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國慶
大概是天公作美, 一同迎接國慶的喜悅,連綿秋雨在九月份已經不再造訪,晴朗與多雲的天氣穿插着來臨。
渝城雖漸漸回溫, 一日之內的溫差卻格外大。清晨起來還是清清爽爽的初秋,到中午左右就熱成了炎夏,幾小時之後的晚上又開始刮起陣陣陰風,着實惱人。
這時候, 穿什麽、怎麽穿就成了生活上的一大難題, 走在學校裏打眼看去, 各個季節的校服眼花缭亂。
有穿短袖T恤的、長袖襯衫的、棒球服外套的、加絨衛衣的, 更誇張的還有冬季的沖鋒衣和薄款羽絨服。若是按照這樣穿一天, 要麽熱成狗,要麽凍成冰。
真要命。
時憂心想這也是門學問, 得好好請教下穆嘉翊,目光觸及他的那一刻倏然什麽也說不出口了。
——這人天天穿着薄薄的短袖,是不是從來就不知道冷啊?
她鼓了鼓臉頰, 實在不能理解, “病才剛好,又不好好穿衣服。”
“白帶你去醫院了。”時憂不滿地嘟囔。
住院那天, 房間裏除了兩張病床外還有一張折疊陪護床。
時憂偏偏放心不下,非要在他們倆之間搬個凳子坐着, 左看一下、右看一下, 盯着兩個人的吊瓶不肯睡。
易馳生精神狀态不好, 白天裏又是打架又是訓練的,早就累了, 睡得特別死。
而穆嘉翊向來失眠, 被時憂這種瞎操心的行為弄得更加睡不着。
兩個人誰也勸不動誰, 湊在一起玩了兩個小時的開心消消樂。
穆嘉翊都給玩煩了,時憂還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困了你就睡呗,我給你們守着呢!”
一到晚上就這麽興奮,不是夜貓子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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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天天上課小雞啄米樣兒地打瞌睡。
聽到她對自己只穿一件短袖的行為頗有微詞,穆嘉翊只是冷着臉勾了勾唇角,輕哼一聲,“也不看看我的外套在誰身上。”
時憂心虛地緊了緊身上的外套,像是怕他反悔把它要回來,一邊小聲嘀咕,“就借一上午嘛,忘記帶了。”
“主要是平常也不見你穿啊,就把衣服放在桌肚裏,反正也是浪費,還不如給我臨時保保暖。”
她摸了摸外套挺闊有型的材質,明顯感受到這又是哪家大牌的限量款,又看了看他身上同系列的黑t,“不過,你最近怎麽又沒穿校服了?”
似乎上次誇了他兩句之後,穆嘉翊就心血來潮換上幾天。
後來他莫名其妙鬧脾氣的那段時間裏,穿的就都是自己的衣服了。
“雖然你這種行走的衣架子吧,穿啥都好看……但在學校多少也得遵守點校紀校規,是不是?”
時憂曉之以理,動之以情,“你想想,天天穿常服也會審美疲勞呀,校服絕對更适合你!”
“……”穆嘉翊太陽穴跳了兩下,聽得頭疼,“你上輩子是幹傳銷的?說話一套一套。”
本來有個王勝仔在他身邊天天念叨就算了,怎麽她也開始了。
時憂還執着不解地繼續勸着,穆嘉翊已經不耐煩地轉過臉。
不過,兩秒後又伸手把挂在少女桌子旁邊的書包拎起,塞到自己桌肚裏。
時憂高頻且持續的話音突然戛然而止,看着他的動作,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诶,你又準我用你桌子了?”
“剛好有位置。”他硬邦邦地解釋。
穆嘉翊沒有書,也沒有包,過來上學的全部家當就是幾臺電子設備。
直到前段時間把時憂的書包趕走,這件他并不會穿的衣服霸占了整個桌肚,還讓時憂悶悶不樂了好久,覺得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和她拉開距離的。
不過現在——
穆嘉翊的燒好了,腦袋也不糊塗了?
