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毓森做夢都不曾想過,有一天,雷厲會低聲下氣地跟自己說話,更不敢相信,他居然用了“求”字。

把手機從耳邊移開,他再次确認了一遍來電號碼确實屬于雷厲,才開口,“什麽事?”

他很好奇,到底什麽事能讓這個打小就輕狂霸道的男人屈尊纡貴來求自己,要知道,即使當年對小筱,這男人都不曾開口哀求過,反是潇灑放手,還跩跩地警告了自己一番。

電話那頭默了好一會兒,才傳來雷厲略暗啞的回話,“潘辰的事。下午有幾位專家來幫她母親會診,我希望你說人是你找的。”

這是唱哪一出?林毓森糊塗了。

那頭雷厲卻繼續說,“相關費用和她母親的治療費我會付,到時就說是你付的。”

林毓森勾起唇,要笑不笑,“你這是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還把機會讓給我?”

不理會他的揶揄,雷厲誠懇地說,“希望你能幫我這個忙。”

“為什麽?”林毓森不明白。

“她不會接受我的幫助。”他心底掠過一絲苦楚。

經過昨晚,林毓森大概也猜出了他們之間的糾葛,不過他挺好奇,“那為什麽非得讓我擔這個虛名?”

“只有你,她才不會懷疑。”聰明如她,如果随便找個人去做這些,她肯定能猜出跟他有關,她那麽恨他,那麽不想跟他扯上關系,一定會拒絕。

然而,以她的性子,她又會時時痛苦糾結,覺得自己意氣用事,剝奪了母親治愈的希望。

他不要她兩難,更不要她陷入自責的痛苦中。

想來想去,只有林毓森能幫他。

直到決定放手那一刻,他才懂得,愛一個人,原來真的可以退到一邊,只要她覺得好,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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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毓森慢慢轉動鋼筆,“可是,我為什麽要幫你?”

似乎早猜到他會這樣說,雷厲抛出準備好的籌碼,“青島那塊地……”

話沒說完,車旁一直靜默不語的許譯驀地驚叫,“雷總……”

雷厲皺起眉,冷冷地斜了他一眼。

許譯朝他搖頭,可觸到他不容置喙的眼神警告,只得握着拳,把頭偏向一邊。

不想聽也不敢聽他接下來的話,偏偏那些話一字字鑽進他耳朵裏。

“青島那塊地,我原價轉讓給你。”

許譯閉上眼,有種想撞死的沖動,瘋了,這人絕對瘋了。

不止許譯,連林毓森也覺得雷厲瘋了,“你要把青島的那塊地原價給我?”

開什麽玩笑,誰不知道,長路拿下這塊地不到一個月,政府就宣布要在這裏建設濱海商業帶,一夜間,這塊地的市值就漲了百分之五十。

雷厲像是沒聽出他的震驚,兀自說,“澄海有意進軍百貨業,這塊地的位置不用我說吧。”

林毓森胸口一凜,微微眯起眼,“你為什麽這麽認為?”澄海進軍百貨的計劃,年初剛通過董事會,并未對外公布,他怎麽會知道,難道有人洩露了消息?

“你們今年在各城市買樓買地,總不會是想開分公司。”雷厲如是說。

“說不定是跟你搶飯碗,做房産呢?”林毓森笑道。

“那你該挖走我的副總,而不是衆泰商貿的副總和市場總監,更不會跟宏遠接觸。”雷厲一針見血。

林毓森撇了撇嘴,心底裏不得不贊嘆他的敏銳,也決定不再跟他繞圈子。

“既然你知道澄海的計劃,想必也知道我們也參與了這塊地的競标。”澄海早就看中這塊地,卻不想被長路撥了頭籌。

聽雷厲嗯了聲,林毓森問,“既然這樣,你還願意原價給我?只要我答應幫你瞞着潘辰?”

“對,只要你肯幫我,讓她接受那些,我就原價給你。”

林毓森望着手上的鋼筆,突然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雷厲挑眉。

“沒什麽,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話而已。”他徐徐念道,“愛情讓人變成傻子。”

雷厲皺起眉,唇上揚起一抹苦笑。

是呀,他要是不傻,怎麽會明知強迫她會讓招來恨意,卻魔魇一樣一錯再錯。

聽着彼端輕微的嘆息,林毓森突然有些同情雷厲。“好,我答應你,但我不想占你太多便宜,那塊地我按照現在市價向你買,潘辰那邊我會安排。”

“謝謝。”雷厲由衷說。

“這話該我說才對。”低價拿下想要的地不說,還當了回救美的英雄。

“不過,我很好奇,你就不怕潘辰為了感激我,以身相許?或者愛上我這個救她于危難的英雄?”

雷厲呼吸猛然一窒,手指死死捏着手機,只覺有萬千簇鋒芒尖銳的利針密密實實紮在心口,痛得他無法喘息。

怎麽會不怕,單是一想到她會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他就難受得想死。可能怪誰呢?

