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顏王

回到時憂新轉來的當天。

因為轉校生的到來,理十九班的注意力被短暫地吸引過去。

愛看熱鬧的同學時不時回頭觀察一下最後一排的動靜,試圖探究出時憂到底和穆嘉翊什麽關系。

直到一上午過去,風平浪靜,無事發生,甚至兩個人各幹各的事,誰也沒搭理誰。

一個要麽玩手機要麽睡覺,另一個……精神狀态也不怎麽好。

時憂顯然是那種學習态度十分端正、奈何力不從心、只能淚眼汪汪喊一句臣妾做不到的典範。

她的教材還沒領,只能拿着一個筆記本擺在桌上跟着記,更像是在聽天書了。

瞌睡蟲都快鑽進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她都撐着最後一點意識不肯趴下來。

腦袋一點一點往下墜,每每到了最後一刻又能立馬起身擡頭,打個哈欠、揉揉眼睛,重新開始諸如此類的循環。

除了看出這位新同學的個人作風很符合十九班整體的廢柴氛圍之外,同學們很快發現兩人之間沒什麽值得深挖的八卦,興致缺缺地把注意力收回來。

時憂對周圍人的目光并不知情,滿腦子都在和睡神作鬥争。

正是八月末,高溫的侵襲避無可避,肆虐渝城的每一個角落,唯有開着冷氣的室內算是一方安寧天地。

恭中的教室硬件設施精良,六十幾平米的教室配備了三臺挂式空調,即使在容納四五十人的情況下依舊能持續制冷。

這樣相對舒坦的環境顯然是滋生困意的溫床。

她盡可能把注意力放在黑板投影的PPT上。

奈何眼皮沉重,腦袋如同海上敗落的旗幟一般,極其緩慢下墜,支着下巴的手也一點點垮下來,肘部往兩邊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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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片刻,猛然撞到旁邊玩手機的人。

時憂意識不清,沒料到始作俑者正是自己,反而還以為是穆嘉翊好心推了她一下。

她頭腦發懵,一激靈清醒了。

在以往的學校,她經常和同桌互相提醒,以免對方在重要的課上睡着。

時憂下意識擦了擦嘴角,拍了拍臉,尴尬地笑笑,很小聲對旁邊說,“謝謝啊,差點睡着了。”

“?”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身邊的少年明顯一愣。

視線沾着莫名的情緒,他涼涼掃過來一眼,突然別過臉短促地哼笑了聲。

接着踹了腳自己身下的椅子,在刺耳的聲音下拉開兩個人的距離。

臺上正在講課的王勝仔“嘶”一聲,停下來瞪着這邊看,穆嘉翊自知理虧地關了手機。

時憂這會兒算是徹底清醒了。

她沒敢繼續睡,下周一回來就要開學考,得加把油跟上這邊的進度。

就是穆嘉翊……突然坐這麽遠幹嘛。

最後一節課的放學鈴聲響,剛剛還在課堂上毫無生氣的一群人頃刻間如鳥獸散。

靠走廊坐着的幾個男生直接踩上桌子跳牆而出,發出一陣晃蕩而致的咣當聲響。

講臺上新來的英語老師往那兒看了一眼,秀氣的眉毛泛起淡淡的褶皺,最終還是默默低頭收拾教案。

離開前看了最角落的時憂一眼,頓了一下,接着走過去,“你是新轉來的同學吧?”

時憂訝異地擡頭,牽起嘴角,“是的,Miss田,我叫時憂。”

她聽王勝仔說,教英語的田老師也是這學期新接手理十九的。

“我知道,聽說你是去年世紀杯演講的金獎,小姑娘這麽厲害?”英語老師把垂落的長發別在耳後,輕聲誇贊着。

時憂一下子紅了臉,“我水平有限,拿獎運氣成分居多。”

老師笑着不語,又問:“你還沒書是吧?先拿着我這本吧。”

時憂愣一下:“啊……那好,真是謝謝老師啦!”

年輕的女老師個子小小的,辦事态度頗有些說一不二的意味。

她塞給時憂一本人教版教材,又輕聲細語關心了她兩句,這才拿着教案和包包離開。

拿着寫滿老師筆跡的教科書,時憂開心地翻了翻,往邊上看一眼。

穆嘉翊這個時候剛醒,十有八九還是被她們突兀的對話給吵醒的。

時憂把書拿到他眼前晃,興致昂揚道,“我有書啦!”

