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上人間情一諾
“柳姐姐。”人未至，聲已聞，老遠就聽出是飛雪往這邊來。果然，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身黛青騎裝的飛雪笑盈盈地走進來，仿佛帶來一室晨光的清新之氣。
漪蘭遞了杯茶過去，揶揄道：“我們郡主殿下今天怎麽有空來看我了？”飛雪接過去喝了一口：“柳姐姐，我一個人在府裏好無趣，你陪我去騎馬吧，上次圍獵你的騎技令我好生欽佩，我本來以為宋地女子都不善騎馬呢。”
“我從小跟爹爹學的，并不高明，怎麽能跟郡主比。”飛雪一嘟嘴：“柳姐姐又取笑我，反正我來都來了，你去是不去？”漪蘭依着：“去，你總的容我換件衣服吧。”飛雪笑逐顏開：“行，姐姐換吧，我去幫你挑匹馬。”說罷一溜煙跑了出去。
遠處群山疊巒，山色含黛。近處是一片廣袤的原野，風吹草低，成片野花随風扶搖。
她們策馬奔馳幾圈，漪蘭還是甘敗下風：“飛雪，你贏了，我可比不過你，歇會吧。”飛雪減慢馬兒的速度，待漪蘭趕上來，狡黠地說：“沒關系，姐姐，日後騎得多了，自然不會比不過我了。”漪蘭不以為意：“我為什麽要多騎馬。”飛雪看漪蘭的神情，心下清明，暗自歡喜，面上卻鄭重其事：“柳姐姐，我能問你件事嗎？”
“什麽事？”
“你有沒有想過留在我哥哥身邊？”
漪蘭聞言，面露微笑：“我不是一直在你哥哥身邊嘛。”
“姐姐冰雪聰明，就不要再戲弄飛雪了，你知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想過嫁給我哥哥？”
漪蘭沒有接話，唇邊揚起的笑容卻越發明豔，只聽飛雪接着說：“羲和哥哥他，真的是很喜歡你，我從未見他對一個女子如此上心。他呀，跟三叔王一樣，不輕易許諾任何人，也不輕易辜負任何人。”
“你三叔……”
“就是羲和哥哥的父親，清平郡王李德成，哥哥沒跟你提過嗎？”
“沒有，他未曾言及家事。” “哦，也難怪，三叔的事我也只聽過只言片語而已，哥哥他從不提起。罷了，不說這些了。”她的目光落在前面一片野花處：“柳姐姐你看，格桑梅朵！”漪蘭看看她手指處，飛雪開心地說：“前面那些花是格桑梅朵，藏人視他為愛與吉祥的聖潔之花，美麗而不嬌豔，柔弱又不失挺拔，我最喜歡它了。它又被稱為‘幸福花’，傳說能找到八瓣格桑梅朵就能找到幸福。”
“如此，倒真是特別。”漪蘭望着花說道。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循聲望去，李晛和都羅明光策馬到近前，飛雪一笑：“哥哥，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你陪柳姐姐說會話吧。那個，你，陪我騎馬去。”她揚手一指都羅明光。
李晛看看身後：“飛雪，我的家臣什麽時候成了你的仆人了。”飛雪一揚眉：“本郡主這是為他好，省得他在這不自在，是吧，都羅……明光？”李晛一笑，沖都羅明光點點頭，明光會意，去追趕飛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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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晛與漪蘭騎馬并行，一陣沉默。
“你……”
“你……”
二人異口同聲，會心一笑，李晛示意漪蘭先說。漪蘭輕輕問道：“你可願意許我一個未來？”他眸中流轉着溫潤的光華：“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嗎？宋地那邊你真的可以放下嗎？”漪蘭望着遠山：“我十幾年的生命皆是随波逐流，如今，想為自己做回主。也許冥冥中注定了我與這片土地的緣分，種如是因，收如是果，如是而已。你放心，宋地那邊，有機會我會解釋的。”
李晛聽罷，駐馬望着她：“蘭兒，你曾說過你不會輕易愛上一個人，我也一樣。如果真正愛上了，便是山長水遠，再難相忘。你放心，我會傾我一生愛你，護你，敬你，你的天空不會再有陰霾。”漪蘭展顏一笑，餘光掠過旁邊，她定睛一看，忙跳下馬背。
