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當新歡與舊愛狹路相逢 (1)
九月初的天氣,雖然已經有些秋高氣爽的意思了,但站在午後的太陽下面,還是覺得炎熱。潘明唯脫下了西裝搭在臂彎,又擡手摘下眼鏡,揉搓着眉心。沒了鏡片的遮擋,眼中的紅血絲和眼下的青影透出掩飾不住的疲憊。
潘明唯戴上眼鏡,望了望停車場對面機場到達廳門口熙熙攘攘的人流,覺得頭更加疼了。沒辦法,今天要接一位極重要的人物,客戶就是上帝,何況這涉及一筆幾千萬元的大單。
收回視線時,餘光掃到了一輛熟悉的車。雖然從潘明唯站着的地方看不到車尾的牌號,他還是認出來那就是趙一枚的路虎。車子應該剛洗過,大概還打了蠟,龐大的黑色身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也來接人?潘明唯知道最近是自己太忙了,連軸轉地出差和加班,算起來已經有一個多星期沒和趙一枚約會過了。好在她也沒什麽抱怨,也從不打擾他工作,只是時不時發發短信,偶爾在晚上或清晨打個電話。
等忙完這個月,争取十一假期帶她去香港玩幾天,好好補償一下。潘明唯正想着,就看見趙一枚和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進停車場。确切地說,是那個男子拎着行李,大步流星地在前面走着,趙一枚在後面快步追趕着。
潘明唯一眼望去,覺得眼熟。那男子戴着墨鏡,穿一件極簡單的黑色短袖T恤,皮膚曬成古銅色,微抿着嘴,一副冷冷的神情,跟在後面的趙一枚倒是顯得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
這似乎就是趙一枚錢夾裏荷包照上的那個人——那個廣西隆口的警察?今天穿了便裝,又戴了墨鏡,幾乎認不出來。潘明唯記得當時他問趙一枚那是不是她哥哥,趙一枚回答不是,神色中帶着些溫柔,又帶着些苦澀……
“老板,牌子搞好了!”江小影從後面走過來,手裏拿着個寫着名字的大紙牌。
“噢,那我們走吧。”潘明唯迅速收回目光。
“咦,那不是枚嗎?嗨,枚!”走了幾步,江小影也看到了趙一枚,更看見了趙一枚旁邊的帥哥,忙不疊地搶過去打招呼。
此時趙一枚剛趕上了前面的男子,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正要說話,卻聽到旁邊傳來熟悉的聲音,扭頭看到潘明唯和江小影走了過來,趕緊松開抓着那男子的手。
“枚,你也來接人啊?”潘明唯臉上帶着例行公事的微笑,目光卻掃向她身邊站得腰杆筆挺的男子。
“哦,是啊。”趙一枚的眼中掠過一絲慌亂,連忙向雙方介紹,“呃……這是……我哥哥,秦揚。”
男子的雙眉一挑,似乎對她的話頗為驚訝,飛快地扭頭瞟了她一眼,但迅速又恢複了那副淡漠的神情。
秦揚?潘明唯想起了那天聽到趙一枚的電話裏提到過這個名字,原來這個人就是他的哥哥?可為什麽在廣西那次她又說不是?
