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飲馬箋

紙譜榜前五的攤子在場中央,雖然也是青布的小棚但占地面積與周邊的間隔大了許多,一路走來不斷有人向一行人寒暄致禮,嚴袖水和蔡皖晴久居長安自是人熟面廣,但餘敬惜驚異的發現亦有不少人向蔡念兒施禮。這裏是女尊,女子大多有些大女子主義,莫說是向男子施禮,拖家帶口遇到時向別人介紹往往都會忽略而過。

餘敬惜也見過嚴袖水行禮,原本以為她尊敬有禮是因為蔡念兒是嚴惜兒的夫子,可這一路行來施禮的女子老老少少年齡跨度挺大,她們認識蔡念兒而尊敬致禮,仿佛他是個了不起的名人。

也有人用詢問的眼光看向餘敬惜,跟嚴、蔡兩家并行的女子少不得要打聽打聽,于是不斷有竊竊私語從背後傳來。

“她就是餘家癡兒。”

“她就是給劉貴君獻紙的餘家小女。”

“她就是做油紙傘的那個。”

“她就是被梅花精迷住的女人。”

“她就是、、、。”

蔡皖晴皺着眉回頭掃視一眼:“洛陽的女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嘴碎八卦了?”

嚴袖水不以為意:“你沒見到她之前不好奇?”

“而且今日最出風頭的就是她家了。”她将手中折扇一指。

廣場中央的人頭密集了許多,而最多的兩處就在餘家和倉家,餘家請了劉貴君的《燃燈佛授記釋迦》簡畫,這幅佛畫是今年為了紀念高聖夫後誕辰所做,劉貴君非常重視,宮裏派出八名內侍随行維持秩序。

而倉家有衡江公主的大幅草書《和人雪晴書事》,灑金紙不易留墨本不宜寫草書,但衡江公主這幅字飛鳥驚蛇、驟雨旋風、力透紙背,顯示出非凡的筆力,便是紀太傅也來搖頭晃腦的陶醉了一番,她是衡江公主的啓蒙老師,衡江公主的字就是她一手教出來的。

“你那邊現在人太多我們就不過去湊熱鬧了,不過下午要留出時間讓他好好看看畫。”蔡皖晴一邊幫男子整理後襟一邊對餘敬惜說,她是最不樂意帶他到人多地方來的,總是躬身還禮這麽片刻後襟已經微濕,怕是腰疼的很。

蔡念兒薄嗔了她一眼:“下午結束自然是要送回宮的,她哪裏做得了主?盡難為人。”

“那邊你又不樂意去,總得現在看個夠。”她輕聲嘀咕:“給內侍打個招呼不就行了。”

蔡念兒握住她上下忙碌的指尖,态度堅決的搖搖頭。

“好、好。”都聽你的。

餘敬惜看着兩人間的脈脈溫情,這怕不是她親大哥吧?這明顯已經超出‘親情’有了‘奸()情’的味道。

衆人分散,餘敬惜向自家攤位走去,遠遠便見到木姨坐在攤子後面一副無所事事的悠閑模樣。

“咦?我還以為木姨今日怕是要忙得分身乏術。”

木姨笑呵呵的讓出半邊長凳:“也沒什麽可忙的,不過是打個招呼罷了。”

她長籲一口氣:“前幾日在酒會上我便說過餘家暫時不會出北宣,那時小姐還沒與倉公子商談好,而且也不知道柯煜到底能學到幾分。”

餘敬惜笑道:“木姨該對她有信心才是。”

木姨點頭:“但是我覺得現在也不宜改口,畢竟這北宣最後能不能成紙還得試過再說。”

這點餘敬惜也是贊同,她早過了咋呼的年齡,所以便是剛剛弄清楚原木紙漿的做法也沒有立刻告訴蔡皖晴,倒不是她想要藏私,只不過知道原理和實際操作總有些距離。

“這熟宣紙前幾日那些掌櫃還在觀望,今天見到劉貴君作畫的事情不是謠傳又紛紛來求,知道被蔡家包圓以後臉色很是難看。”木姨想着就大笑起來:“反正過幾日咱們就回曲澗了,這些人就讓蔡家去應酬吧。”

