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鬥鳌箋

新品紙會要連開三天,劉貴君的畫引來大批看客,餘家攤子前的人流始終沒有斷過,餘敬惜依舊慢慢的在攤位間閑逛,這是一種知識的積累,遠比從書上讀來的描寫真實生動得多。

例如:她發現了已經被大多紙坊淘汰的藤紙,“日書藤紙争持去,長鈎細畫似珊瑚。”藤紙的原料為山藤、紫藤、雞血藤、南蛇藤等,這些藤類多産于南方山澗流水之地。古用剉法,剉字從刀,即切斷之意,因為藤的纖維長性強忍,所以須得曬幹、捶散然後用剉刀分割。後來人們簡化便取嫩藤剝皮為料,再後來發現了更為容易處理的麻,藤蔓便漸漸被舍棄。

藤紙以堅韌著稱,據說用一張藤紙可以提起一個六歲小兒,餘敬惜用手撕扯發現比後世的牛皮紙還要結實。這家制作藤紙的老師傅并未采用剝皮制紙的方法,而是用古法剉,整藤處理。新采割的紫藤放入冬日已經開始結薄冰的溪水中浸泡,三日後再敲冰搗皮,所以她家的藤紙又叫敲冰紙。老師傅說,用冬水泡過的藤蔓才能整根打散,否則總有硬心。餘敬惜猜測這是利用熱脹冷縮的原理,讓纖維和木膠更易分開,這個原理同樣适用于處理木材。

關于原木紙漿的制作她心中有頗多計劃需要嘗試,又想起昨日見到倉吉兒居然忘記說起,整整一個下午兩人不斷的交談,仿佛有說不完的話題,直到華燈初上王掌櫃從紙會上回來。

餘敬惜心情愉悅,找到一個能跟上自己思路的人實在是難得,便是平日與木姨讨論都需要講三句解釋一句,而倉吉兒無論是接受新事物的态度還有發散性思維就極其出色,兩人讨論往往能相互補充。

而且他還是個男子,這個優先就越顯珍貴。

餘敬惜思考着,确信自己并非只是想要找個夫侍來照顧自己飲食起居,也不是想要弄個小正太來玩養成游戲,那麽能與自己平等對話有相同語言的倉吉兒,應該是最好的選擇了。

嗯,看來确實要抽空去一趟大業市,據木姨打聽到,哪裏有從雁蕩湖過來的漁民。

餘敬惜繼續向前走,渾不在意背後指點私語的路人,唉,這洛陽人也不膩味,昨天都指點一天了,今天還這樣。

“餘小姐。”

餘敬惜擡頭看到一個青衣白褲的小侍向自己跑來,再仔細瞧瞧,居然是倉吉兒身邊的菊兒,見他額頭見汗顯然跑的匆忙。

“何事?”餘敬惜有些擔心。

菊兒站定還未開口,身後又傳來呼聲:“小姐!”

回頭一看,木姨匆忙跑來,面有急色。

“木姨?”

“剛剛蔡家小姐送來消息。”她攥住餘敬惜的手腕急忙說:“咱們的熟宣紙怕是上不了紙譜榜了。”

“我家公子也聽說了。”菊兒忙插話:“他從公主府得到消息就趕過來了,現在在博雅墨齋裏,讓我來尋你過去。”

餘敬惜安慰了木姨幾句便随菊兒匆忙走了,留下木姨原地發愁的跺腳。

、、、、、、、、、

“右相怎會開口過問此事?她是只老狐貍,難道不怕駁了劉貴君的臉面?”嚴袖水有些不解的望向桌後的母親。

“她會開口自然是我去求的。”嚴弈雲正是意氣風發的鼎盛中年,微有些發福卻依舊儀表堂堂:“她想幫陛下重印三墳五典來求着我們嚴家?這幾份薄面自是要給的。”

三墳五典就是三皇五帝之書,傳說乃是,上古伏羲、神農、黃帝所著的治國寶典。

“母親答應她了?”嚴袖水大吃一驚:“上次遞去的紙不是不能用嗎?我還以為母親已經推掉了。”

“怎麽會推掉?這可是萬古流芳的美事,便是上次送去的紙不合格,我也答應右相再想辦法。”

上古無紙,三墳五典乃是被篆刻在石碑、石壁和竹簡上的,想要重印自然需要重新抄錄,但上古文字與現在差異甚大,想要不走其形、不失其意最理想的方法就是覆描或是拓印。

“雖說是萬古流芳的美事,卻也是要命的差事。”嚴袖水皺眉:“無論是覆描還是拓印對紙張要求都十分高,再加上陛下要求一冊傳千年,這樣的紙真是從古至今聞所未聞。”

覆描要求紙張薄透,拓印需要紙張吸墨留墨能力強,而這一冊千年,怕是只有北宣才有可能做到。

“你看這個。”

嚴袖水拿過去一眼便認出這是餘家做的皺紙,她疑惑的擡頭看着母親。

嚴弈雲以為她不認識,便解說道:“這是餘家出的一種新紙,你仔細看它的單層比普通紙張薄很多,十分适合覆描。”

“這明顯是麻紙啊,這麽薄別說用來寫字,怕是丢進水裏都會化掉。”她扯下一角往自己面前的茶杯裏一扔,果然片刻就溶解得無影無蹤。

“我不是要用這種紙。”嚴弈雲微眯上眼:“你要知道這紙出自餘家,餘家是什麽地方?餘家是産北宣的地方。”

“你是說?”

“想想,北宣紙如果做這麽薄呢?自然能用來覆描。而且北宣本來就易吸墨留墨,一冊傳千年更不是問題。”

“這跟不讓熟宣上榜有什麽關系?”

嚴弈雲看着面前這個還有些單純的女兒,到底年輕接觸這些事情有些少,便耐心的解釋道:“前幾日宣城的那幾家來找我,想要我支持她們申請取締餘家北宣名號,事後要将四通市的一家鋪子送與我做答謝。”

“取締餘家北宣的名號,就能名正言順的逼餘家交出北宣傳承。”嚴弈雲冷笑一聲:“這幫豬猡,北宣傳承難道就值一家鋪子?”

“母親拒絕了?”嚴袖水面無表情心底卻有些反感。

“拒絕?幹嘛要拒絕?”嚴弈雲輕叩桌面:“她們不鬧一鬧怎麽能逼餘家出頭?我不但沒拒絕,而且還叫她們備了厚禮和我一起去請了右相。”

“熟宣本就不是北宣,就算用了所謂北宣的底子。亂紋紙沒資格呆在紙譜榜前十,餘家做不出完整底紋的北宣,自然也沒資格用北宣的名號。”

“宣城的那幾家也沒有自己的底紋。”嚴袖水不悅的皺眉:“餘家好歹還有半張螺紋,我覺得長老們不會逼着餘家交出北宣傳承。”

“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給餘家找點麻煩罷了,長老們不會忽視右相的意見,餘家總會求到右相門上去,到時候我就可以通過右相讓餘家交出皺紙的工藝。”嚴弈雲得意的笑道:“比起北宣來說,餘家小姐自然會舍得這小小的皺紙。”

嚴袖水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自家娘親也看中這皺紙工藝了:“我們、、要皺紙幹嘛?我們又不會制北宣。”

嚴弈雲拍着桌面放聲大笑。

“哈哈”

“誰說我家不會制北宣?”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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