“這位是我們公司銷售部的潘總,這是助理溫蒂。”趙一枚繼續介紹。
Advertisement
潘明唯主動開口,帶着不失分寸的熱情:“你好,趙先生。”
“我姓秦。”男子的聲音清朗,透着冷淡。
“哦,是秦先生。”潘明唯好整以暇地迎上他墨鏡後冷冷的目光,保持着微笑着點了下頭,又轉向趙一枚,“我們趕時間,先走了。”
“一姐,改天好好聊聊。”江小影上前親密地摟了一下趙一枚的肩膀,沖她眨了眨眼,又轉頭向帥哥甜甜一笑,這才心有不甘地匆匆趕上老板的步伐。
潘明唯往前走着,用很随意的口氣說道:“原來枚有個這麽帥的哥哥,不過他們好像長得不大像。”
“是表哥。不過也很像啊,尤其是那股子傲勁兒”江小影一副心馳神往的樣子,“又高,又帥,又酷,又陽剛……難怪枚要定這樣的擇偶标準了,原來是有這麽個樣板在……”說着說着,忽然發覺老板的臉是前所未有的黑,趕緊剎住話頭,暗罵自己怎麽能在老板面前表現得這麽花癡,一點也不專業。
出了停車場門口沒走多遠,路虎也開了出來,緩緩越過他們向右拐去。擦身而過的一瞬間,潘明唯看見秦揚坐在前面副駕的位置上。玻璃在陽光下反着光,可他還是感覺到了車窗裏射出的兩道犀利審視的目光。
潘明唯從沒有坐過路虎的副駕位置。從他第一次坐趙一枚的車起,就一直是坐後排。趙一枚每次上車,都似乎習慣性地先把手袋和外套往副駕的座椅上一扔,後來還有一次專門向他解釋過,說有人坐在旁邊說話會讓她開車分心。
他以為那個位置她是不會讓人坐的。可那不是別人,是她表哥。潘明唯試圖說服自己,但心裏還是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路虎轉了幾個彎,開上大路,秦揚忽然問:“那個姓潘的叫什麽名字?”
“幹什麽?突然對我們公司的人感興趣了?”趙一枚心裏一跳,不動聲色地用餘光瞟了他一眼。
“不是我對他感興趣,是他對你感興趣吧。”秦揚目不轉睛地看着正前方,緩緩說道。
“我看我們公司的小姑娘對你更感興趣,剛才見到你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趙一枚波瀾不驚地調侃。
秦揚鼻子裏幾若未聞地“哼”了一聲,沒有接話。沉默了好一陣,忽然說:“你們兩個,早就勾搭到一起了吧。”
“吱——”趙一枚一個急剎,秦揚身體不由往前一傾,又立刻被安全帶拉住。
“對不起,紅燈。”趙一枚扭過臉瞪着他,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什麽叫勾搭?你能不能不用那麽難聽的詞呀?”
秦揚依舊看着前面,淡淡地說:“你緊張什麽,我說錯了嗎?”別忘了他是幹什麽的,這麽些年天天練的就是看人。那個姓潘的男人表現得太正常了,甚至正常得刻意了;而趙一枚又太不正常了,她居然說他是她的哥哥!她什麽時候承認過他是她哥哥了?
趙一枚忍不住了,冷笑一聲,臉上充滿了譏诮:“我就是跟他勾搭上了,又怎麽樣?”
“沒怎麽樣,我就是擔心了。”秦揚轉頭過來看着她,依舊是不鹹不淡的語氣,“你也不小了,就不能正經找個男朋友嗎?”
“你怎麽就知道我不是認真的?”趙一枚反問。
“因為你們兩個根本不合适。”
“何以見得?”
“直覺。”
“直覺?哼。”綠燈亮了,趙一枚一腳踩下油門,“想想你的小季吧。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路虎風馳電掣地開過兩個路口,秦揚一直沒有出聲。趙一枚瞥了他一眼,見他幾乎面無表情地看着前面,嘴角卻是發狠似的緊緊抿着,知道他是想起了在隆口發生的事,不由心裏一軟。
趙一枚嘆了口氣,柔聲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現在在做什麽生意?爸爸一直很想幫你。”
“讓你爸爸費心了。”秦揚的語氣帶着嘲諷。
“那是你親爸爸好吧。”前面堵車,趙一枚停下來,卻沒有扭頭看他,“你要不是他兒子,他才不會費那麽大勁去折騰。”
“他又何必費那麽大勁去折騰?明知我不會領情。”
“那你去跟他當面說清楚啊,和我說幹什麽?”
