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多年後。

周五清晨,淩川被胃部的一陣絞痛給折騰醒了。

迷迷糊糊地摸到了桌上的手機,給老板請了個假,老板很快就回複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

淩川瞪着天花板,感覺吊燈還在那轉呢。

昨晚上同事結婚,他作為伴郎,各種擋酒,被灌了至少三種以上的雜酒,吐了個天昏地暗。

都不知道是怎麽回的家。

在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胃裏還是難受,他拿出體溫計量了一下,居然有三十八度二。

難怪全身軟綿綿的使不上勁。

淩川穿好衣服簡單洗漱了一下,叫了輛快車。

明明是四月份的天,一出門卻感覺涼飕飕的,淩川又縮回去拿了件秋羽絨。

淩川面色慘白,滴滴司機一臉擔憂地看着他,“你沒事吧?”

“沒事。”淩川裹着外套還是覺得全身發冷,這種熟悉的感覺,估計又是腸胃炎。

自從來了S市之後,淩川就自己在外邊租了個房子,沒有老爸老媽的照顧,一日三餐不規律,不知道什麽時候得上的胃病,動不動就抽一下,反正一年至少得上醫院報道兩次。

最嚴重的一回是去年夏天,無節制的吃了六根冰棍,結果第二天疼得差點背過氣兒去,連床都爬不起來,後來打了個同事電話,把他背下了樓。

所謂不作死就不會死,淩川都已經很久沒碰過冷飲了,卻還是敗在了那幾碗黃湯上。

市區的醫院簡直就是修羅場,挂號窗口排隊的人比奶茶店的托還要多,都夠去賽龍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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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川疼得連背都挺不直,艱難地呼吸着,期間還不停有大爺大媽插隊,搞得他頭痛欲裂。

挂好號之後,還要去另外一棟樓做抽血和B超。

淩川皺着眉,步履艱難,胃裏一陣一陣像有鈍刀在刮,攥着檢驗單的骨節有些發白。

走進電梯後,淩川倚靠在了轎廂上,額頭上細汗密集,腿腳發軟,面色慘白。

陸續進來了七八個人,電梯響起了超重的警報聲。

他有些脫力地垂下了腦袋,一只手握着拳,抵着胃部,試圖減輕一些疼痛。

“江醫生,不好意思了呢。”電梯員用甜美的聲音跟外邊的人打了個招呼,但引起淩川注意的并不是她的聲音,而是她喊的人。

淩川一直以來對江這個姓就特別敏感,目光立即掃了出去。

電梯門口站着的男人身形修長,熨燙妥帖的襯衫紮心西褲裏,修飾出他強健的體型,白大褂敞開着,穿出了高端定制款風衣的效果。

當目光掃到那人臉上的那一刻,淩川感覺呼吸一緊。

時間就仿佛靜止了一般。

一次性口罩遮住了那人的半張臉,烏黑的發絲向後梳理得一絲不茍,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眉心微蹙,漆黑的瞳孔深不見底,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

“沒事。”帶着口罩的江醫生很低的回應了一句,視線從淩川的臉上一掃而過。

就只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瞥,淩川的腦海裏已經自動勾畫出了他精致的五官。

一定是他。

不會錯的。

這張令他無法自制,魂牽夢繞的臉。

那麽清晰,那麽熟悉。

電梯門緩緩合攏。

淩川目光一凜,這才從靜止的時間中脫離出來,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撲向那道即将關上的門。

那間隙只有五公分都不到,淩川還是奮不顧身地伸出了手去扒住了門。

傳感器感應不及,厚重的電梯門夾住了他發白的骨節。

與此同時,外面的人也迅速反應過來,按住了電梯按鈕。

淩川身後的電梯員驚叫了一聲,趕緊也從裏邊按了開關。

好在電梯門迅速分開了。

江恺瞪圓眼睛,怔楞在了原地。

電梯門還沒完全打開,一個修長的身軀就撲進了他的懷裏,就像是一只與主人多年未見的大型犬。

大型犬用力過猛,江恺禁不住後退了兩步,大腿撞在了停在走廊上的一臺活動病床上。

滾燙的身軀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這種熟悉的感覺只會來自一個人。

江恺偏過頭拉下了口罩,無比溫和地在他耳邊說道:“都沒看清就往我身上撲,不怕認錯人啊?”

聽見這久違的聲音,淩川的鼻尖立馬就酸了。

他很想說,我可是光看個發旋都能認出你來的。

但現在江恺的發型變了,發旋也沒了,他是憑眼睛認出來的。

江恺的眼睛特別好看,笑起來很勾人。

“我不會認錯你的。”淩川啞着聲音說,眼淚已經控制不住地奪眶而出。

這麽多年,所有的思念,驚慌,焦慮,委屈,悲憤,恐懼,絕望在這一秒通通都湧了上來,仿佛是要在這一個擁抱中全部宣洩出來。

無數的話語哽咽在喉,最終只化成一句破了音的,“江恺,我好想你。”

江恺的眉眼頓時彎成了一個好看的弧度,原本撐在床沿上的右手用力地扣住了淩川的腦袋。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淩川喊他的全名。

認真中又帶着一點撒嬌的語氣,他的心瞬間就軟化了。

電梯裏的人都沒搞清楚情況,面面相觑。

江恺被淩川勒得有點喘不過氣,只能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電梯員不用擔心。

電梯門在淩川的身後緩緩合上,發出了一聲悶響,走廊裏有人走過的腳步聲,還有器械車車輪滾動的聲音。

但這一刻,淩川只聽得見江恺在他耳邊的輕聲細語,“我也想你。”

路過的保潔阿姨看到這番情景,忍不住關切道:“江醫生啊,這是怎麽了?”

