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柳眉箋
“參見公主殿下,殿下來此是有吩咐?”餘敬惜施完禮側頭問屛兒:“貴君要的熟宣是送進宮了吧?”
要說,餘家先輩的北宣紙确實工藝精良,她熟制的十張中包括年代最久遠的單絲路都很成功,劉貴君可是非常重視的,新品紙會結束就讓一個小公公一天來問三遍,等餘敬惜開始熟紙的時候,劉公公還專成來守了一天。
“送進宮了,前日裏劉公公還親自送來貴君的賞賜。”屛兒恭敬的回話。
衡江公主氣得牙癢癢,總不好說本公主是巴巴得跑來送你的吧,人家好像不領情呢。
餘敬惜确實沒有想到衡江公主是專程來送自己的,在她印象裏不過與之見過三四回,而且前幾次還不甚愉快,朋友就不談了,連個熟人都算不上。
“本公主閑得。”衡江公主咬牙:“偶然在外面閑逛,偶然遇到倉家風骨,偶然跟着一起來的。”
看着倉吉兒眼眶微紅便接着說:“本公主是來看他笑話得,倉家風骨哭鼻子可是千年遇不到得奇景。”
說完哈哈大笑着拍手。
“公主既然如此空閑,正好将公主府的事務拿去打理。”倉吉兒冷顏回道:“我如今已經是訂了親的人,自是不能三五日的往公主府上去,正好将公主府的事務交還公主。”
說完又轉向餘敬惜柔聲說道:“讓人做了些糕點帶着路上吃,我去取。”
衡江公主見倉吉兒說的堅決便知沒有回旋餘地,心中不由大為懊惱,跟這種正經人開玩笑不是找不自在麽。
憤憤的用手臂勾住餘敬惜的脖子:“都怪你,說說怎麽賠償我!”
餘敬惜比衡江公主略矮,這會兒不得不微墊腳配合她免得自己難受:“我覺得倉公子說的沒錯。”
衡江公主使勁兒瞪她。
“你不也是訂了親的人?公主府的事情以後總要交給新主子打理。”她搬松手臂鑽出去。
“趁着這兩年還在洛陽,讓他指點指點。”餘敬惜拍拍公主殿下的肩膀,心情愉悅腳步輕松的轉身向倉吉兒走去。
“天氣還有些悶熱,這些東西留不得太久,最多不過三五日。”倉吉兒将五層的食盒遞給屛兒,壓得屛兒身子一晃,一旁的柯煜連忙伸手扶了一把。
“真是對不住。”倉吉兒忙低聲道歉,他常在外面奔忙深知自己生不起病,自是跟家中護院學了些強身之法,比一般的男子健壯些。
“謝謝。”餘敬惜跟他一起目送柯煜幫着屛兒将食盒送上馬車:“讓你這樣一個芝蘭玉樹的人兒操心這些瑣事。”
“哪裏就芝蘭玉樹了?不過是往日少關心這些事情罷了。”
“是。”餘敬惜輕笑:“看你這麽忙來忙去才讓我有訂了親的實感。”
她用手牽起一縷男子垂在胸前的青絲,微傾身靠近他耳邊說:“以前如蘭似玉的倉家大公子我喜歡,現在溫娴如水的吉兒我也喜歡。”
倉吉兒刷的紅透臉,餘敬惜卻有些可惜的無聲輕嘆,這個身子還比他略矮,連調戲人也弱了氣勢。
有過一次婚姻經歷的餘敬惜,自然知道兩人之間的交流,是多麽的重要。讓對方熟悉進而接納自己,如闖進一個陌生國度,有熟悉的導游自然比自己四處瞎闖好得多,這樣你才不會錯過那些美麗的風景。
在成為夫妻之前戀愛的過程就是探索的過程,這将決定結婚之後,你在對方心中花園的居住面積。無愛的婚姻就像在花園外挂鎖證明它屬于自己,有愛的婚姻才為你打開花園之門,讓你欣賞甚至為了讓你居住舒适而進行改造。
對于營造自己以後的家,餘敬惜從不缺乏耐心、細心和決心,這個決心就從中午多吃半個饅頭開始吧,十五六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好好照顧身體,既然決定留了菊兒在身邊,往後就多提點他不能委屈了自己。”
“皺紙的事情安排給花婆婆的時候,我叫瀾宜也跟在一旁,她是個聰明的。”
“雖說有千頭萬緒的事情,但別心急,還有兩年時間慢慢教她。”
“今年會回安陽老宅嗎?”