秦揚又不出聲了。他們父子,多少年沒見了?趙一枚看了他一眼,嘆道:“我們不說這些了好嗎?倒是你轉眼就快三十了,什麽時候解決終身大事啊?”
“趙一枚,好像你只比我小兩歲吧?你快成‘剩女’了自己都不急,還替我操什麽心?”
趙一枚撲哧一笑:“行啊,這麽時髦的詞你都知道,我還以為你在那鳥不生蛋的地方待傻了呢。”
秦揚瞥了她一眼:“你再不嫁出去就要貶值了。”
“你就這麽盼着我嫁人啊?”趙一枚盯着他,眼睛忽閃着。
秦揚哼了一聲,說道:“那個姓潘的真不适合你,城府太深。”
趙一枚笑:“是嗎?我看溫蒂倒是适合你,一點城府也沒有,見了帥哥就犯花癡。”
“我不喜歡這種類型。”秦揚一本正經地回答。
“我知道,你喜歡的當然是小季那種類型。”趙一枚眨了眨眼,“她叫什麽來的,季春然?那女孩不錯,還說要等你回去呢。”
“唔,當然不錯。”秦揚,“比你年紀小,可比你懂事多了。脾氣也好,從來不會刻薄人……”
“你看你,這麽好的女孩兒,既然當初你都‘沖冠一怒為紅顏’了,還不早點把她娶回來?”趙一枚也笑嘻嘻地。
秦揚沉默了片刻,悶聲道:“我現在哪還有這個資格?她說等我,也就是口頭上說說罷了。”
“人家小季可是情真意切,不像口頭說說的。”
“那我這個‘哥哥’,你是就口頭上說說呢,還是當真的?”秦揚突然扭過臉來,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漆黑的雙眸像兩汪潭水,深邃得看不到底。
趙一枚轉過頭,避開他的目光,頓了幾秒,才淡淡道:“你覺得呢?”
秦揚沒有答話,車裏陷入一片沉默,只有廣播電臺播報的交通消息成了嘈雜的背景。
這條路堵得厲害,車子走走停停,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到了一個公交站附近,又塞死了。秦揚忽然說:“開門。”
“幹什麽?”
“我在這裏下車。”
“還沒到你要住的賓館呢。”
秦揚“啪”地解開安全帶,側過半邊身說:“我問你,你怎麽知道我坐的航班?”
趙一枚支吾了一下,說:“是陶君,她剛巧在那邊機場看見你進了登機口。”
“滴”的一聲,秦揚伸手按開中控鎖,飛快地下了車,打開後面的門,把行李拎出來,又探身到車窗前,正色說道:“趙一枚,你以後少自作聰明管我的事情!”然後轉身大步離去。
趙一枚氣結。
其實陶君當時只是匆匆看到個側影,并不确定是秦揚。剛好兩個人有事通電話,就提了一句。趙一枚便急急忙忙趕到機場,想碰碰運氣,不料真的是他。
半年前在隆口見到秦揚的情景讓她至今記憶深刻,那種毫無生氣的樣子讓她心痛不已,她受不了秦揚那副樣子,她擔心秦揚仍然萎靡不振,她只想見他一面,給他個驚喜,給他安慰和鼓勵。
現在看來這一切都是多餘的。秦揚還是那副刀槍不入、油鹽不進的樣子,兩個人從見面就開始唇槍舌劍、冷嘲熱諷,幾乎沒法好好跟他講話,到最後仍是把她氣得半死。真難以想象他對待戰友是如何“像春天般溫暖”的?
前面的車終于開始蠕動,趙一枚放開手剎,踩下油門跟了上去。
“嘟嘟”,手機響,短信到。趙一枚打開一看,是江小影的:“晚上恒隆廣場?”