“太久沒回家,小孩想我想得哭了。”江恺寵溺地笑着,揉了揉淩川後勁處的碎發,很短,摸着有些刺手,又有點癢。

保潔阿姨平常看江醫生都是不茍言笑,從沒見過他笑得這麽開心的樣子,也是呆了一下,拎着拖把識趣地走開了。

大型犬聽見談話聲趕緊埋下了頭,把眼淚都蹭在了江恺的白大褂上,然後才依依不舍地推開他,垂着目光憋屈道:“誰是小孩啊?”

江恺看見他通紅的眼眶,又想笑又無奈,伸手抹掉了他眼角的淚痕,“我對你的印象還停留在十七歲的時候,一時沒緩過來。”

“你還好意思說,當年一聲不吭就走了,你……”

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擔心你,知不知道我多怕再也見不到你……

但是這些話他不敢說,最後只是風輕雲淡地說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爸媽經常念叨你。”

“我抽空過去看看他們。”江恺笑了笑。

淩川呆呆地望着他的笑容,總感覺這一幕特別特別的不真實,簡直像是在做夢。

是的。

他曾經無數次的夢見回到高中,跟江恺一起上學時候的那段時光。

每次都恨不得睡死過去,再也不要醒過來。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指,才敢确定,這真的不是夢。

江恺。

真的真的真的,就站在他的面前。

活生生的。

而且……還是那麽帥啊。

不不不,更帥了。

江恺看着淩川蒼白的面色,擔憂道:“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看見你一激動,胃都忘記疼了。”注意力分散之後淩川就又覺得胃裏一陣痙攣,但他現在興奮得冒汗,顧不得別的,只想多看兩眼眼前的這個人。

江恺看了一下他手裏的單子,“那你先去做檢查,我這馬上還有個手術要做,晚點再聯系你。”

“嗯。”淩川點點頭,江恺轉過身剛想走,淩川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一連串地說,“號碼號碼手機號碼!”

江恺笑笑,“我就在這,又跑不了。”

說着,從口袋裏抽出一支中性筆,在淩川的手心裏寫上了自己的手機號,還在尾號後邊畫了張笑臉。

淩川看着手心裏熟悉的字體,嘴巴都快咧到耳後根去了,怎麽走到驗血窗口的也不記得了,醫生給他抽血的時候都有點懵了,覺得可能碰上了個傻子,全程都在傻笑,于是反複交代他一個小時後得過來取報告。

興奮歸興奮,身體還是很虛弱的,淩川走路的時候明顯感覺腳步沉重跟拖着五十斤鐵似的。

全部檢查都做完以後,門診醫生确診是由細菌引起的腸胃炎,伴随着發燒的跡象,吃完藥以後還需輸點滴。

醫院床位緊缺,他只能坐在醫院的輸液大廳裏。

給他紮針的個實習的新護士,身後還跟着護士長,小護士看着有點緊張,動作都不連貫,第二針才戳準靜脈,紅着臉不停地跟淩川說抱歉。

“沒關系,不疼。”淩川揚起嘴角投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小護士從口袋裏掏出兩顆話梅糖遞給他。

“謝謝。”淩川剝了一粒塞進嘴裏,此刻就連話梅糖都吃出了甜甜的味道。

“不客氣,你好好休息。”小護士笑着說。

淩川也想好好休息,可條件不允許。

旁邊坐着個四十多歲的大嗓門的胖大媽,打電話跟開了喇叭一樣,震耳欲聾,對面還有個大叔,一直在咳嗽,還是帶痰的那種,像是卡在喉嚨裏出不來,光聽着就直泛惡心。

他坐在椅子上發楞。

這會江恺忙着做手術,他不敢打電話過去,想着發條短信過去問問他什麽時候下班,猶猶豫豫半天還是删掉了,這會在忙,肯定得不到回複,還不如晚點再發。

淩川想了想,點開了微信,試着把江恺的手機號添加進去,看到名叫“您這種情況我建議開個顱”的號,他就忍不住笑了。

再瞅一眼江恺的微信頭像。

簡直要激動得就地打滾了,要不是身在醫院,還吊着點滴,估計能來好幾個空翻加托馬斯全旋。

頭像就是當年他在動物園裏給江恺拍的那張逆光的背影。

雖然期間他換了好幾部手機,但這張照片他也一直存着,所以一眼就能認出來。

淩川顫抖着手指點了添加,又怕江恺不知道是他,在驗證消息裏面輸入了自己的名字重新添加了一次。

看不見江恺的朋友圈,他只能盯着頭像看,雖然這照片他都看了八百多遍了,但是作為江恺的頭像,那意義就不一樣了,他又樂得摸不到北了,對面大叔劈了叉的咳嗽聲聽着都跟交響樂似的。

淩川的心率從重新遇見江恺開始就一直處于癫狂狀态,嘴角也根本收不住,盯着頭像臉都快笑僵了。

他捏了捏腮幫子,覺得不能再這麽笑下去了,不然遲早笑暈過去。

興奮,激動,期待,全是好的情緒,眼前是明亮的光,照得他睜不開眼。

江恺還摸了他的腦袋,就像上學那會一樣,特別溫柔的。

還好昨天洗頭了。

淩川在後腦勺上搓了搓,又咧開了嘴。

江恺剛結束一臺手術回門診室,隔壁診室略微年長的李大夫就推門進來問道:“小江是不是還沒吃飯,要不要一起定外賣?”

江恺看了一眼時間,這會已經下午兩點了,不知道淩川走了沒,“不了,我不餓。”

李大夫“哦”了一聲,退了出去。

江恺換了身外套,順手看了一眼兜裏的手機,總有種預感淩川會發消息給他。

果不其然,微信上新好友一欄有個小紅點。

他笑着點了添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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