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活了30多年,雷厲是第一次進菜場。
這會兒已過了買菜的早高峰,偌大的市場內人跡可稀,攤販們見有顧客經過,紛紛扯開嗓子吆喝,“要買點什麽?”
雷厲跟在潘辰後面,見她從一家家熱情招呼的商鋪走過,卻沒有停下的意思,不免納悶,“不是買菜嗎?怎麽看都不看?”
“去後面買。”潘辰扯了扯他的袖子,壓低聲音說,“前邊攤位都是菜販子,後面有農民自己種來賣的。”
“北城哪兒還有地種菜。”
“怎麽沒有,我上次在昌平就看到菜地。”
瞄了眼放在胳膊上的手,再看看濕漉漉的地,雷厲有些煩躁地問,“還要走多遠?”
“就在前面了。”潘辰瞅瞅他程亮的皮鞋,“要不,你在這兒等,我進去買。”
“不要。”雷厲想也沒想就拒絕。
真是難伺候。潘辰微微撇嘴,趕緊另找話題,“你喜歡吃什麽?”
“沒有特別喜歡的,好吃就行。”
說了等于沒說。潘辰又問,“有沒有什麽忌口呢?”
“魚。”這次,他回答得很幹脆。
“淡水魚?還是海水魚?”
“全部。”雷厲補充,“跟魚有關的以及長得像魚的都不吃。”
“魚丸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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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燒過魚的鍋都不行。”
“那蝦和螃蟹呢?”
“其他海鮮都沒關系。”他強調:“除了魚。”
“你還真奇怪。”潘辰嘟囔,“很多人不吃魚是受不了腥味,所以海鮮也不吃,你怎麽其他都會吃,就不吃魚呢?”
“你是不是魚肉過敏?”她好奇地問。
“不。”
“那是小時候被魚刺卡住,留下陰影?”
“沒有。”
“那你為什麽不吃?”她胡亂猜測,“難不成你被魚咬過?”
出乎意料,雷厲非但沒有幹脆利落地否認,表情還變得極不自然。
不是吧!她驚詫偏過頭,“真是因為被咬過?”
“被咬過很稀奇嗎?”雷厲奓毛。
當然稀奇,她聽過被狗咬、被貓咬,甚至是被雞啄,就是沒聽過被魚咬。“我能問下,你是被什麽魚咬嗎?”
他皺起眉,萬分厭惡地吐出兩個字,“錦鯉。”
錦鯉?不就是公園池塘裏最常見的觀賞魚嗎?“它怎麽會咬你?”
“你問那麽多幹嘛?難不成你要去幫我咬回來。”雷厲沒好氣地嗆聲。
“行啊,你去把它找來,我晚上就把它剁了紅燒。”潘辰樂呵呵地笑,“幫你報仇。”
見他被堵得憋氣,潘辰知道再笑下去他非奓毛不可,連忙收住笑。“既然你不吃魚,我們就買點螃蟹吧。”
去水産攤位時,潘辰特地不讓雷厲跟上來,這次他也沒拒絕,只是塞給她一個錢夾,然後遠遠地站在一邊,用手捂着鼻子,眉心緊擰。
潘辰挑了三只青蟹,回來時把錢夾還給他。
雷厲卻不接,“你拿着,不是還要買菜嗎。”
“剛才有找錢。”她攤開手心,“這裏夠了。”
往前再走幾步就到了菜場的最北邊,跟前面整齊劃一的攤位不同,這裏的菜都擺在地上,賣菜的大多是老年人,菜的品種也很單一。
一圈下來,潘辰買了幾樣蔬菜和配料,然後朝肉攤走去。雷厲跟在後面,輕輕哼了聲,“看着挺精明的,實質還不是個糊塗蛋。”
看她沒聽明白,他把話講得更清楚。“你走老遠不就想省點錢,可你買東西不問價,也不還價。”
“他們賣得很便宜,沒必要還價。”潘辰無所謂地說。
“你沒比過價,怎麽知道誰更便宜?”
“我是沒比過,但賣菜的人自己比過。”潘辰分析道,“他們的位置很偏,如果沒有價格優勢,買菜的人幹嘛要多走路進來?”