趙一枚不禁搖搖頭,幾分鐘之前才收到潘明唯約她今晚一起吃飯的短信,怎麽好像這兩個人越來越有默契了,要麽都忙得一個多星期不見人影,要麽就都巴巴地找她吃飯。
什麽時候自己變得這麽吃香了?不過對不起,溫蒂,別怪我要重色輕友了。趙一枚回了條短信:“不好意思,今晚有事。改日吧。”
“今天一天都找不到你。晚上你是不是要陪你表哥?幹脆大家一起吃個飯好了,人多熱鬧。”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看來有人比她還重色輕友。想像着江小影今天中午在公司餐廳望穿秋水地等她的樣子,趙一枚不由想笑,但秦揚的影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又覺得心裏澀澀的笑不出。于是回道:“聲明:今日在外是公幹。”又補充一句,“那家夥才不用我陪,他煩我還來不及。我們從小就不對路,見面就打架。”
“他是來出差還是旅游的?”
“人家有女朋友的,你就別流口水了。”
“唉,為什麽帥哥總是輪不到我?”
“得了吧,他掙的那點錢還不如你多,真給你你也看不上吧?帥又不能當飯吃。”
……
調侃一陣,趙一枚舒了口氣,總算把江小影對付過去了。可晚上該怎麽和潘明唯說?也不知道為什麽昨天下午竟會鬼使神差地說秦揚是她哥哥,但否則又該如何介紹?大學師兄?初戀男友?潘明唯不是別人,有些事她不想說,可也不想騙他,因為往往一個謊言說出來,接着就需要十個謊言去圓。
晚飯的時候趙一枚主動提起秦揚:“他跟他媽媽的姓。我媽媽和他爸爸,是重組家庭。”點到為止,心想以潘明唯的一貫處事作風,只要是她表露出不太想提及的事,他就應該不會多問。
潘明唯果然沒有多問,他記得有一次曾問起她哥哥,趙一枚說她哥哥很早就離開家了,原來是這個原因。大概也是因為這樣複雜的關系不便對外人道,趙一枚才對江小影說那是她表哥。于是笑了笑說:“你哥哥好像……好像對我有些敵意?”
“別理他!他就那脾性,職業病。”趙一枚語氣輕松,帶着點譏諷,“他原來是警察,現在是自由職業,做點生意。可那毛病還沒改,見誰第一面都像看嫌疑犯似的。”
“哦。”潘明唯又笑笑,“他不當警察了?也是,在那種小地方沒什麽發展前途,又辛苦。”
“是啊,當個警察,既沒錢又辛苦,還危險。”趙一枚随口應着。可是她知道,即便這樣,如果不是出了那件事,秦揚多半會一直留在隆口,直至結婚生子,始終離他們遠遠的……
趙一枚斂了斂神,沒有再說下去,拿過一只蝦慢慢剝着,說:“等會兒去我那吧,我前兩天才搞來兩張恐怖片的影碟,就等着和你一起看了。”
潘明唯應了一聲好,心想這丫頭,怎麽喜歡的東西就是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樣呢?文藝片不愛看,卻愛看恐怖片,連車子都是,開那麽一大部威猛的路虎。不過,這樣的她偏偏就是讓他着迷。
飯後回到家,趙一枚把影碟放進機子裏,按下播放鍵,起身說道:“好了。”卻見潘明唯靠在沙發上,一手摘了眼鏡拿着,一手揉着太陽穴。
“怎麽,頭疼啊?”
