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燦蝶箋

清晨淅瀝瀝下了場小雨,卯時一刻便停了。

卯時是平日倉吉兒起床的時間,往日卯時一刻他已經收拾好坐在飯廳吃早餐了,今日卻還端坐在鏡臺前,敞開的妝奁裏擺放發簪的一格被撥弄得淩亂。

“公子,就用這只羊脂玉的茉莉小簪吧,和這身蘇繡月華衣上的茉莉刺繡正好相配。”

“恩。”倉吉兒對着銅鏡端瞧半響有些擔心的問:“會不會太素淨了些?畢竟今日、、。”

後面的話被門外小童的問候聲打斷,片刻,倉夫主走了進來後面跟着新配的小侍團兒。

“父君今日怎麽起得這麽早?”倉吉兒行禮問安一邊打量父親,一身镂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是這些年難得見到的盛裝,依舊羸瘦但略施薄粉的面色看不出往日的青白,眉宇間沒了糾結愁怨顯得年輕不少。

倉夫主也帶着笑容上下觀瞧自己心愛的兒子,嫩嫩鵝黃底子上大片清新的白色茉莉繡花,烏黑的長發半掩着茉莉的小簪,像是隔花觀人,又如花隔影疏。

“是素淨了些。”倉夫主從妝奁裏拾起一對蝶形滴水耳墜,滴水的珠子是上好的火玉,嬌豔欲滴的紅映襯得肌膚越發白瓷細膩。

“大哥。大哥。”門外蹦進來一個暖黃色的香蕉蘋果:“雨停了呢,我剛剛聽到倉管家在喊人清掃門口的積水。”

待看到屋裏的父君便施禮問安,又轉個圈兒向他展現自己新上身的漂亮衣服。

倉夫主露出滿意的笑容,而倉吉兒微皺了皺眉。

男女有別,雖說年歲小時不區分顏色,但女子不穿裙是肯定的,男子即可着裙又可穿褲,便是類似燈籠褲,喇叭褲,大擺裙褲也多是男兒的裝束。

“瀾宜也不小了,以後常要随我出門,這些衣服在家穿穿還好,萬不能再穿出去。”

倉夫主有些受打擊的哦了一聲,對于大兒子的話他是從來不敢當面反駁的,他也知道小女兒在外面有被人取笑過,但是在他心裏小女兒依然還是小孩兒。小孩子自然該打扮得可愛些,大兒子從小被妻主帶在身邊教導,連妻主的威嚴也學得了三分,實在是跟可愛一詞不搭邊,沒想到現在連小女兒也到了要飛離他身邊的年紀。

恍惚的看着倉吉兒一身華彩,明明是男兒秀美的雲袖煙裙,卻透着和妻主一樣的英氣、飒爽和傲然,這樣一個沒有半分嬌羞婉約,玲珑嬌媚的男兒能讨得他家妻主的歡心嗎?倉夫主心底惶惶然,突然覺得以往餘家小姐還是癡兒的時候其實也是不錯的,最少自家兒子嫁過去肯定能拿捏得住。

“倉管家,門口青石路上的水要掃幹淨。哦,已經在掃了啊。”

“倉管家,府門上的燈籠換成紅的沒有?哦,昨天就換了啊。”

“倉管家,把後院那些花也移到前廳去。哦,正在讓人搬啊。”

“倉管家、、、、。”

倉吉兒按住倉主夫東指西畫的手。

“讓人擺飯。”

他低頭安慰自家父君:“不是說,巳時才來麽,還早着呢。”

、、、、、、、、、、

“來了,來了,我看到進了府前的大街才回頭的。”菊兒快跑進大廳:“這會子大概已經到門口了。”

“哦,那我們去接一接?”倉夫主連忙站起身整理衣擺。

“父君,您是長輩,哪有去接她一個小輩的道理。”倉瀾宜嘆口氣:“踏實的坐着。”

又轉向一旁:“大哥也不好在場的,先回後院去吧。”