這話聽來倒是有點道理。不過,以雷厲的經商思維而言,“即使便宜,也應該有議價的餘地。”
“為了幾毛錢,沒意思。”
“你走那麽遠,不也就為了幾毛錢。”雷厲反駁。
“不全是。”潘辰正色道,“他們種點菜不容易,還要大老遠挑過來。”
“你怎麽知道他們……”
“我知道他們不一定是農民。”潘辰搶斷他的話,“但換個角度想,他們都一把年紀了不在家安詳晚年,還要出來擺攤,不是更不容易。”
被她這麽一說,雷厲才恍然發覺,剛才她挑的攤販的确全是老人,他若有所思地注視着她,微微嘆了口氣。
是該誇她善良,還是罵她不精明?
從菜場出來,兩人手上都提滿了東西。
許譯從後視鏡裏看到一身品牌的老板左手拎了桶花生油,右手挂着一個大塑料袋,肩膀上還扛了一袋大米,驚得他下巴險些掉了下來。
這畫面,太太太違和了。
足足愣了十幾秒,他才醒過神,急忙打開車門,小跑着迎上去。
“雷總,給我吧。”
“不用,你幫她提。”雷厲朝潘辰努了努嘴。
許譯又把手伸向潘辰,“潘小姐,您都給我吧。”
“不用了,就幾步路。而且也不重。”雷厲把最重的全包攬了,她手上就拎了兩只螃蟹和一袋青菜。
“還是給我吧。”許譯搶過她手上的袋子,跑向車邊。
潘辰手上落了空,再看雷厲肩扛手提的,有些過意不去,“你把油給我吧。”
雷厲懶懶地掃了她一眼,用沉默表示拒絕。
**
菜場出來,車子一路向西,足足開了50多分鐘才使勁一個小區。等車子緩緩停下後,潘辰小聲問雷厲,“我以後就住這裏嗎?”
“暫時先住着,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換。”他說得異常輕松。
不喜歡?開什麽玩笑。進門時,她瞥到了小區的名字——金鼎苑。
在北城,但凡對房市有那麽一點關注,誰不知道金鼎苑,樓盤中的王中王,創下了迄今為止單平最貴的交易記錄,被稱為“富人公寓”,不少名人都把家安在了這裏。如果她沒記錯,這兒也是長路開發的項目。
沒想到,她一個領助學金的人居然有機會住進傳說中的金鼎苑,真是“有幸”。
車子挺好後。許譯率先拿走了最重的幾樣,雷厲把行李箱交給她,自己則是拎了剩下的幾個袋子。
雷厲住在頂樓,到了樓上,許譯把東西全部搬進廚房後,問:“雷總,你還有別的吩咐嗎?沒有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潘辰正在換鞋,聽他要走,下意識就跟了句,“你不留下來吃中飯嗎?”她買菜的時候可是把許譯的份也算上了。
“不用了、不用了。”許譯連聲拒絕。開什麽玩笑,他才沒那麽不識相,留在這兒當電燈泡,會遭老板白眼的。
潘辰擡手看表,繼續挽留,“已經快11點了,這附近也沒吃的,不如……”
“公司還有文件等着他簽。”雷厲打斷她的話,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行了,你快走吧。”
許譯幹幹地讪笑了兩聲,匆匆向潘辰道了個別,穿上鞋子走人。
電梯從樓上下來時,他望着顯示屏上逐漸變小的數字,忽然想起上次在公司電梯遇到潘辰的情景。
這個小姑娘,好像跟雷總很不對盤,先是揣了他一腳,接着又用鎮紙直接把他砸進了醫院……可說來奇怪,雷總非但沒生氣,還把人給領了回來。
倘若他記憶沒出偏差,這還是雷總第一次把女人領回家。
莫非這就是電視裏常演的歡喜冤家?随着電梯叮的一聲響,許譯腦子裏猛然蹿出個不算好的預感——這對冤家會讓他過上雞飛狗跳的苦日子。
**
許譯在那邊暗自傷神,潘辰則是站在玄關躊躇不前。
雷厲洗好手出來,見她還傻愣愣地杵在門口,很是不解:“你站哪兒幹嘛?”