“嗯,有一點。”
趙一枚現在已經了解了他的忍耐度,他肯承認“有一點”,那就一定是很痛了。搖了搖頭,走過去把他的眼鏡放到茶幾上,然後在沙發上坐下,拉着他:“來,我給你按一按。”
潘明唯聽話地放倒身體,把頭枕在趙一枚的腿上,閉上眼睛,微微蹙着眉頭,面露倦怠。
趙一枚不由心疼,伸出修長柔滑的手指從眉心一路按到太陽穴,又探入發際,輕輕按摩頭皮。他的頭發濃密而烏黑,觸手柔軟,像是春天的草地。
潘明唯的眉頭漸漸放松,到後來,呼吸聲均勻悠長,竟是在電視機裏震懾人心的恐怖音樂中睡着了。
看來他真是太累了。趙一枚嘆了口氣,繼續輕輕撫摸摸着他的頭發,擡起頭,卻有一瞬間的走神。
那個人的頭發,一樣是濃密而烏黑,卻是硬硬的,總是桀骜不馴地豎在頭頂,以前她總是喜歡突然踮起腳尖,伸手胡弄一下他的寸頭,那感覺,就像是剛剛修剪過的草地,有些紮手,有些癢……多久前了?八年,還是九年?
趙一枚拿起遙控器,關了電視,又拿過一個沙發墊,小心翼翼地塞在潘明唯腦後,輕輕抽身離去,進了書房,戴上耳機,抱着電腦開始打CS槍戰。幾局之後,意外地看見很久沒露面的“小李飛刀”上線了,于是便打開對話窗,聊了起來。
滅絕師太:刀子,好久沒見你了,飛哪去了?
小李飛刀:飛去非洲了。那兒只有食人族,沒有CS。
滅絕師太:恭喜你活着回來!
小李飛刀:吼吼,謝啦!師太最近在修煉什麽?那個情場高手還是白癡的,釣上沒有?
滅絕師太:嗯……你說,一個人有可能同時喜歡兩個人嗎?
小李飛刀:當然啦,俺老娘總說,她對俺們兄弟倆的愛是一樣一樣滴。
滅絕師太:我不是指那個啦……
小李飛刀:噢,明白。你可以遵循孫中山先生的教導。
滅絕師太:什麽?
小李飛刀:去過南京中山陵嗎?
滅絕師太:當然去過。有關系嗎?
小李飛刀:記得有塊匾額,寫的是“博愛”?
滅絕師太:耍我呀?!怎麽你們男生都愛這麽曲解偉人本意?
小李飛刀:哈,反應還挺快:-P
滅絕師太:當時我買了幾個徽章,剛把“博愛”那個別在胸前,就被同來的男生笑話,說女孩子怎麽能公然說自己博愛呢?
小李飛刀:嘻嘻:-P
滅絕師太:我就趕緊換了個徽章戴上,結果他們更是笑得前仰後合。
小李飛刀:什麽徽章?
滅絕師太:“天下為公”(老公)。
小李飛刀:強!
滅絕師太:啧啧,男性思維真是天下都一樣,當時我們幾個女生想了半天都沒明白過來他們笑什麽。
小李飛刀:呵呵,男人女人的大腦構造不同嘛,所以女人不可能同時愛上兩個。非此即彼,這就是我給你的答案。
雅致寬敞的包間裏只有兩個人,厚厚的雙層玻璃和落地窗簾,隔絕了外面閃爍的霓虹燈和喧嚣的人聲。房間裏安靜得連根針掉落地上都能聽得見。
方繼森這個老狐貍!符濤在心裏暗罵了一句,看了看坐在對面悠閑地轉着酒杯的潘明唯,越看越覺得他微微眯起的眼睛也像是狐貍——兩只狐貍!在他們手裏真是一點便宜也休想占到。
符濤抿了口酒,字斟句酌地說:“我們星科的這個方案報上去那麽久,上面那邊一直壓着,不說同意,也不說不同意,這個……确實很難辦啊。”
潘明唯嘴角勾起來,若有若無地笑了笑,緩緩說:“這是你們的問題。如果批文再拖着下不來,我們的合作,就很難繼續了。你是知道的,現在我這邊的壓力也很大。”
看來不給你下道猛藥是不行了。符濤眼珠一轉,幹咳了一聲,說:“在咱中國做生意,跟美國不一樣。美國講究的是‘法、理、情’,中國正好反過來,說得是‘情、理、法’。這批文批還是不批,早批還是晚批,有時候它不關什麽原則性的問題,說到底,就看你手裏拿着什麽牌了。”符濤把身子探向前,望着潘明唯,又一字一句地道:“現在我們可是在同一條船上。”
“我連底牌不都亮給你了?”潘明唯也放下酒杯,收斂了神色,“我何嘗不知道這中間的利害,只是政府方面的事,我們确實幫不上忙。”
符濤搖搖頭,“你不是還有一張梅花王後嗎?”