少年神态懶怠地看過來一眼,對她突如其來的搭話感到莫名奇妙。

“你不是也沒書?咱們到時候可以分着看。”

時憂不顧他異樣的目光,也沒打算得到這人的回複,哼着小曲開始收拾書包。

一聲哼笑從前排傳過來,蔣糾反着跨坐在椅子上,饒有興味開口,“他會看書?那還不如看學校裏的那只大黃上樹!”

穆嘉翊的書領完之後就塞到桌肚裏,自此之後再也沒拿出來問世,經歷幾次考試移桌之後就不知道丢哪去了。

“對了,時憂同學,我叫蔣糾,草頭将軍的那個蔣,糾就是——哎,阿翊你踹我幹嘛!!”

話還沒說完,屁股下的椅子慘遭重擊,蔣糾揚聲叫喚。

“走了。”穆嘉翊不耐煩的聲音響起,時憂擡頭看,身邊的人已經擡步離開。

後門似畫框般把她的視線定格住,少年精瘦的背影成為畫面的主體,教室外遼遠藍天和繁茂的黃桷樹成為亮眼的背景板。

時憂默默收回眼,幫蔣糾把沒說的話補充完整,“我知道,糾正的糾!不過,大黃是誰……”

“就是學校後山一只貓,長得和阿翊特像!”蔣糾樂呵呵笑了笑,朝她揮手,“不說了,我也走了啊!”

時憂點點頭,獨自在教室收拾東西,接着也起身去吃飯。

什麽樣的貓會長得像人呢。

可惜她對學校不太熟,還不知道後山在哪兒。

還沒正式開學,學校裏只有提前展開補課的高二和高三。

食堂的人流相比平常松散不少,穆嘉翊邁上通往二樓風味餐廳的自動扶梯,身後的蔣糾垮了兩三步,在他後一階停下。

“翊啊,現在就咱倆了,你不說說你和那小仙女怎麽認識的?”蔣糾勾上他的肩膀,賊兮兮地問。

穆嘉翊睨他一眼:“說名字。”

“就你新同桌,時憂啊!”他沒輕沒重拍了他一下,語氣激動,“我靠,笑起來那酒窩,可愛死了!”

在蔣糾抑揚頓挫的描述中,穆嘉翊眸光微動,略有失神。

自動扶梯安靜運轉,他們被長梯送至最高處,正好能瞥見不遠處從教學樓走出來的一個嬌俏身影。

穆嘉翊視線停留片刻,差點沒注意到腳下已是自動扶梯的盡頭。

不疾不徐邁了個大步子,這才回應蔣糾最初的問話,“不熟,你見過。”

“開玩笑吧,我哪見過這麽漂亮……”話說了半截生生打止,蔣糾像是打通任督二脈一般,回憶起前幾天在臺球廳的場景。

“就上次揪着易馳生耳朵把他扯走的,他女朋友?!”

“也不對吧,那晚上講起這件事,他還叫我別放屁,說這是他祖宗!”蔣糾摸着下巴思索,跟着穆嘉翊走進食堂,“他在追人家吧,我估計是的!我靠,我他媽以前還覺得你和易馳生都不喜歡女的呢!”

“不知道。”穆嘉翊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未免皺眉,“你嘴裏到底能不能吐出一句象牙?”

“你他媽別拐着彎罵我啊!你看看你,對待姑娘總是擺着張撲克臉,人級花前段時間來找也這樣,真是!”

穆嘉翊在他的嚷嚷聲中點了份幹鍋炒雞,有些不耐煩了,“說名字。”

蔣糾:“你不會不知道級花是誰?”

穆嘉翊扯了扯嘴角,前段時間來找他的女生這麽多,他怎麽知道哪個是級什麽花。

“就是隔壁文科二十的袁可琦啊,”蔣糾徹底被他折服了,“聽說她最近惹了點麻煩,職高那幾個混混周末要來找,你去不去?”

穆嘉翊回答得很果斷,“不去。”

“為什麽不去啊,人家明顯對你有意思!”

“關我屁事。”

是個人遇到麻煩都讓他去幫,怎麽,他穆嘉翊是恭中安保大隊隊長啊,一天天的還需要守護學校和平?

蔣糾奇怪地看他一眼,“你這人,世界上還有你在意的異性生物嗎?”

穆嘉翊低聲“呵”了句,沒搭理他,回答蔣糾的是窗口裏食堂大媽的高喊聲,“這是297號的幹鍋炒雞!”

