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潘辰臉上快速閃過的緊張和戒備沒有逃過林毓森的眼睛,他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別緊張,我不會要求你以身相許。”
話落,他倏地想起雷厲的話——如果她愛上你,那也是我的報應。
別看那家夥說得灑脫,但若是潘辰真愛上自己,恐怕那家夥将陷入烈火烤炙的煉獄,痛苦一生。
看他臉上笑意更甚,潘辰不免詫異,“你笑什麽?”
“沒什麽。”林毓森斂起笑,把話又兜了回來,“我的要求很簡單,就是以後你不要再叫我林先生,聽起來很別扭。”
“那我怎麽叫你?”
“叫名字吧。”
直呼其名好像太不尊重了吧。潘辰正猶豫,又聽林毓森說,“或者你
想叫我林大哥?要不……”他略停,促狹一笑,“叫我毓森?”
……潘辰抽了抽嘴角,“我還是叫你名字吧。”
後兩個,怎麽聽怎麽親昵,她叫不出口。
林毓森爽朗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
兩人又等了好久,醫生們才魚貫而出。
潘辰立馬迎上去,“醫生,我媽媽怎麽樣?”
廖教授沒有回答,而是側頭看院長,“吳院長,能不能找個地方,讓我們跟家屬談談。”
“當然可以,就去會議室吧。”吳院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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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會議室,等大夥兒都坐下來,廖教授徐徐講開,“從檢查來看,病人應該是異體移植後引起的慢性排斥。”
排斥?潘辰詫異,“可我媽已經移植快四年了。”
“慢性排斥反應屬于遲發型變态反應,臨床上多發生在移植後數月,甚至數年後。”陳教授解釋。
“應該怎麽治?”潘辰着急地問。
“慢性排斥發生的病變是不可逆的,只有20%的治愈率。”廖教授看了看潘辰青白的臉龐,雖于心不忍,但還是繼續說,“你母親發現得太晚,腎髒的功能已出現嚴重衰竭,治愈的幾率不到5%。”
5%!潘辰心髒猛地收緊,眼前瞬時一片昏黑,感覺快要暈過去時,一只溫熱的手握住了她。
林毓森捏了捏她冰冷的手,像是對她說,又像在問專家,“有5%說明還是有治愈的機會,對吧?”
“理論上是。”陳教授點頭,“病人腎小球的功能還沒有全部喪失,我們可以選擇先摘除移植的異體,再用藥物繼續治療。”
“不過,病人的情況很特殊,自體的衰竭程度大于異體。如果摘除異體後,自體卻無法在短時間內恢複,就會加速死亡。”
“如果不摘除呢?”林毓森問。
陳教授微微嘆息,“排斥反應會繼續加劇,腎小球逐步喪失功能,自體和異體都會壞死。”
不摘,等死,摘了,也許死得更快。可是,至少還有一線生機,不是嗎?
潘辰深深吸了口氣,眼神裏有執着的堅定,“醫生,請你們做手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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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辰一簽好同意書,院方立即安排給潘母做手術。
只是前後一折騰,潘辰竟忘了通知外公手術的事,結果老爺子一到醫院就聽icu外的其他病人家屬說,“你女兒被推去手術了。”
老爺子以為女兒情況惡化,吓得一扔飯盒,踉踉跄跄地往手術室外趕,跑到時血壓升了不少。
看他扶着額頭直喘氣,潘辰自責不已,一邊找水喂他吃藥,一邊把突然進行手術的原因大概講了下。
聽到兩位專家都是林毓森從北城請來的,潘姥爺拉住他的手,連聲道謝,也把想問雷厲去哪兒的話生生壓了下去。
他老了,可不糊塗,這一前一後來兩個男人,還都山長水遠的趕來,這份情誼,哪能是普通人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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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一向不提倡太多家屬等在手術室外,所以手術室面就安了兩個座位,林毓森自然讓老人和潘辰坐,自己則倚靠在牆上,這一站就是九個小時。
淩晨兩點,手術室的門終于被打開。
手術很順利,異體被摘除,但由于另一個腎髒功能還未恢複,潘母仍沒有脫離危險期。
“如果能挺過24小時就有轉機。”陳教授有氣無力地說,“晚上我們會留在這兒,随時觀察。”
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站着做了□□個小時的手術,兩位教授累得夠嗆。
二人助理一聽他們要留下,忙勸道,“教授,你們先回去休息,這邊我和小馬會守着。”
林毓森見兩位長者臉露疲色,也勸,“對,我先送你們回去休息,有什麽我再派人去接你們。”
其實,他壓根沒時間交代人準備車和酒店,但他知道,雷厲肯定早做了安排。