“梅花王後?”潘明唯眉毛一挑。
“我師妹趙一枚呀。”符濤嘴角勾起,悠然看着他。
“什麽意思?”潘明唯的眼中掠過一絲驚訝,臉上仍是不動聲色。
“這裏就我們倆,你就不用裝了吧。”符濤哈哈一笑,往後靠倒在沙發靠背上,“我師妹好吃,本市那些個着名的餐廳,也被你們倆跑了有一半了吧?要真想搞地下情,就該找沒人的地方卿卿我我去。”
“你倒是挺了解她。”潘明唯輕輕一句話帶過,卻也等于默認了符濤的話。
“我才不了解她。她叫了我那麽久的師兄,我都不知道她的底,只怕你也不知道吧?你知道她家是什麽背景嗎?”符濤忽然又湊過去壓低了聲音,“新上任的王副主任,就是她父親的老部下。”
潘明唯楞了楞,随即臉露愠色:“這和她有什麽關系?你別把她扯進來!”
“那麽緊張幹什麽,來真的了?”符濤笑嘻嘻地,“其實我們又不是做違法的事,對她也不會有任何損失。但對于你,呵呵……”
“只怕對于你更重要吧,符副總?”潘明唯不易察覺地輕哼了一聲,“真要這麽簡單,你為什麽不直接找她?”
“這不我這師妹不待見我嘛,我約了她好幾次,她都不肯出來。”
“那我替你約她。你們兩個談談,能幫的忙她一定會幫。”
“別,潘總你這開玩笑呢吧?趙一枚那一根筋你會不知道?和她直說了她肯定不肯幫忙,她向來低調,就是最忌諱這個。”
“你要我去?不可能。”
“不就是個女人嘛,你還真把她當珍珠含嘴裏了?”符濤的嘴角帶着譏诮,“再說了,估計你去說也沒用。你要說我了解她,我還真是了解她。我這師妹,你把她當珍珠,她未必把你當寶玉呀。她的心頭玉,這麽些年,自始至終只有一個……”
潘明唯遠遠地看見趙一枚拎着大包小包在餐廳門口張望,連忙向她招了招手。趙一枚綻開笑容,快步走過來,許是一路走得急了,臉上紅撲撲的,透着興高采烈。
“收獲不小啊。”潘明唯微笑着幫她拉開椅子。
“今天新光店慶促銷,蘇珊她們非要拉着我去,其實,就是想蹭我的車坐。結果,車胎紮了,停在車庫動不了啦。”趙一枚把袋子放在旁邊的椅子上,又脫下外套搭在椅背,這才坐下來,“點好菜了嗎?我都快餓死了,吃晚飯還要去修車,唉。”
“點好了,你看看,要不要再加?”潘明唯把菜單推過去。
“不用了,你點的肯定是我喜歡吃的,而且,分量足夠撐死一只豬的。”趙一枚看也不看就又把菜單推回去,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兩口,“我先去下洗手間。”說完就起身離去。
一個服務生過來給兩人的杯子加滿檸檬水,又有個服務生拿着衣套,套在趙一枚搭在椅背的外衣上。一不小心,碰到了堆在椅子上的袋子,放在最前面的兩個紙袋掉到了地上。