她就說嘛,自己熱情又友善,怎麽可能有人不願意和她玩呢。
話題岔開老遠,時憂也懶得管他穿校服的事情了。她收回目光,把身子縮在他的外套裏,哼着小曲繼續寫英語周報。
國慶假期的最後一個晚自習,班上氣氛很是浮躁。
就連一心要準備月考的時憂都有些心猿意馬。
一道電磁場大題讀了兩邊都還沒建立好模型,她擡頭往前面瞧,宋熙西和蔣糾隔着一個走道還不忘聯絡他們的革命友誼,在互怼和嘲笑中激情讨論接下來的國慶假期。
他們的同桌,郁風林和溫芙這兩位典型學霸,也沒像她一樣緊巴巴地摳搜着這點時間學習,反而在吵鬧環境中泰然自若地看着語文報和地理雜志。
也對,就算他們不學,考試也比她有把握多了。
時憂愁眉苦臉地舒了一口氣,手機正好震動兩下,本來打算偷偷摸摸翻出來看一眼是誰發過來的消息,身後不設防有過一個人影。
她心跳漏了一拍,擡頭看到穆嘉翊才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咬着牙怒道,“你吓死我了!”
穆嘉翊掃了眼她的動作,了然地點點頭,嗤笑一聲,泰然自若地把手裏的平板翻書一樣翻開。
對比起來,她偷偷摸摸、戰戰兢兢的動作顯得荒唐又搞笑。
“——你瘋了?”時憂瞪大眼,不可置信,“你從哪兒來的平板?”
“辦公室拿來的。”
他下巴朝那個方向揚了揚,在時憂更加疑惑的目光下進一步解釋,“平常放那兒充電。”
“?”時憂瞳孔放大,“你沒搞錯吧?”
“你放在那兒,大家還以為是哪個老師的,根本沒人管。”穆嘉翊毫不擔心,“還有監控,安全得很,不怕丢。”
時憂瞠目結舌,嘴唇張合兩下,最後只是問,“那、那你這麽嚣張,不怕仔仔晚自習過來啊?”
就王勝仔管班的那個佛系态度,穆嘉翊壓根沒帶怕的,“今天要是沒他的課,絕對找不到他人。”
“……”
時憂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實在是沒他這個膽子。
似乎她呆滞的模樣太搞笑,穆嘉翊倏然牽起唇角,饒有興致問她,“看不看電影?”
“電影?行啊,咱們看哪——”
時憂猶豫片刻,一句話剛說出口,冷不丁看到窗外一道人影,整個人被吓了一跳,随手拿上自己的物理練習冊蓋上去。
——王勝仔竟然來了!
他從教室後門走進來,明明身材圓胖的一個人,腳步輕得跟貓一樣,一點聲音都沒有。
時憂眼觀鼻鼻觀心拿起筆,裝模作樣開始寫寫畫畫,王勝仔語重心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我都看到了,還藏什麽藏……”
她腦袋一片空白,思索着“坦白從寬,抗拒從嚴”,要不要自己拉着穆嘉翊直接招供了。
起身的動作下一秒被她急急打止,王勝仔勾着身子把蔣糾桌肚裏的手機撈出來,慢悠悠地“哼”了一聲,“蔣糾,又是你小子!”
不是他們。
吓死了。
時憂驚魂未定地喘着氣,呆愣愣地扭頭去看穆嘉翊。
對方揚着唇角戲谑地扯了扯,壓着嗓音同她低聲說話,“動作再大點就真露餡了。”
蔣糾果不其然又挨了一頓罵,王勝仔再次在講臺上發表了關于勸學的長篇大論,最後總結道,
“我知道你們放假以後的月考不以為意,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到了高三有你們愁的!總之,國慶節都別光顧着耍了,咱們班好歹也好嘗一嘗鹹魚翻身的滋味吧!”
“……”
鹹魚們的心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裏去,在底下亂七八糟點了幾下頭,終于在下課鈴響的那刻把王勝仔忽悠走了。
一時間作鳥獸散,班上又恢複了剛才吵吵嚷嚷的狀态,蔣糾發出來的哀嚎聲最為凄慘。
時憂這才敢把手機從書包裏拿出來,點開看看沒看到的消息。
宋熙西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小憂,咱們過幾天一起出來玩兒吧,國慶節好多店做活動……”
“行啊,”時憂一口應下,“你要是有時間了叫我一聲,我都——”
話音在這兒戛然而止,時憂突然從手機裏擡起頭來,臉上和表情震驚又尴尬。
“怎麽了?”宋熙西問。
時憂啞然張了張唇,良久才慢吞吞開口,“我之前的同學要來渝城找我……”
“那就帶她一起來呗,”宋熙西不假思索應着,見到她這副模樣突然想到什麽,整個人頓在原地,“——等等!男的女的?”
她雙眼放着八卦的光芒,一個勁地湊到她面前,“你這語氣,是不是男生啊?!”