羲和不知何故，只見她在一株花旁停下，仔細端詳，後擡頭對他說：“羲和，飛雪說找到八瓣格桑梅朵就會找到幸福，這雖沒有八瓣，可它是一株并蒂花，也正好見證我們的幸福。”羲和一笑：“是啊，要不要把它帶回去。”漪蘭起身望向遠方：“不必了，這才是它應該留駐的地方，讓更多的人找到幸福吧。”說罷起身，剛要上馬，羲和在馬上向她伸出手，她粲然一笑，搭手上去，羲和一拉把她攬上馬背。環着她的腰，一拉缰繩，馬兒向前踱，朝歸路奔去。
戌初時分，漪蘭端着青瓷托盤來到書房外，敲了兩下門，沒有動靜，輕輕一推門便開了，裏間卻空空無人。
她放下托盤，轉眼看到桌上有幅剛完成的字畫，畫中空谷幽蘭淡泊清雅，可目光移到題詩處，她卻一怔，遠看像漢字，近看卻無一識得，比漢字奇特複雜得多，而且，是用飛白體寫就。
“飛白”為蔡邕所創，筆畫中絲絲露白，如枯筆所作，但是用于西夏文書寫她還是頭一回見到。
“蘭兒。”她看的專注，沒發覺李晛走了進來。漪蘭指着托盤上的青瓷碗說：“那是枸杞銀耳羹，趁熱喝。”李晛笑笑，端起來吃了幾口。
“這是番文吧？”李晛點點頭，說：“番文是武烈皇帝元昊命野利仁榮仿照漢字創制的，與漢字論末雖殊，考本則同。”
漪蘭一壁拿起筆一壁說：“用飛白寫番文倒是很新鮮。那你寫的詩是什麽？”“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漪蘭略沉吟，莞爾一笑，另鋪開一張紙，筆蘸硯中柴珣東瑤墨，照着題詩工工整整地摹了一個字，問李晛：“你喜歡這個字吧？”李晛看了一眼：“蘭之為花者，吾所傾；蘭之為人者，吾所慕。”
漪蘭目色赧然，別過頭去，欲再挑一個字臨摹，猶豫思忖間，李晛繞到她身後，伸出右手輕輕握住她執筆的手，漪蘭愣神的時候，他已握她的手寫下了四個字。
“你寫的什麽？”
“這不是我寫的，這是你寫的。這就是你未來夫君的名字――嵬名羲和。”他左手輕輕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說道。
鮮有離他這麽近的時候，他呼出的氣息拂過她耳畔，酥酥麻麻的，她仿佛可以感受到他的心跳。漪蘭頰邊飛起紅霞，輕輕說：“好啦，我把它記在心裏了。那，我的名字怎麽寫？我也該學學番文了，回頭嫁與番人卻不會番文，豈不可惜。”
寫了好多字，羲和伸個懶腰，看看外面，日頭已西沉，心念一動。回頭看漪蘭興味盎然，遂走到書架上尋出一本書，遞給漪蘭。漪蘭不解，結果一看，是《番漢合時掌中珠》。
“這是骨勒茂才編寫的，番漢文互譯之書。”
漪蘭翻開，書中寫道：“不學番言，則豈和番人之衆；不會漢語，則豈入漢人之數。”再觀內裏，分為天地人三類，每字并列四項，分別是番文、漢文及兩種文字的發音。漪蘭如獲至寶：“太好了，這書我拿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這書你先讓阿玳拿回去，我帶你去個好地方。”羲和神神秘秘地說。
羲和帶她來的地方，是一片開闊的原野，一陣風吹過，草浪起伏，像極了波濤洶湧的大海。
“這就是你說的好地方？”
“擡頭看。”
頭頂蒼穹，星空浩渺，繁星散落銀河，像顆顆明珠落入大海，點點寶石散于深藍的天幕。鬥轉星移，美得驚心動魄又恬然安寧。
“好美，小時候，我很喜歡看星空的。從前，也有一個人總會陪我看星星，”她的笑意微斂“可惜再也回不到過去了。”羲和握着她的手，凝視着她，開口似朗月清風：“只要你想，我願意一輩子陪你看星星。”
二人坐在原野上，如此星辰如此月，時光仿佛停駐在這美好的一瞬。
羲和望着點點繁星出神地說：“有的時候，真想有機會去江南，做個江邊漁父，一竿綸一溪雲，就那樣過一輩子。”
“其實我也好久沒回江南老家了，以後你陪我回去啊。”漪蘭側頭去看他，淺笑盈盈。
“好，只要你可以等我。”
“到那個時候你去釣魚，我在家等你回來，你要是釣不到魚，我們可就沒得吃了哦。”羲和聽着漪蘭開玩笑，月光下看着她清亮如水的眼波，不覺一怔，低低念道：“跟着我，你還打算餓肚子？嗯？”話畢，慢慢俯身，似去捕捉那櫻唇，漪蘭看着他越來越近的臉龐，又驚又羞，小聲說：“別，別……”将吻未吻之時，羲和微微一笑，忽轉而在她額頭上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端詳她的神情，朗笑幾聲把她擁入懷中。
漪蘭靠在他肩上，缱绻相擁。聽得羲和溫雅而堅定地沉吟：“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