這個服務生是個很年輕的男孩,挂着“實習”的牌子,一邊忙不疊地說着對不起,一邊彎腰去撿。紙袋裏面的衣物已經掉了出來,是件顏色和款式都惹火的蕾絲內衣。男孩伸出去的手猶豫了一下,潘明唯已經站起來,“沒關系,我來吧。”男孩紅了紅臉,又是說對不起,又是說謝謝。
雖然地板上光潔如鏡,潘明唯撿起內衣,還是輕輕拂了幾下,才又放回袋子。這丫頭,也開始穿這種風格的內衣了?潘明唯的嘴角勾起,遐想連篇。
另一個紙袋裏掉出兩件衣服,原本折得整整齊齊,也散開了。兩件同款同色的運動衣,一大一小,顯然是情侶裝。潘明唯拿在手裏,臉上不由浮起微笑。抖一抖,重新疊了起來。那件男裝抖開來看着似乎很大一件,翻開領口的标牌一看,竟是185身高的碼數。
潘明唯盯着運動服的标牌,手下停頓了幾秒,然後還是把衣服疊好,原樣放回紙袋,返回自己的座位,拿起水杯,喝了起來。
趙一枚剛洗完手,手機就響了,是蘇珊打來的,一笑接起:“怎麽,你都到家了才想起來衣服在我這哪?我可辛辛苦苦幫你拎了一路哪……知道了,明天上班帶給你……行了,不會忘,你的蕾絲寶貝和情侶裝嘛……”
挂了電話,走回座位,見潘明唯拿着杯子,一杯水幾乎已經喝光了,不由笑道:“這是檸檬水呀,你不嫌酸?”
潘明唯淡淡一笑:“先開開胃嘛。”
菜很快上來,趙一枚餓的很了,埋頭苦吃,忽然發覺潘明唯在看她,奇道:“你喝了那麽多檸檬水還沒開胃啊?還不快吃,魚涼了就不好吃了。”
潘明唯笑笑:“秀色可餐,看着你,我就飽了。”伸筷子夾了塊魚,沒送到嘴裏,卻像是已經有魚骨梗在喉嚨了。
趙一枚對他的甜言蜜語已經習慣,也不說什麽,一笑就又埋頭苦吃。
“今天都買了些什麽?”又吃了一會,潘明唯似乎随口問起。
“哦,都是衣服。內衣襯衣運動衣。”趙一枚仍是頭也不擡。
“有沒有給我買一件呀?”潘明唯的語氣輕松,似是玩笑。
趙一枚擡起頭看了他一眼:“您穿的是阿瑪尼,我可買不起。”
“那都是撐場面的,平時只要是合身,我是連佐丹奴、班尼路都穿的。”
趙一枚歪着頭看他:“真的假的?那下次我買一件給你,你可一定得穿。”
“你買的我一定穿,就是麻袋我都穿。”潘明唯看似認真地說。
趙一枚撲哧一笑,“那我幹脆找麻袋縫一件給你吧,更省錢。”
“對了,這周六我有空,去打網球如何?”潘明唯說。
“可周六我沒空。”趙一枚頭也不擡的說,“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忙,我最近也忙,下次你得預約,還得趁早。”
潘明唯聽出她語氣裏的小小不滿,笑了笑,低下聲道:“那我現在預約周日,還來得及嗎?”
“好,周日讓你見識下,什麽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呵呵,你才打過幾次呀?”
“那是,你不是說過我有運動天分嗎?”趙一枚故作得意。
“你周六忙什麽?”潘明唯又問,“不用我陪你?”