時憂點點頭,表情不解又苦惱,“是……”
“——!”
急切的追問聲傳來,“我靠!我靠靠靠!他專門來找你的啊?!”
“快和我說說,他是不是對你……”
宋熙西拖腔帶調地八卦着,一邊激動地晃着時憂的手臂。
“什麽和什麽啊!”時憂捂住她的嘴,滿臉通紅地瞪她一眼。
兩個女生的音量由正常變得很小,最後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聲響在穆嘉翊耳邊模糊傳來。
耳機裏開心消消樂的歡快音效聲突然停住。
穆嘉翊動作一頓,抵在平板外框的指節壓得泛白。
“沒聽見仔仔剛說了什麽?”少年倏然冷不丁在旁邊插話,“國慶在家好好學習,聽得懂麽?”
“?”
熱熱鬧鬧的氣氛被他一盆冷水澆下來,宋熙西惡狠狠咬着牙,敢怒不敢言,只是嘟嘟囔囔地和時憂咬耳朵,“嘁,你看他又抽什麽風!年紀倒數第一還好意思說我們……”
“就是就是!”時憂壓根不怕他似的,一邊點頭一邊正常音量應和,“年級倒數第一還好意思說我們!”
穆嘉翊冷着臉“哼”了聲。
音色沉沉地開口,“把‘們’去掉。”
說的就是你。
他別過臉在心裏補充。
在□□上找時憂的男同學叫成智銘,是去年時憂和易馳生待在湘北念高一的同班同學。
時憂對他印象很深,因為成智銘是他們班成績最好的,各科老師眼中的好苗子,人也文質彬彬、耿直友善,和班上同學的關系都不錯。
易馳生對他也記憶尤深,全因為這書呆子每次打球都打不過他,還上趕着找虐同他一起。
他一開始還不明白這種學霸怎麽看得上和他耍在一起,直到發現他有意無意投向時憂的目光,心裏一下子門清兒了。
原來又是一個想當他姐夫的。
還這麽執着不懈和他套近乎呢。
不過這件事情易馳生沒告訴時憂,成智銘自己肯定都慫得不敢表白,他就沒必要挑明出來給時憂徒增煩惱了。
想着他們在湖湘那邊待不了多久,易馳生整天看戲似的觀察他怎麽笨手笨腳地在時憂面前開屏獻媚,回到渝城之後更是沒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
——誰他媽知道,這人還能追到渝城來啊?
他們國慶應該也沒幾天假吧,都高二了,撐死五天的一次休息,他都千裏迢迢來這邊,要說他單純是來旅游的,狗都不信!
“怎麽辦呀,到時候咱們帶他去哪兒玩?”
成智銘來的前一天晚上,時憂還一無所知地和易馳生規劃着如何招待遠道而來的前同學。
“玩兒個屁,我明天和蔣糾他們一起去俱樂部,早就訂好了!”易馳生一口回絕。
他在心裏思量了一下把時憂放在穆嘉翊身邊和成智銘身邊哪個更危險,最後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你也別去,跟我一塊兒去找他們玩兒。”
大老遠的,誰知道成智銘這次是不是有備而來。
去俱樂部有穆嘉翊一起又怎麽樣,他自己也在場,絕對不會讓這人碰他姐一根頭發。
“不行,”時憂板着小臉一本正經地開口,“你這人怎麽這樣啊,他好歹也和咱們同窗一學期呢……”
他們姐弟也算是渝城本地人,于情于理應當盡一下地主之誼。
“同窗又不是同床,”易馳生吊兒郎當地打游戲,“也就你把誰都當做朋友,對方心裏的小九九你知道麽!”
“……”時憂以為他是在貶低成智銘的人品,砸過去一個抱枕,怒沖沖關上了房間門,“有病!”
最後是時憂一個人去見成智銘的。
國慶的解放碑商圈車來人往,路邊到處挂着小紅旗,随着秋高氣爽的清風獵獵飄揚。
再次見面,成智銘變化了不少,原來的黑色小方框眼鏡換成了半框細邊的,頭發留長了些,似乎是特意打理出了三七分的形狀,和從前短短的平頭截然不同。
“變帥了不少啊!”時憂笑着打趣,末了又奇怪,“你怎麽一個人出遠門呀,幹嘛不叫澄澄她們一起?”
