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清晨,曙光乍現。

宿醉的疼痛褪去,甜甜的暖意一點點充盈雷厲的感官。他睜開眼,那張在夢裏活躍了一整晚的俏臉撞入眼簾,驚喜瞬時噴湧而出——謝天謝地,她沒有走。

昨晚,在周延和瞿白出主意叫他先綁住她時,他懊悔得要死,恨不能扇那個說大話放她走的的自己幾個巴掌,郁結之下,他又灌了不少悶酒,再後來的事就真不記得了。

她為什麽沒走?是舍不得他嗎?這個猜測讓雷厲一陣竊喜,可很快又擔心,會不會有其他原因呢,畢竟昨晚她的态度很明确。

不過,無論是什麽理由讓她留下,既然她沒走,他就再也不會放開她。

仿佛是感受到他的注視,懷裏的人忽地睜開了眼,看到他時,有短暫的怔愣。

見她一瞬不瞬地凝視自己,一向自诩鎮定的雷厲難得露出慌張,“你、你醒了?”

潘辰移開眼,低低嗯了聲。

雷厲盯着她,無措地張了張嘴,可嗓子眼仿佛被堵住,怎麽都發不出聲音,而潘辰顯然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于是房間裏就這麽安靜下來,令人窒息的安靜。

雷厲僵直地躺着,宛如一條被煎烤的魚,難受得直淌汗,卻不敢貿然開口打破這難捱的沉默,萬一她正等着說要走呢?他要怎麽應對?

他正焦灼難當,冷不丁感覺到身邊的人有了動作,心口猛地一緊,想也沒想便從身後抱住她,那句腦子裏反複回蕩的話就這麽喊了出來,“不要走……”

潘辰一僵,心髒倏然滞住,半晌才沉吟着開口,“你放開……”

“不。”雷厲用力搖頭,霸道又孩子氣地說,“我不會放你走。”

他霸道的宣言明明該令她生氣,可不知怎的心口有個小洞又在突突地冒出喜悅的泡泡!

喜悅?她居然為了他不放手喜悅,腦袋一定是被驢踢了!

狠下心擰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潘辰冷着臉去掰他的手,“我們合約已經取消了,是你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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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搬石頭砸自己腳?雷厲被噎得雙頰微紅,卻不肯放手,反而把手臂收得更緊,“我昨天喝多了,胡說八道。”

“你說的時候還沒喝酒呢!”她提醒。

“我……”雷厲尴尬地張着嘴,半天才擠出一句,“當時頭暈。”

頭暈?潘辰翻了個白眼,還沒反駁他鬼扯,就聽他補充,“我暈車。”

……大哥,你能再掰個更滑稽的理由嗎?潘辰懶得跟他啰嗦,“不管你什麽理由,反正你是說了。”

“我沒說過。”到了這會兒,雷厲索性耍起無賴,“除了你,誰聽到我說了,你有證人嗎?有錄音嗎?有簽字協議嗎?”

一連串問題将潘辰頂得啞口無言,小臉憋得通紅,“無-賴”

“反正我沒說過。”雷厲也不争辯,只收緊手臂強調,“更不會放你走。”

“卑鄙、無恥、下-流、混蛋……”潘辰把能想到的詞全罵了個遍仍不解氣,心一橫狠狠咬住了他疊在脖子上的手。

嘶……雷厲吃痛地皺眉,卻沒有掙脫,由着她咬。

潘辰心裏恨不得咬斷他的手,然而,當唇間彌漫開鹹腥味時,她卻不争氣地松了力氣。

淚水猝不及防地跌出眼眶,她氣他言而無信不肯放手,更氣自己明明恨得要死,卻還在意他受傷與否。

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濡-濕,雷厲胸口一凜,将她摟得更緊。“對不起……”

他用下巴輕柔地蹭着她的發頂,一遍遍呢喃,“對不起……”

對不起,不能放你走。

**

有專家說哭泣是耗氧量很大的行為,這話一點沒錯。潘辰哭到後面只覺頭暈得厲害,昏昏沉沉又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再醒來時,屋子裏已是一片暗色。

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枕頭涼涼的,他應該起來蠻久了。

按住發脹的太陽穴,她困難地撐起身子,半靠在床頭,混沌的思緒慢慢恢複清醒。

第一個跳出的想法是幾點了?她微眯眼,伸手勾過床頭櫃上的手機,15點42!她居然從早上一直沉睡到下午,難怪全身都有軟又酸。

奇怪的是,一整天沒去上班,就算雷厲知會過陳爽,部門裏其他人怎麽也沒個電話。記得上次她突然消失,不明真相的同事們還紛紛來電慰問,表示關心,這次卻一個未接來電也沒有。

靠着緩了會兒勁,潘辰穿衣服起床,簡單洗漱了一番後,下了樓。

剛走到一樓,就聽到客廳裏傳來一陣腳步聲。

雷厲小跑到她面前,“你醒了?”

潘辰睨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挑了挑眉,走近她,又問,“餓不餓?”

潘辰斜了他一眼,想逞強說不餓,話剛到嘴邊,肚子卻傳來一陣咕咕的腸鳴。

得,不用回答了。

雷厲忍不住揚起嘴角,徑直牽起她的手,“吃飯吧,我買了你愛吃的粥。”

見她沒掙紮,乖順地跟上來,雷厲跟偷吃了蜜似的,心裏泛起滿滿的甜意。到了餐廳,他牽着她坐下後,連忙把放在保溫箱裏的飯菜端上桌,再盛了一碗粥放在她面前,“嘗嘗看,好吃嗎?”