以往的北宣紙為了不讓人賺那三十兩的差價,木姨總是親自到洛陽來周旋,現在小姐一股腦丢給蔡家她也省心不少。而且她知道小姐的主要心思放在皺紙上了,比起北宣來說,小姐對自己一手研發出來的皺紙更有感情。

“對了,衡江公主先前也來過一次,後來聽說倉公子來了就去了倉家的博雅墨齋,她留下話來,讓小姐抽空去見見她。”木姨不知道太學院發生的彎彎繞繞,不過見到貴人對自家小姐如此看重很是高興。

餘敬惜近來一直留意消息,見她沒有撞得頭破血流就解決了事情,很是為她高興,但這幾日看到倉吉兒離了分兒的種種不便,又有些暗惱。

“那我往博雅墨齋走一趟。”

、、、、、、、、、

“餘姐姐。”小蘋果見她剛進門便面有憂色的上前拉住,然後小聲靠到她耳邊說:“我看見大哥哭了呢,不知道為什麽,就被衡江公主帶出來了。”

餘敬惜擡頭給了屋裏端坐的衡江公主一個詢問的眼神。

她一襲五曜淩雲錦衣依舊是大紅色,見到餘敬惜看過來便向內室努了努嘴。

片刻倉吉兒和一個容貌秀麗的男子挽手走了出來,餘敬惜打量他眼眶微紅、眉宇間卻沒有憂色。

三言兩語将倉瀾宜打發出去,倉吉兒将那男子推近幾步,他端莊娴淑的行一禮,裙不搖袂不擺。

餘敬惜還禮有些驚訝問道:“、、分兒?”

“以後可不能直呼名字了。”倉吉兒拉他坐下:“羅家小公子的閨名只有他的妻主才能喊。”

“公子又取笑我。”他大眼睛一翻終于有些熟悉的味道:“便是貴君也說,學這些東西不過是裝給外人看的,自己要随着本心,否則天長日久不就變成其他人了?”

餘敬惜仔細打量他,一面暗暗驚異古人的包裝技術,衣服發飾是精美的貴族物品,自然與以往青衣白褲的小侍打扮不同,要說原先分兒給人影響深刻的,就是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和一張肉嘟嘟可愛的小嘴。

現在大杏眼被描成了長尾鳳目,貴氣中帶着三分乖巧,肉肉的雙唇靠近中間的部分顏色加深外圍唇線被摸淡,點睛之筆是下巴上的紅痣,嬌媚無比引人注目,見過現在的分兒,印象深刻的應該就是這顆紅痣了。

“你是怎麽一下就認出來的?”倉吉兒問道,跟着衡江公主一起進來時他都沒認出來。

餘敬惜笑着搖頭:“我哪裏是認出來的,不過是看到公主殿下然後猜到罷了。”

“我就說嘛。”分兒一瞪眼:“早上張教習還誇我來着。”

“以後你可以大大方方的跟我走動,只是言語間要注意些。”他輕拍分兒的小手:“剛剛瀾宜不是都沒認出你來?”

“小小姐。”分兒鼻子一酸,雖然他這幾年跟公子留在洛陽的時間多,但是老家主在世時他做過主院的灑掃小侍,小小姐剛出生他就見過。

“父君那裏我會找時間去說,他是知輕重的人,你放心。”

分兒心裏又是難過又是歡喜,難過自己要離了公子離了這個自己視為第二個家的地方,歡喜的是自己不用再擔心公子嫁人為侍,餘小姐人很好呢,熱心又聰明跟自家公子相配。

“餘小姐。”分兒牽着自家公子的手:“八月雁南遷,錯過就要等到明年啦。”

“啊?”餘敬惜不解。

倉吉兒臉頰升起紅雲:“我可聽說宮裏的雪雁已經送往疆城,你還是操心自己吧。”

衡江公主已經束發,分兒也已經絞眉,而自己呢?

他将視線落在餘敬惜半散的青絲上,那時自己都二十了。

二十,真的很老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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