穆嘉翊起身去端,發現今天食堂大媽手沒抖,這才揚了下眉梢,清冽嗓音終于染上些情緒,“謝謝嬢嬢。”

“……”

蔣糾在旁邊罵了聲操,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沖動。

他懂了,能讓這人在意的異性估計就只有食堂的打飯嬢嬢。

夜幕降臨,時憂下了晚自習打開手機,點開是易馳生之前發過來的一大段消息。

「今天有訓練,你下了二晚先回。」

「咱們家近的很,你自己知道怎麽走吧?」

「算了,你這麽蠢,坐輕軌算了,咱們學校附近就有一個站,這點路你應該會導航吧?」

「時憂,聽到了嗎。」

「你他媽回消息啊。」

「回消息。」

……

時憂挨個看完,太陽穴突突直跳,她弟真是越來越沒大沒小。

她秀氣的眉頭緊擰,氣沖沖地打字。

「知道了!」

「誰上課能看到消息啊,有病。」

時憂關了手機就繼續收拾書包,臨走前不禁側了側眸。

穆嘉翊沒來今天的晚修,她旁邊的座位空空蕩蕩。

他真不學習嗎?

但怎麽看起來……也不像個壞學生啊。

時憂默默幫他把椅子扶正,推到桌子下,剛準備走,前面的女生正好回頭,“時憂,咱們一起走吧!”

時憂頓了兩秒,欣欣然揚起一個笑,“好啊。”

“你應該還不知道我名字吧,”散着長直發的女生自來熟地挽住她的手,“我叫宋熙西。”

“我知道的呀,”晚修的時候因為沒課本,時憂無事可幹,是宋熙西遞過來兩本練習冊,“封面上有寫,你的名字很特別。”

而且,時憂一天下來沒少見她和前面的蔣糾吵嘴,對她印象很深。

宋熙西豪爽又火辣,是個典型的渝城姑娘。她覺得這樣的女生還挺有意思。

“你打算直接回家?”宋熙西問,“要麽我們一起去買點東西吃吧。”

走讀生不用上晚三,她們這個點剛好能吃頓夜宵。

時憂中飯和晚飯都沒吃多少,此刻還挺餓的,又想到能和新朋友促進友誼,她當機立斷點了點頭,“好呀。”

“不過我對學校附近不太熟,跟着你走吧。”

“不用出學校,後山全是吃的。”宋熙西擠擠眼睛笑,“很近的,我帶你去。”

時憂想起早上在蔣糾口中聽到過這個詞,不禁彎了彎眸,“聽說那兒還有一只黃貓,和穆嘉翊長得很像?”

“像個屁,你別聽蔣糾胡謅!就是氣質差不多,你懂吧,就那種高冷得要死,摸都不能摸一下的那種!”宋熙西誇張地皺了皺鼻子,“平常遇不着,餓了才會出來,而且只找熟人,別的人都不搭理!”

她說完這一堆,突然正色,“穆嘉翊也這樣,脾氣壞得很,你以後少搭理他。”

“啊,還好吧?”時憂歪着腦袋思考了下,目前為止的相處來看,他還挺好說話的。

今天還提醒自己上課不要睡覺呢。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在那之後他一下子把距離拉得很遠。

“他能算還好?”宋熙西音調上揚,緊接着湊到她耳邊講,“恭中閻王,聽說過沒?”

這位的脾氣是恭益中學出了名的差,臉臭沒耐心,平常不會主動找事,但有人惹到他,絕對不是簡單打一頓這麽簡單。

聽說這暑假還有人見他進局子了呢,最後是被王勝仔罵着帶出來的。

這些事跡宋熙西都沒和時憂講,怕吓着她,只是重複道,“他可是公認的閻王,你還說之前見過他呢,難道不覺得嗎?”

宋熙西突然壓低地聲音落在耳邊,時憂把那個稱號細細在心中品讀一番,板着張小臉,似在分析什麽重大疑難問題。

……顏、王?

就是說他顏值高,特帥?

對上宋熙西正經的神色,時憂雖然不明白話題為什麽突然從“罵他脾氣差”轉變為“誇他長得好”,還是跟着緊抿着唇,神色嚴肅。

良久,她終于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我也覺得。”

時憂真誠補充:“覺得他是挺帥的。”

宋熙西:“……啊?”

不是,她倆難道不在一個頻道上?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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