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戴眼鏡,姓許?
潘辰精光一閃,“是叫許譯嗎?”
“對對對,就是許譯。”費勁想名字的護士猛點頭。
早上收費時她特意留了個心眼,以院裏有規定為由,讓對方出示了證件,畢竟這麽大一筆錢,萬一出點問題,她也能找到人。
許譯與她無親無故,這一切還是因為他。
明明說好從此不相往來,為什麽還要糾纏不清。
她不想欠他的,“護士,麻煩你幫我查一下,我媽這幾天都用了多少錢?”
“我看看啊。”護士敲動鍵盤,打印出一張清單,“到今早,一共是27835元。”
潘辰快速掃視收費明細,默默盤算家裏的積蓄還能撐多久。
媽媽手上沒多少存款,而她這邊,就4萬多塊,扣掉這些天花掉的醫藥費,只能剩下兩萬不到。
對icu一天上千的花費而言,這點錢可謂杯水車薪。而且,照廖教授所講,即使母親出了icu仍需住院治療,要用的錢恐怕不會少。
潘辰肩膀一點點往下垂,當年母親換腎時籠罩的無力感再次襲來。
這些年,她抱着讓自己變得強大的執念,努力考好成績,抓住一切時機打工賺錢,只希望畢業後能有一份好工作,能撐起這個家,讓媽媽能過好生活。可顯然,她現在還不夠強大,仍然什麽都做不到。
手指慢慢收緊,她盯着手裏長長的清單,猶如一條在熱鍋裏煎烤的魚,兩面都備受炙烤。
她不願收雷厲的錢,接踵而來的高昂醫藥費卻逼得她不得不選擇“卑微”。
護士見她死死盯着收費單,以為出了什麽錯。“怎麽了,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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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潘辰搖頭,轉身欲離開,還沒挪步,窗口裏的護士突然叫道。
“對了,院裏要我們通知你們家屬,昨晚的手術費已經特批給減免。”
“減免?”潘辰不解。
“昨晚手術是北城專家做的,院長說我們是從旁觀摩學習,所以不能收費。”
專家是林毓森請來的,這筆費用應該是他墊付了。
潘辰道了聲謝謝,折好收費單,走回icu。
**
林毓森一個人坐在家屬區,看見她回來,微微一笑。“他們都走了?”
“嗯,都走了。”潘辰挨着他坐下。
“我泡了點熱茶,你喝一點。”林毓森遞給她一個保溫杯,“廖教授下午走,我想親自去送一程,你一個人留在這兒沒問題吧。”
“沒問題。”潘辰側頭看他,“其實,你也可以先回去,這邊還有我外公和舅舅。你公司這麽多事,不好多耽擱。”
“不耽擱,權當休假。”林毓森伸長腿,“我也很久沒休假了。”
“哪有人跑來醫院休假。”
“心情舒暢,在哪兒都一樣。”
她當然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這兩天,他舟車勞頓,從北城趕到鶴慶,聯系專家,安排吃宿行,忙前忙後,又陪她熬了一個通宵,累得夠嗆,會舒暢才怪。
“林毓森,真的很謝謝你這樣幫我,我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要想。”林毓森發現自己無法坦然接受她的感激,“我也不算白幫你。”
潘辰一怔,“什麽意思?”
“其實……”有那麽一剎那,他想告訴她實情,心底另一個聲音卻警告,“別忘了你答應過那人,要幫他保密。”
僅僅是為了他們之間的協議,他才三緘其口嗎?他不想,也不敢深究。
“其實什麽?”潘辰追問。
“沒什麽?”他含糊道,“我的意思是,幫你我也有所收獲。”
“盡是你在付出,哪有收獲?”
“怎麽沒有。助人為樂,助人為樂,至少我收獲了快樂。”
潘辰莞爾,“好吧,謝謝你樂于助人。”
要不,向他借醫藥費吧,他應該會借。可他們非親非故,他已經幫了自己這麽多,再開口借錢,好像太得寸進尺,然而如果不借,她就要欠那個人的……
潘辰絞着手指,眉頭皺得死死的,幾番掙紮糾結後,終于冒着沒臉沒皮的嫌疑,紅着臉酌着開口,“林毓森,你、你能不能再借我一點錢?”
“可以。”他不加思考就答應,甚至沒問她要借多少,就從皮夾裏取出一張卡遞給她。
“裏面還有點錢,你先用着,待會兒我讓人再劃錢過去。”
潘辰盯着那張卡,吞吞吐吐地說,“我要借的比較多。”
“多?要多少?”林毓森好奇。
“20萬。”她小聲呢喃。
“就20萬?那卡裏的錢綽綽有餘。”林毓森哭笑不得,“你這麽緊張,我還以為你要借一億呢。”
一億?開什麽玩笑!只不過,她倒是想知道,“如果,我是說如果,我真問你借一億,你會借嗎?”