“如果那樣,那也是我的報應。”他低垂眸,像是灌了一碗黃連,從嘴裏一直苦澀到喉嚨。

林毓森怔楞,塵封的往事從某個角落一點點擠出來。

報應?将所愛親手推給另一個人,大抵是這世間最剜心的報應。

甩掉那些不堪回首的畫面,林毓森故作輕松地說,“放心,我不會趁人之危,這樣贏了你,我也勝之不武。”

雷厲抿唇,再說,“我還有一個請求。”

“什麽?”林毓森誠心戳他的痛楚,“先說好,我只能保證不趁人之危,不能保證她不會愛上我。”

雷厲果然又是一陣沉默,良久才沉吟道,“你能不能随時告訴我她的近況?”

“好。”林毓森答應得很爽快,“還有什麽要求嗎?”

“沒有了。”雷厲搖頭,“我會找人準備好合同,等我回北城就可以簽轉讓協議。”

“你在鶴慶?”林毓森吃驚。

“我下午就回來。對了,我請的專家也是下午到,你提前跟她打個招呼吧。”雷厲又交待了幾句。

挂了電話,他靠着椅背慢慢閉上眼,仿佛被抽掉筋骨,渾身都軟趴趴的,沒有一絲力氣。

車外的許譯見他這樣,再想剛才他說的那些話,也不忍再說什麽,只小聲問,“雷總,現在就走嗎?”

隔着玻璃,雷厲深深看了眼住院部的方向,緩道,“去趟縣城,我得會一會她的舅舅。”

**

林毓森手指一下下地輕敲暗下來的手機屏幕。

幾分鐘後,他按下內線,“莘悅,幫我訂一張飛麗市的機票,最好是一點或一點前。”

現在不是旅游旺季,機票不算緊俏,林毓森跟兩位專家同一航班達到麗市。

高時江找他們時只說是受好友兒子所托,見到林毓森,他們想當然就認為是他。

到了醫院,潘母的主治醫生一眼就認出兩位泰鬥,緊張得連話都不會說了。而接到消息趕來的院長也是激動不已,一聽對方是為潘母會診,連忙親自領着人去了icu。

雷厲走後,潘辰始終保持着雙手抱膝的姿勢,蜷縮在椅子上出神。

聽到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她木木的擡起頭,發現母親的主治大夫正往icu走,不由一個激靈,驚慌地站起身。

大抵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腳剛沾地,雙腿便如千萬只蟲子在啃咬,一個沒站穩,直接跌坐到地上。

一道人影蹿了過來,“沒事吧,摔到沒?”

聽到略顯熟悉的聲音,潘辰擡起頭,滿臉吃驚,“林先生?你怎麽來了?”

林毓森攙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起,“我請了兩位專家來給你媽媽看病。”

潘辰扭頭一看,發現跟主治大夫說話的原來是兩位頭發花白的老者。雖不認識是什麽人,可看後面一群白大褂全畢恭畢敬地跟在後面,不由生起一份敬畏。

忍着雙腿的刺麻,她借着林毓森的力,踉跄着走過去。

主治大夫連忙介紹,“這是廖教授和陳教授,他們都是全國腎病治療的專家,專程從北城趕過來給你媽媽會診的。”

潘辰移開林毓森的手,噗通一下就跪到地上,“廖教授、陳教授,請你們救救我媽。”

“這孩子,快起來。”廖教授将她拉起來,“既然來了,我們一定會盡力。”

“是呀,我們會盡力。”陳教授也附和,并示意林毓森安慰她。

林毓森扶住她的手臂,柔聲說,“先讓他們進去看你媽媽吧。”

潘辰哽咽着點頭,讓到一邊。

許是知道她心焦,一腳已踏進icu大門的陳教授突然側過頭,對院長說,“讓家屬也進來吧,在病房外等。”

潘辰一聽,激動得又掉出眼淚。

從回來到現在,她一直被勒令等在外面,連母親的面都沒見着,她多怕萬一,萬一……連母親最後一面都見不着。

林毓森從兜裏掏出手帕遞給她,“堅強點,別讓你媽媽為你擔心。”

對,不能讓媽媽看到自己這樣。

潘辰接過手帕用力抹掉臉上的淚水,平複好情緒,跟着林毓森進了icu。

盡管跟了進來,但他們沒法進病房,只能隔着玻璃守在外面。

一牆之隔,母親靜靜地躺在床上,全身插滿管子,臉上帶着氧氣罩,一旁的心電儀緩慢起伏,那小小的波動,是證明她還活着的唯一證據。

玻璃是隔音的,她聽不到裏面的談話,僅能看到兩位專家先檢查了母親的身體,又拿起床位的一個本子仔細翻看,并不時原來的主治大夫交談,偶爾還點點頭。

可惜,什麽都聽不見。

“別緊張。”林毓森拍拍她肩膀。

潘辰嗯聲,深吸口氣,豁然想到,“對了,你怎麽來了?還帶了醫生過來?”

“看你昨天急成那樣,我想你媽媽應該病得很重。”林毓森含糊其辭。

潘辰感動,雙眸染上一層水汽,“林先生,你幫我這麽多,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謝你。”

望着她烏黑瞳仁裏細碎的亮光,林毓森正色問,“你真的想謝我?”

“嗯。”潘辰用力點頭。

“如果你真想謝我,就答應我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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