倉吉兒眼神跟随着自己那縷在女子指間彎繞的青絲:“嗯。”
往年都是父君帶着小妹回去祭祖,但今年他也該回去了,訂了親自然要去母親的墳上禀告。
“我等你。”女子說完在指間青絲上輕輕落下一吻。
後來的事情,倉吉兒覺得模模糊糊的,無論是遠去的馬車,高空的雁兒,被風揚起的塵沙,一切似乎變成了流淌的水墨畫,在眼裏卻進不了心裏,因為他的心兒已經随那女子,在溫暖的秋風中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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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最後的燥熱被一場大雨澆滅,這是一場好雨,好雨總是落在恰當的時候。泾縣的長稈籼稻都剛剛經過暴曬脫粒收入倉中,這場大雨像是慰勞辛勤的人們,讓大家能乘着雨天歇歇氣兒。
對于餘敬惜一行人就不那麽友好了,雖然雨水驅散了秋日的悶熱,但大雨沖刷的地面變得泥濘不堪,馬兒費力的拖動打滑的車輪,木姨在前面拉着馬的嚼繩助力,車廂後面的餘敬惜和柯煜用力向前推動。
“要不我也下去走吧。”車廂裏被搖晃得頭暈腦脹的屛兒喊道。
“別下來,這秋雨涼得很,你小男孩兒家家的容易生病。”木姨抹一把臉上的雨水:“就在前面不遠了,以前我和夫人收樹皮的時候常來,夫主大人的一個堂兄弟家開了一個旅店就在村口處。”
秋雨真的很涼,抽在身上像是柳條的小鞭子讓人一哆嗦,餘敬惜喘着粗氣,前世今生她都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以往小區停車場暴雨時排水不及有了些積水,她和其他的業主還急吼吼的打電話給物業,生怕泡着了自家寶貝的車子。
喝着溫暖的咖啡窩在松軟的沙發裏,隔着電視屏幕,看着某地受災官兵救援一身泥水的場面啧啧嘆息,她從不知道秋雨是涼的,甚至比冬雨抽打在身上更疼。
“回去要把、、我們家、、附近的路修一修。”她龇牙咧嘴的表示不滿:“不下雨時、、颠簸也就、、算了,下雨天、、那不、、耽誤事、、麽。”
柯煜咦啊了兩句,然後點頭。她自是知道下雨天路不好走耽擱事,但是誰家不都這樣麽,下雨天歇一歇,百行百業祖祖輩輩都是這麽順從天意生存下來的。
手中的阻力一輕,馬蹄鐵敲打青石板的聲音透過雨幕隐約傳來。
“這下好了,上了進村的路就平坦了。”木姨松快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餘敬惜覺得雨似乎小了些,原來大顆的雨珠子變成了迷蒙的雨霧,她舉目前望,秋意似乎還沒有滲透這裏,漫山漫野的綠籠罩青煙一般的霧氣中,村口兩顆青檀古樹已經猜不出年歲,巨大無比的樹幹往上分叉出更多粗壯的分支,蔥郁茂盛散發着讓人敬畏的生命氣息。
雨在這裏被細劃成如春蠶食葉的細密沙沙聲,有甘美清新的氣味混合着濕氣,似乎透過全身的毛孔向內進發,殘留在身體裏的一路車旅勞頓都被洗滌一空。
“木管家?”
一個男子柔美婉轉的聲音響起。
餘敬惜看到一個撐着油紙傘,一身素白布衣的男子站在路中央,過腰的長發松散的用發帶束着垂在胸前,沒有梳任何發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