“這個嘛……”林毓森認真想了想,“一下子拿出一億可能有點困難。”
就在潘辰準備說幾句場面話把這話題過渡時,林毓森突然說,“我估算了下,我名下流動資金和可變現的資産應該不到一億,如果要借一億給你,只能賣掉我在澄海的股份,這得說服我父親,需要一點時間,所以……”
他的語氣無比認真,一點都不像在敷衍她,或者随口掰扯。她相信,如果自己開口,他真的願意傾盡所有。
潘辰眼眶發酸,“你為什麽……”
“為什麽這麽幫你?”林毓森接過話,“因為在我看來,你不是那種随便向人開口求助的女生。如果有一天,你向我借一億,那一定是遇到了很大很大的難關,不得不向我借。就好比你剛剛問我借錢,一定是經過反複糾結,才鼓起勇氣開口。”
“一億對很多人來說是一個想也不敢想的數字,但對我而言。”他聳聳肩,“錢嘛,總會有的。”
他說得雲淡風輕,一字字卻如重錘敲在潘辰心口。
萍水相逢,他卻屢屢雪中送炭,救她與危難之中,這份情,恐怕她一輩子都還不清。
**
中午,她陪着林毓森在縣裏最好的酒店為廖教授踐行。
吃過飯,林毓森親自送廖教授去麗市坐飛機。
在回醫院的路上,潘辰找了離醫院最近的銀行,用林毓森給的卡提出20萬現金,小心翼翼地背回醫院。
到了醫院,她打電話給許譯,“許助,你好,我是潘辰,你能不能來一趟醫院。”
許譯一聽,便猜到她應該知曉了什麽,再裝傻說顯然不行。
“你找我有什麽事嗎?”他反問。
“我想見面說。”潘辰擔心直接說出還錢目的後,許譯不肯來,那這錢就還不出去了。
“我現在不方便。”
“那你什麽時候方便?我整個下午都在醫院,随時都可以。”
“恐怕最近都不行,我剛回到北城。”
潘辰以為他在找借口,“既然這樣,我只好找他。”
她猜,許譯留下,偷偷去繳費,想必都是他的授意,而且他應該還交待過不要讓她知道。
果不其然,許譯沉默片刻後,“潘小姐,我現在還在北城機場,即使搭最近一趟航班回來也得晚上才能到。”
潘辰聽他不像在說假話,語氣緩了幾分,“那你看看什麽時候方便?”
許譯想了想,“這樣吧,等我處理好手上的事就過來。”
“行,我等你通知。”
本以為許譯會拖上幾天,不料下午他就來了電話,“潘小姐,你晚上方便嗎?”
“晚上?”
“對,我現在準備登機,晚上能趕回鶴慶。”
“給你添麻煩了。”潘辰歉意地說。
“沒關系,這樣吧,我到了再給你打電話。”
吃過晚飯,潘辰接到許譯電話通知他到了,“就在住院部前面的涼亭,我在這兒等你。”
“好,我馬上下來。”
潘辰抱着書包下去,老遠就看到站在涼亭裏的許譯。
許譯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你找我有什麽事?”
“我媽的醫藥費,是你交的吧。”潘辰直奔主題。
許譯平靜地注視她,既沒有說是也沒有否認。
潘辰當他默認,打開書包,從裏面拉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謝謝你們的好心,但我不需要。”
許譯掃了眼袋子,語調平穩,“錢不是我的,我只是照吩咐辦事。”
“那請你幫我把這個還給他。”潘辰遞出袋子。
許譯垂手,沒有接的意思。
盯着他搭在褲側的手,潘辰微微皺眉,下一瞬,将袋子往長椅上一放,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潘小姐。”許譯叫住她,“他不過是想為你做點事,你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傷他。”
潘辰腳步微頓,愣愣地凝視路邊的梧桐。
許譯上前,目光若有似無地飄向停在不遠處的一輛車上,遲疑道,“我知道,作為外人,我沒資格說什麽,不過……他對你真的是認真的。”
“我跟在他身邊快10年。不瞞你說,這10年,他身邊來來去去,從沒缺過女人。”許譯撇嘴,“說實話,從個人的角度,我很鄙視他那樣花花公子。每一次替他打發那些拎不清狀況,妄想死纏爛打的女人,我都希望老天開眼,派個女的來收拾他。”
“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跟他之前交往的女人不一樣。起初,我和陳爽都以為他是圖個新鮮刺激,等他把你帶回家,我們才知道他可能認真了,因為你是第一個住進他家的女人。”
見她不說話,許譯以為她被打動了,再接再厲道,“你知道嗎?就在你回鶴慶前不久,他問我,什麽樣的求婚既不俗套又有誠意,他還讓周秘書給她找婚慶……”
他喋喋的絮叨一字字鑽進潘辰心裏,像是有尖銳刺一針針的刺紮着。她用力攥緊拳頭,在眼淚奪眶而出的剎那,擡腳離開,那步子起先沉重似拖了鉛,後來卻越走越急,越走越疾……
夜色中,一輛隐在暗處的黑色轎車內,雷厲眷戀地望着那道倩影,布滿血絲的雙瞳浮上霧氣。
舍不得,怎麽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