果不其然,他陪着二人剛走出醫院,就迎上來一個人,恭敬地朝點了點頭,“林總。”
林毓森認出許譯時,微微吃驚,直到把兩位教授送走,他才壓低聲音對正準備上另一輛車的許譯嘆了口氣,“沒想到他把你留下來。”
許譯勾唇,意味深長的說,“其實最想留下的是他。”
送走兩人,林毓森重新回到樓上,潘母已被轉到icu。按照規定,他們依然沒法進去,只能守在病房外。
夜半三更,更深露重,潘辰擔心外公身體吃不消,勸他回去,老人卻不肯走。
“你媽媽還在裏面,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兒。”
“不是一個人,林毓森會陪着我。”
“是呀,這兒有我,我會照顧她。”林毓森附和。
看外公還在猶豫,潘辰扯了扯他的手,“我媽已經這樣了,您要是再倒下,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聽外孫女語帶哽咽,潘姥爺心驀地發酸,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沒了爸,現在媽也生死不明,真是苦了她。
心疼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潘姥爺紅着眼說,“好吧,外公先回去,你也休息一下。”
說完,他站起身,朝林毓森說,“林先生,這兒就拜托你了。”
“您放心,我會照看好她們。”林毓森朝不遠處的男人招了招手,吩咐道,“送外公回去,路上小心點。”
這男人是許譯派上來的,接了命令,要聽林毓森吩咐。所以二話不說,攙着老人就往門外走。
人都走光了,空蕩蕩的病房外一片靜籁。
潘辰抱膝蹲坐在椅子上,一瞬不瞬地盯着那道緊閉的門,眼底有隐隐浮動的恐懼和緊張,好似下一刻就會有頭猛獸破門而出,朝她撲過來。
“別擔心,手術已經做完了,會好的。”林毓森拍了拍她的手,豁然發現她的手背涼得吓人,再摸她的手臂,也是冰得侵人,像是剛從冰窖裏撈出來。
他皺起眉,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卻被潘辰擡手阻止,“我不冷,你穿着吧,別感冒了。”
“你都不冷,我是男人,更不會冷。”林毓森替她拉攏衣服,“你要不要眯一會兒,有事我叫你。”
潘辰搖頭,“不用,我不困。”
“不困也閉着眼休息一下吧。”林毓森柔聲勸道,“馬醫生他們都在裏面,不會有事的。”
看她不為所動,林毓森繼續說,“你媽醒後還要人照顧,你不能先累垮了。”
潘辰咬着下唇沉思了半晌,終于緩緩靠向左邊的牆壁,阖上了眼睛。
身體很累,可很難真正睡着,迷迷糊糊間聽到手機震動的聲音,睜開眼,發現林毓森正在低頭看手機。
見她醒了,他擰起眉,“吵到你了?”
“沒有,我沒睡着。”她換了個姿勢,把頭靠向椅背。
林毓森快速掠了一眼剛收到的信息,然後看着她,“我出去打個電話,你有什麽叫我。”
潘辰嗯了聲。
林毓森走到樓梯間,确定潘辰聽不到,才按下一組號碼。
電話只響了一聲就接起來,不及他開口,那頭已問,“一切都好吧?”
“手術很順利,但還在觀察期。”
“那就好。”電話突然靜默了一會兒,才又響起聲音,“她……還好吧?”
“還好,一直表現得很堅強。”這是實話,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林毓森根本想象不出,外表柔弱的她怎麽能支撐到現在,別說女人,換成很多男人,在這一連串的打擊下,恐怕早就垮了。
“那就好。”他低喃,“我叫人送了些吃的過來,你幫我勸她吃一點。如果可以,勸她休息一下,這兩天她沒休息好,我怕她吃不消,還有……”
聽着彼端喋喋的叮囑,林毓森失笑,“雷厲,你什麽時候變成唐僧了?”
雷厲不理會她的奚落,只低低地說,“幫我照顧她。”
林毓森揉了揉發脹的眉心,沒來由一陣煩躁。“你不說我也會。”
不等雷厲開口,林毓森不耐煩地說,“行了,就這樣吧,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她一個人會胡思亂想。”
幾千公裏外的北城,雷厲握緊手機,心像被人鑽了一個洞,不斷有血汩汩地冒出來。
他多奢望,此刻陪在她身邊,給她依靠的人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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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毓森坐下不久,雷厲安排的人就送來了兩個保溫桶。
聞到食物飄出的香味,潘辰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今天除了在機上喝了一杯牛奶,其他什麽都沒吃。
林毓森給她倒了一碗粥,“多少吃點,吃飽了才有力氣照顧你媽媽。”
她牽起嘴角,扯出一抹笑。接過粥時,低頭一看盒子裏的食物,眼底滿是驚訝。
紅薯粥,雞蛋餅,煎餃,皮蛋豆腐,還有她喝粥時最愛吃的跳水蘿蔔,只是,她很奇怪,“你怎麽知道我吃跳水蘿蔔要放炸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