們。

宋卿時剛剛想通一切。

至于他們是為?什麽?來的,不用說他也知道?。

一股無?名火在心口猛蹿,他想摁滅,卻又實在無?力,根本摁不滅。

他只道?:“說我在開會,請他們回去吧。”

他原以為?自己在逢夕面前将章筠的事情處理得很好,但是現在看來,未必。

而且,只怕,他不知道?的事情,遠不止這一樁。

接下來,他還要将他們瞞着他的所有事情全都逼出來。

他的眼底閃過一道?狠光。

柏助應了是,準備出去轉達,又忍不住多言一句:“宋總,您少喝點。”

宋卿時示意他出去。

這裏的隔音很好,岑蘭淩他們在外是什麽?反應,他全都聽不見,也都不欲再去理會。

岑蘭淩壓着火,看着裏面,“柏助理,請你讓開。他已經多少天不肯見我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