“我好不容易約好的。”趙一枚擡頭看他,“我周六要先去找我弟弟,然後再一起去找人。”
潘明唯“哦”了一聲,沒有再說話。
周六一大早不到七點半,趙一枚就站在了榮海醫院門口。望眼欲穿地看了好一陣,才見到趙桦從裏面匆匆走出來。
“小桦,這邊這邊。”趙一枚趕忙招呼着,又拉過身旁的人,給雙方介紹,“這是我弟弟;這是我同事小劉、他姐姐和他外甥。小孩六歲了,才查出來是先天性心髒病。他們可是慕名而來的,當地醫院說情況比較複雜,而且拖得太久了,不好治。”
趙桦寒暄了一下,帶着一行人穿過門診大廳,進了後面的電梯。
“哎呀,這才七點半,用不用這麽早?”趙一枚一進電梯就抱怨。
趙桦按下12樓,說:“我這師兄可是院長的弟子,才三十出頭,已經是副教授了,榮海胸外科的幾把金刀之一。他忙着呢,一天好幾臺手術,也就這半小時有空,八點就要開始查病房了……”
出了電梯,到了一間醫生辦公室門外,趙桦說:“你和你同事在外面等吧,不好太多人進去。”
趙一枚點了點頭,看了看門旁的牌子:“副主任醫師:李雲飛”。這名字怎麽這麽熟,好像……對,像某部很火的電視劇裏男主角的名字,一個很帥的地下工作者。
過了一會,門開了,小劉的姐姐抱着孩子先出來,面露喜色,趙桦和他師兄也随後走出來。那個李醫生襯衣外面罩着件白大褂,高高瘦瘦,雖然膚色黝黑,但五官端正,劍眉星目,加上身姿英挺,倒是別有一番風度。
“拍好彩超後,直接挂我的門診就可以了。我每周二出門診。”李醫生不但神情冷冷的,連聲音也是冷冷的。不過趙一枚就幾乎沒見過成天笑容滿面的外科醫生,也許拿手術刀的手,就需要一個冷靜的頭腦和冷酷的心?
進了電梯,小劉和他姐姐還在不斷地說感謝的話,趙一枚忽然撲哧一笑。
趙桦側過頭問:“什麽事?”
“沒什麽。”趙一枚其實是在腦海裏把這個又黑又冷的李雲飛和電視裏的大帥哥李雲飛作比較,想了想,還是忍不住湊到趙桦耳根低聲說:“你師兄,好像包青天呀。呃,瘦版的那個。”
“什麽,他那是曬的!剛去了援非醫療隊三個月,上星期才回來。”趙桦顯然對于姐姐嘲笑自己崇拜的師兄頗為不滿。
想不到他還去過援非。趙一枚不由生出敬佩之意。
出了醫院門口,送走小劉和他姐姐、外甥,趙一枚說:“小桦,今天有空就一起去看看你哥哥吧。你說你這個當弟弟的,你哥都來了一個多星期了,你們倆都還沒見上一面呢。”
趙桦說:“我打過幾次電話,他手機一直關機。”
趙一枚冷哼一聲:“這家夥,怎麽脾氣越來越古怪了……”
趙桦搖了搖頭,說:“哥會不會是換了手機號碼?”
“不是吧,換了號碼都不告訴家裏人,他想幹什麽?徹底斷絕關系啊?”趙一枚不滿地瞪大了眼睛。
“姐,我覺得不太對……”趙桦有些擔憂的看了看趙一枚,“你說,哥是不是還沒從那件事恢複過來呀?”
“這都過了多久了,還真的從此一蹶不振了?至于嘛!”趙一枚說,“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跌倒了就再爬起來呗!”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啊。姐,你不懂,這畢竟事關榮譽。”趙桦的神情頗有些嚴肅。
“好好好,我不懂。有空你自己去找他吧,你們親哥倆有共同語言,你好好開導開導他吧。”
“姐,你不去嗎?”
“我不去。”趙一枚看着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流,面無表情地說,“我才沒那麽閑。那個瘟神,見一面吵一架……”
離開榮海醫院,趙一枚看看時間,居然才剛過八點。想了想,打電話給潘明唯。
“對不起,你說周六沒空,我就約了客戶了……”
“那你去忙吧。”趙一枚恹恹地挂了電話。
一個人去永和豆漿悠悠閑閑吃了早餐,慢慢晃回家,也還沒到十點。轉悠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