“我……”她指了指皮箱,“這個放哪裏?”
“給我吧。”雷厲拎過箱子,朝前走了兩步發現她沒跟上來,随即轉過身,霸道地牽起她手。“進來。”
潘辰被他拉着往前,走到客廳才發現這房子是複式結構,上面還有一層。
看她在打量,雷厲也不着急上樓,而是帶着她在下面轉了一圈,介紹道:“樓下是客廳、餐廳和活動室。”
“卧室、書房和衣帽間都在二樓。”他牽着她上樓,推開一道門,“這裏是衣帽間,晚點我會讓人收拾下,給你騰出一半。”
“不用一半,随便給我個櫃子就行。”潘辰邊說邊朝裏看,下一瞬,便被一屋子華麗的服飾閃瞎了眼。
這确定是衣帽間?不是某個品牌的專賣店?也大得太誇張了吧!
別說一個櫃子,就是随便給她的旮旯,她那點可憐的衣服都塞不滿。
“這些全是你的?”她不敢相信這種只有電影裏才能看到的畫面會在真實中出現。
看他點頭,她又問,“你都穿過嗎?”她粗略估計,這裏至少有幾百套衣服,就是一天換一套也穿不完。
“基本上吧。”不顧她還在咂舌,雷厲拖着她到了另一個房間,沒等介紹,就聽見身側傳來一聲驚呼,“oh my god!好多書呀。”
雷厲側眸注視她,清楚看到她眼底有別于之前的神情,看到衣帽間時她只有驚訝,而此刻卻是貨真價實的興奮。
“你很喜歡書?”他問。
“嗯”她用力點頭,小心地問,“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廢話。”他扔了她一個白眼。
得到應允,潘辰立即像只撒歡的小鳥朝那排高大的書架奔去,她微仰頭,一個書架一個書架地浏覽過去,文學、歷史、哲學、經濟……分門別類,藏書豐富得堪比小型圖書館。
只不過,對他而言應該僅僅是個擺設吧。但想到有這麽一屋子的書相伴,她仍然興奮不已,接下來半年她有事做了。
大致浏覽了一圈,潘辰轉身準備參觀下一個房間,視線一偏正好看到書桌上擺着一套筆架。
對于從小學書法的人來說,這再熟悉不過。
“你也練字嗎?”她記得簽合約時他的字很大氣。
“随便寫寫。”雷厲謙虛地說。
她信步過去,取下一支毛筆,仔細看了看,“這是王一品的湖筆?”
雷厲一怔,“你學過書法?”
“小時候練過幾年。”她把筆挂回去,又看了看那方硯臺,雖看不出是什麽材質,但看品相就猜得出價值不菲。
“是嗎?”雷厲漫不經心地附和,心裏卻因為兩人有共通點暗暗高興。
從書房出來,往右一拐,就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潘辰一眼就看見了屋子正中那張超大的床。
“你睡這兒?”她問。
雷厲靠在門上,懶懶地嗯了聲。
她顯然沒興趣參觀他的卧室,站在門口掃了幾眼便退出來,可觀察了下四周後,有些傻眼,“樓上就這麽一間卧室?”
“對呀。”
“樓下也沒卧室。”她記得很清楚。
“對呀,樓下是活動區域。”雷厲不解,“有什麽問題嗎?”
當然有問題,“一間卧室,有客人來怎麽辦?”
“住酒店啊。”雷厲輕描淡寫地說,“再不行,我還有別的房子,我不喜歡外人打擾。”
那你能安排我住別的房子嗎?心裏雖這麽想,但她還是沒敢直接問出口,她只想知道,“那我睡哪兒?”
“你當然跟我睡。”雷厲答得理所當然。“怎麽,你還想跟我分房睡不成?”
“不是,我只是……”
“只是什麽。”他猛地欺身過來,單手撐住門框,把她困在門與自己之間。“我答應給你時間準備,但你不能剝奪我的其他福利。”
憋窄的空間令潘辰感到一陣壓迫力,她努力仰起頭,力持鎮定,“什麽福利?”
“比如……”他揚起一抹壞笑,準确快速地覆上了她的唇,喃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