倉吉兒一愣才醒悟過來,今天雖然是他的大日子,卻不能讓他直接參與,那豈不是見不到她?用手撫了撫身上的新衣,心底有些悵然若失。

倉瀾宜瞅着自己大哥的臉色偷偷的笑了笑:“遞了庚帖,後面的納彩、問名,她也不好再場呢,少不得讓我這個未來的小姨子招待去我院子裏坐坐。”

倉吉兒不自在的輕咳一聲:“紙坊那邊送了剛制出的彩紙來,我去看看。”

起身帶着菊兒往後院走去,轉過月門花廊的時候,他瞧見倉管家引了大隊人向大廳走去,最前面的女子一身璀璨的寶石藍錦袍襯得人越是英氣勃發,身後跟着兩個八歲的女童,一人懷中抱着一只褐色的雁兒。

他不敢偷看下去,臉紅的滾燙:“讓人把彩紙送到小園的涼亭裏,叫珍兒過來,我要制花箋。”

小園的涼亭在去瀾宜小院的路上,倉吉兒心跳得厲害,怎麽有後院私會的緊張感?

片刻,小亭的石桌上擺了茶點果盤,珍兒是針線房的小侍,聽說公子要制花箋,便帶了剪刀、針線、彩緞布頭和花樣過來。

“以前用灑金紙也制過花箋,這種新彩紙更漂亮些。”倉吉兒一摸到紙便進入工作狀态,腦子裏紛亂亂的念頭都撇到一旁,用手仔細摩挲這種新制成的彩紙。

片刻,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滿意的點頭:“摩擦沒有暈色,紙上落下的顏色微粒也很少。”

“但是,要做花箋用這種膠液制過的好些。”膠礬液制過的彩紙表面更加光滑,紙質硬闊更易裁剪。

珍兒點頭:“如果将灑金紙也制成這種彩色一定更漂亮。”

倉吉兒想了想微微搖頭:“晴雪底紋只适合于白色,只有幹淨的底色才能襯出它的多變。”

“彩紙卻更适合亂紋,因為濃厚的顏色會掩蓋底紋的缺陷,和佛畫中渲染底色掩蓋紙紋異曲同工。”

他指尖輕點彩紙:“那麽這彩紙能有些什麽用途呢?”

目光盯着亭外的一株翠竹他開始走神,如果給他一大張彩紙他能用來做些什麽?首先可以用來替換窗紙,雖然夏季不如紗簾的透氣性好,但是有更多顏色的選擇,冬日裏能見到五顏六色的窗戶一定非常漂亮。

既然能貼窗戶,那麽用來取代麻紙做牆紙呢?恩,哪怕是用棉紙做的彩紙,防潮吸水的效果都遠不如黑麻紙,而且彩紙被水侵泡會褪色吧?如果褪色怕是不好看了。

再然後就是燈籠,彩紙的燈籠比描繪上去的顏色更持久濃厚,燭光透過彩紙會變得斑斓,而且比紅綢緞做的大紅燈籠更便宜。

彩紙的花箋當然也要做,問問珍兒的意見,上次他提議裁剪出花邊的紙箋,很受金園書院那些公子的喜歡,更将紙箋更名為花箋。現在這花箋變得色彩缤紛他們應該更加喜歡,再加些什麽花樣進去呢?讓珍兒想想,他比自己更懂這些男兒喜好的事情。

眼角一瞄,見到珍兒正一手執剪一手轉動一張大紅彩紙,不斷有零星的紙屑掉到石桌上。

“你在做什麽?”他皺眉問,這彩紙只有少少的數張樣紙,還打算留給餘敬惜看看的。

“恩?”桌那邊的人輕應一聲,繼續專注的裁剪着。

回神定睛一看,坐在對面的那是珍兒?明明就是寶藍長衫的餘敬惜,只見她神情專注的操控手中的剪刀。

倉吉兒四望,園中空空蕩蕩沒有半個人影,小亭裏只留下倆人對坐。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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