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寂寞閑庭春雨久
“西北有樓，出淩雲臺，俯臨朝市，目極京師，古詩所謂‘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者也。樓下有儒林館、延賓堂，形制并如清暑殿，土山釣臺，冠於當世。斜峰入牖，曲沼環堂。樹響飛嘤，階叢花藥……”
錯金銀花樹對鹿紋博山爐中燃着伽南香，悠悠香霧和着漪蘭清泠的聲音，月明如水浸樓臺，微風拂過，疏影橫窗，此情此景，莫不靜好，仿佛時光可以就這樣流過百年。
一陣短促的敲門聲讓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雲冽在門外沉沉通禀：“殿下。”
羲和睜開眼睛，緩緩起身：“進來。”
雲冽走進房間，羲和問他：“何事？”他看了漪蘭一眼：“南邊的人傳信，柳家人說柳将軍病重。”漪蘭一怔，手中的書險些掉落。
“柳家人知道漪蘭在這嗎？”
“并不知曉，他們去找了我先前的手下，本意是希望我代為尋找。”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羲和揮退了雲冽，轉頭看漪蘭，見她失神的樣子，剛想開口，漪蘭說：“羲和，我出去透透氣。”
她魂不守舍地走着，走到聽風水榭，遠望一泓碧水，往事浮上心間。小時候，生病時父親焦急的神情；看花燈累極，父親背着她回家；哭鬧着不肯纏足，父親便不再強求；從遠方歸來，勞累卻不忘給她帶禮物……這些她從來沒有忘記。經歷了這麽多事情，她的心境早已平和，心結早已化解。她的回歸只需要一個契機，而今，這個契機到了。
“蘭兒。”羲和走到她身邊。“羲和，我想回利州一趟。”他點點頭：“你也該回去看看了，不要留下什麽遺憾。只是我最近走不開，讓雲冽陪你回去吧，他對那邊也比較熟，往後有機會，我再去拜見岳父岳母大人。”
一切準備停當，雲冽來請示是否出發。羲和卻取出一把劍遞給他：“這劍你拿着。”雲冽遲疑了一瞬，伸手接過。那是把制作精良的寶劍，劍身嵌綠松石、羊脂玉。西夏劍在兵器中本就號稱舉世無雙，與蜀錦、定瓷、浙漆并稱天下第一，蘇轼得到一把西夏劍後曾命晁補之作過贊美之詩“紅妝擁坐花照酒，青萍拔鞘堂生風。螺旋錯锷波起脊，白蛟雙挾三蛟龍。試人一縷立褫魂，戲客三招森動容。”更何況眼前這把劍本屬精品中的翹楚。
雲冽拱手稱謝，羲和說：“你可知此劍來歷？”“屬下不知。”“此劍名為沉水龍雀劍，仿赫連勃勃之劍所造，本是安全心愛之物，阿爺即位後把它賜給了阿爹。現在我把它賜給你，望你用此劍替我內禦虎狼，外殺四方。”雲冽一時默然，終是說：“是。”羲和點點頭：“出發吧。”
雲冽與漪蘭走到門口，仆人牽來一骊一白兩匹馬，正是府中最好的兩匹，一喚“紫電”，一喚“清霜”。仆人說：“這是殿下吩咐的，王妃、雲侍衛，請上馬吧。”
行至郊外，半空中傳來一聲凄厲的嗥叫，一只鷹中間落在不遠處的草叢裏。雲冽警惕地握住劍鞘，卻見飛雪騎馬從林中沖出，見到他們，不由一愣：“王嫂？你們怎麽在這？”都羅明光緊随其後而來，見此情景，忙下馬向漪蘭行禮。
漪蘭對飛雪說：“我要回利州一趟，我父親病了。”飛雪恍然：“啊這樣啊，那的确該回去看看。那王嫂一路小心，我先去打獵了。”漪蘭點點頭，飛雪便叫了明光一起向東奔去。
二人繼續趕路，漪蘭随口問雲冽：“飛雪經常跟都羅明光一起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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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吧，我也不太清楚，你也知道我同都羅明光一向不交好。”漪蘭聽罷颔首，她心裏清楚，雲冽在王府一向獨來獨往，跟沒藏青翎還算有交情，與別人一直疏離。都羅明光的性情跟他最是有雲泥之別，二人一向鮮有往來。
羲和在酒樓獨酌，忽聞珠簾外拓跋貢喬的聲音：“怎麽一個人在這喝酒啊？有什麽愁可澆嗎？”羲和一笑：“應該說獨樂樂不如衆樂樂，這邊坐吧。”貢喬一行三人落座，向羲和介紹：“這位是樞密都承旨蘇寅孫，這位是殿中禦史張公輔。”
羲和調侃貢喬：“細封統領怎麽沒來啊？”對面兩位大臣聞言也是會意一笑。貢喬大窘：“她來不來跟我有什麽關系。”張公輔說：“武安侯至今未娶妻，府中只有妾室，怎能不讓人浮想聯翩呢。”拓跋貢喬飲下一杯酒：“只是有人跟我說‘匈奴未滅不言家’，故而如此。”“若是外患一直未平，侯爺會一直等下去嗎？”蘇寅孫半開玩笑。
“那又何妨，不管是一年、兩年，還是五年、十五年，只要她不嫁別人，我就願意等。”
一語出，衆皆寂然，方才說笑的氛圍半分無存，或多或少都是有些動容的。貢喬見衆人無話，随口問羲和：“羲和，我聽說，前幾日權鼎雄大人去世了？”羲和點了點頭。貢喬用惋惜的語氣說：“朝中我敬重的人是越來越少了。”
羲和說：“早聽說蘇大人風姿奇爽，為秘書監時，剛正不阿，敢言無忌，多次規勸兀卒與金修好，共拒蒙古。此等忠義，本王便欽佩不已。”蘇寅孫擺擺手：“殿下折煞微臣了，我只不過是盡到做臣子的本分，倒是應了那句話‘時無英雄，讓豎子成名’，不足說，不足說。”
貢喬話鋒一轉：“話又說回來，去歲以來與金戰事鮮有勝者，綏德州一戰為完顏合達所敗，搜嵬堡一戰為夾谷海壽所敗，好不容易攻克來羌城最後又是一場空。如今宋國已不與大夏聯兵，兀卒又去應付木華黎了。”
“會師伐國乃大事，兀卒遣百餘騎縱兵入鳳州，不以使通，反以兵脅，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宋國不再共事本就無可厚非。”張公輔言道。
“自古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可是，唉……”
“只盼有朝一日能夠雲開霧散見月明罷。”
店家來送酒水時不慎把羲和旁邊的一個空酒杯碰到地上摔碎，大驚失色，臉色煞白地向羲和賠禮。羲和擺了擺手：“無妨，收拾幹淨吧。”店家應着，忙着人把地上的碎瓷清理了。
本沒有什麽必要的事，沒來由地，羲和心中卻是一沉。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