祝澄是時憂在湖湘念書時最好的朋友,她就是以為祝澄也會一起同行,前幾天才一口答應下來的。
成智銘撓了撓頭,磕磕巴巴解釋,“就……就覺得好不容易放個假,當然得出門走走。”
時憂見他這樣也沒多問下去,興致勃勃招呼他出發,“其實我對渝城也不算特別熟,但有幾個地方是必去的,走吧走吧!”
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們把渝中區幾個比較著名的地點逛了個遍。
時憂和他在一起并不拘束,壓根沒把自己放在導游和陪玩兩個身份上,遇見什麽好玩兒的,每次都精力充沛沖在最前面。
行程的來回主要靠軌道交通和步行,時憂這段時間在這裏待慣了,對于山城起伏跌宕的8D地形毫無怨言,倒是成智銘最後有些氣喘籲籲。
“時、時憂……”站在皇冠大扶梯的臺階上,成智銘終于有機會能夠休息片刻,他搭着扶手,躬身喘氣,“咱們等會兒……直接去吃飯吧,我、我有點點累了……”
“啊,”站在他前面的時憂正昂着腦袋打量腳下這個一望無際的特色交通,這會兒才收回目光,終于想起今年的主要目的,“行,主要是陪你逛嘛。”
她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後腦勺,這才發現自己似乎疏忽了成智銘的感受。
接下來的時間裏,她有意跟着放慢了腳步。
但她沒想到的是,慢吞吞走路讓她走出了一種跟着婆婆公公們在公園遛彎的既視感,到了吃飯的時候更是有些尴尬——
成智銘作為一個湖湘人,竟然一丁點辣都吃不了!一丁點都不!
畢竟也是許久未見的前同學,時憂什麽也沒說,勉強揚着笑臉陪他一起。
兩個人單獨坐?蒊在飯桌上,面前是她吃不太喜歡的西餐,而成智銘斯斯文文地把着刀叉,一副如魚得水的模樣。
高調奢華的西餐廳內樂聲悠揚,服務生臉上的微笑标準得像是經過了複制粘貼一樣,明明是安靜優雅的氛圍,卻拘束得讓人渾身不自在。
一頓飯差不多快吃完,時憂的興致一路跌倒了谷底,成智銘對此渾然不覺,總覺得還趁着現在這麽好的環境說些什麽。
他飛快地擡起眼掃過時憂,想到自己接下來要開口的話,臉不自覺地紅了,手心不禁開始冒汗。
成智銘撓了撓頭,終于鼓起勇氣,“其實,時——”
聲音是顫抖的,連名字都沒來得及叫全,時憂呆愣地擡起頭,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
“抱歉,我接個電話。”她也沒避着,就在桌上按下了接聽。
耳邊傳來一片吵吵嚷嚷的聲音,宋熙西在其中開口,“紅鼎國際的逢幸俱樂部,小憂你快點來呀,我們這兒鬥地主五缺一呢——順子!”
“……”時憂在電話這頭好笑地扯了扯嘴角,“五缺一,鬥地主不就只需要三個人?大家夥的不都在那兒嗎,就算易馳生玩不懂紙牌游戲,你們也肯定能湊齊三個人吧?”
“別提了,現在就我、蔣糾和郁風林三個人打,郁風林覺得無聊,玩完這把就不肯來了——我靠我靠,我還沒出——總之你趕緊過來嘛!”
“我在這兒陪之前的同學旅游呢。”時憂當着成智銘的面說,又疑惑地眨了眨眼,“穆嘉翊呢,他不玩兒?”
“他——?”宋熙西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他死活不肯來。”
末了又陰陽怪氣補充道,“在旁邊配音呢!”
“?”
時憂哭笑不得地開口,“鬥地主還需要配音嗎?”
“誰知道他!這閻王今天也是一副臭臉!”宋熙西清點手上的牌,嘴裏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說些什麽,還能聽見對面蔣糾催她出牌的聲音。
宋熙西在時憂看不見的地方瞪回去,最後催促,“叫上你同學一塊過來呗,反正都是同齡人,俱樂部好多能玩兒的!”
時憂看了成智銘一眼,有些猶豫,“可是……”
話音未落,電話對面冷不丁傳來一個熟悉的少年音。
聲線清冽又冷淡,還帶着頗具他個人氣質的懶怠感。
揚聲器傳來的聲音中,穆嘉翊正模仿着記憶裏的音調,拖着慢悠悠的調子不耐開腔——
“快點啊,等得花兒都謝了。”
“……”
這音配的,還真是恰如其分。
作者有話說:
謝謝大家評論~看到之後覺得好幸福啊~
晚八點還有一次正常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