潘辰沒拒絕,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卻還是不說話。

見她依舊不理不睬,雷厲微嘆口氣,兀自坐在她身邊,夾了一塊糯米餅給她,“上次你在醫院時說這個餅好吃,中午我就過去買了。”

他自己去買的嗎?潘辰掃了他一眼,就着他的筷子,咬了一口。

雷厲悄悄舒口氣,吃下今天的第一口糧食。

接下來,雷厲便看準時機給她夾菜添粥,再時不時插幾句廢話,雖沒有一句得到回應,但他仍然樂此不疲。

大約遲到八分飽,潘辰便停了筷子。

“吃飽了嗎?”雷厲擔心地問,“你一天沒吃東西,不……”

“雷厲。”一直保持沉默的潘辰突然開口叫他,“我有話跟你說。”

他怔住,擡眸凝視她,眼底透着隐隐的緊張,生怕她會說要離開。如果那樣,他就不得不用協議壓她,她一定會更加恨自己。

他抿了抿唇,在她開口前,搶先重申,“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放你走。”

他一口氣說完就雙目灼灼地死盯着她,卻見對面的女人勾了勾嘴角,像是鄙夷,又像是在嘲笑。“我不是你,不會言而無信。”

“我會留下來,直到合約期滿,但我希望……不對。”她撇了撇嘴,自嘲道,“我有什麽資格希望,應該是懇求你,幫我查清楚當年的事。”

他和吳總的解釋跟她經歷的實際相差太多,她必須要弄清事件真相,看看到底是誰撒了謊?

“我已經吩咐人把當年事故的所有檔案全拿來。”雷厲起身走到客廳,從茶幾上拿來幾分文件。“這些都是跟你父親有關。”

他刻意回避掉死亡、賠償等敏感字眼,生怕會觸動她的神經。

潘 辰接過來,從頭到尾認真仔細地看了一遍。從他提供的資料來看,長路對那起事故非常重視,成立了以雷父為組長的事故處理小組,而在小組會議記錄裏,記載着由 雷父簽訂的賠償意見,金額同吳彬提到的數字一樣,145萬。另外,在記錄裏,還特地明确長路将負擔她以後的學雜費及生活費,标準為一年5萬,并且畢業後如 有需要,長路将提供工作機會。

毫無疑問,這些條款無論在當年還是現在都是一份很“人性”的賠償協議,充分體現長路的誠心,但是……除了那個145萬,在見天前,她從未聽到過其他內容。

她手裏拿的是原件,從字跡及紙張陳舊感來判斷,不像是新僞造的,她也相信雷厲不會幹出僞造的事。

問題到底在哪裏?

見她眉頭越鎖越緊,雷厲輕嘆口氣,再遞給她一份東西,“這個是你媽媽簽署的賠償協議。”

視線落在那個已經發暗的指印上,她皺眉問出藏了最大疑惑,“當初你們說這份文件是律師現場見證的,對吧?”

雷厲點頭,用手戳往另一個地方,“這是律師的簽名,另外還有法院法外庭的公證。”

即使她不相信律師,也得信法外庭。可是——“如果我媽真拿了錢,為什麽要瞞着我?”

雷厲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把一張銀行劃款單遞給她,“這是長路財務的打款記錄,存折的開戶人是你媽媽。”

望着打款單上收款人一欄的名字,潘辰堅定的心稍稍動搖。雷厲提供的所有證據全部指向母親收到了錢,而母親那邊卻只有一面之詞?

難道,真的是媽媽騙了她?為什麽呢?會不會是不想用這筆賠償金,所以騙她沒拿到?

不、不會。母親不肯動用那5萬塊,并非那是父親的賠償金,而是她迫于威脅不得不承認父親有過失,她覺得那5萬塊讓父親含冤屈死,所以寧肯沒錢交治療費,也不肯動那筆錢。

而且,這些年,媽媽一直覺得愧對她,老是說,“都怪媽得了這個破病,不能給你一個好生活。”

如果真有這些錢,母親不可能會讓她吃苦。更關鍵的是,她相信媽媽不會騙她。

似是看出她的糾結,雷厲半蹲在她面前,雙手包住她冰涼的手,“這裏面肯定有那個環節出了問題,我相信你媽媽不是那樣的人。”

潘辰垂頭看向他,“你相信她?”

“對。”雷厲肯定地颔首,“能有你這樣的女兒,她的品性一定不會差。”

一句話表揚了兩個人。不論他是出于真心,還是單純地哄哄她,她都覺得很欣慰。“謝謝。”

“傻瓜,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肯留下來,謝謝你肯給我機會澄清事實。

他捏了捏她的手,仿佛在傳遞力量。“我聽吳彬說,你考上大學後,有人聯系過長路,提供了你的卡號,這幾年財務部每年都按時給你彙錢。”

“我的卡號?”潘辰震驚。

“對,你的卡號,開戶地在鶴慶。”雷厲徐徐說道,“從交易記錄上看,每次錢轉過去後都被取掉了,支取的地方就在你老家。”

潘辰漸漸聽出門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冒我的名取走了錢。”

“具體還不清楚,不過我已經找人在查,一定會找出真相。”他保證。

“謝謝。”潘辰由衷地說。

“這是我欠你的。”雷厲牽起她的手貼在唇邊,“小辰,我只希望你能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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