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身既死兮魂以靈

蒙古軍在很短的時間內攻破沙州、肅州,然後便乘勢沿祈連山北麓東進,渡過弱水黑河,直撲甘州而來。

甘州副将阿綽知道,這場惡戰,是早晚會來的。當他接到沙州城破,守将籍辣思義陣亡的消息時,他問自己,連曾經抵抗蒙軍半年之久的籍辣思義都無法力挽狂瀾,他又該怎樣阻擋歷史的車輪前進?

就在這時,他收到消息,前日來勸降的蒙軍将領察罕竟是甘州主将曲也怯律離散多年的兒子,而曲也怯律已有投降之意。

阿綽陷入沉思,大夏經過風風雨雨的二百年,已是垂垂老矣。蒙古崛起,一統天下似乎是大勢所趨。這個時候,逆天而行,是否值得?是否要順應歷史的潮流?是否應該為了避免犧牲、避免生靈塗炭而選擇投降?就像主将曲也怯律說過的,百姓是無辜的。現在的戰與和,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他不是沒有過掙紮,但最終的結果并沒有與最初有什麽不同,他是個武人,以馬革裹屍、戰死疆場為榮,這世上,總有一種東西是需要堅守的。大道理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他下定了決心,誓與甘州城共存亡。

在保密的情況下,他召集了三十六位将領召開秘密會議。将領們發現主将曲也怯律并未在場,心中迷惑,有幾個老成的人在心裏有所揣測。只聽阿綽說:“弟兄們,主将曲也怯律準備投降了。”

将士們面面相觑,有半信半疑的人問:“主将并非貪生怕死之輩,為何會作此決定?”

“前日來勸降的蒙軍将領察罕正是主将失散多年的長子。”

衆人議論紛紛,阿綽清了清嗓子:“我相信主将可能有自己的考慮,但在我阿綽這裏,投降意味着叛國,意味着貪生怕死,我絕不會這樣做。”在将領們的沉默中,阿綽緩緩地說:“弟兄們,我們都是一起并肩作戰的好兄弟,今日我給你們選擇的機會,若你們要降,我不怪你們,若你們要戰,便随我一起為甘州而戰!”

将領們也知道,這個選擇重若千斤,漸漸有幾個将領表态:“将軍,我們黨項男兒,寧可站着死,絕不跪着生!”“末将誓死追随将軍!”“保衛甘州,跟他們拼了!”

餘下将領也紛紛響應,其聲說:“末将誓死追随将軍!”

阿綽點點頭,看着将領們堅定的目光,明白人生中最大的惡戰一觸即發。

果然,曲也怯律召集衆人宣布投降,衆将堅決反對、義憤填膺,很快便把附議投降的将領斬殺殆盡。曲也怯律跌坐下來,望着衆人,沒有驚慌恐懼,也沒有搖尾乞憐。阿綽敬他多年,但在這生死存亡之際,亦沒有它法。

曲也怯律淡淡地說:“我做的一切不是為了我自己,是為了甘州百姓。”

阿綽平靜回道:“我知道,亂世中的對錯本就很難評定,我只想堅持我自己的信念。”話畢,揮刀斬殺曲也怯律于前,又殺了曲也怯律的小兒子留托兒,将二人的首級挂于城樓。

蒙古将領忽都鐵穆耳見狀,馬上下令發起猛烈進攻。阿綽早有準備,蒙古一度受挫。接下來的幾天,整軍備戰後發起一次次進攻,依然沒有太大進展,甘州城如銅牆鐵壁難以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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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吉思汗得知甘州城久攻不下,便留下部份蒙古東路軍繼續往靈州進攻,自己則親自率領部份蒙古東路軍穿過巴丹吉林沙漠和騰格裏沙漠之間的綠色通道,順著石羊河急速向南,直奔甘州城,與蒙古西路軍會合。兩軍會合,共有二十萬的兵馬。飄揚的旗幟多得幾乎遮蔽了甘州城上的整片天空。

得知成吉思汗到來,将領們一度震驚,阿綽心中卻沒有掀起一絲波瀾,他知道,這是一場不能回頭的戰役。現在,只能決一死戰,直面修羅場。

城下黑壓壓的铠甲和各色裝備陳列完畢,成吉思汗一揮馬刀,號角響起,察罕率領聲勢浩大的蒙古軍直撲甘州城。戰火蔓延到整個甘州城,就算在黑夜裏,熊熊的火光也把整個城池照的亮如白晝。在蒙古的洪流下,甘州像一片葉子,在狂風的摧折下瑟瑟發抖。

當朝陽升起,照亮天地時,卻并未照亮甘州的前景,阿綽明白,已經走到末路,再難轉圜。混戰了幾日,甘州守軍損失殆盡難以維持,在蒙古的強大攻勢下,甘州城不出意料被攻破,守将阿綽戰死。當初響應阿綽的的三十六名将領僅存的也全部被俘。

成吉思汗看着腳下的幾個俘虜,下了“一個不留”和“屠城”的命令。

“大汗,”立下頭功的察罕向他請求:“甘州城的百姓是無辜的,請大汗明察。”

“他們殺了你的父親和弟弟,你不怨恨嗎?”

“怨恨,但站在他們的角度,他們并沒有錯。為統一大業計,殺戮自然是越少越好。”

成吉思汗靜默了一會,說:“準。”

甘州城得以幸存,免于屠城的命運。全軍東下,察罕回望了一眼殘敗不堪的甘州城,知道之後的路途上,暴風雨會接踵而至。這個他曾經的祖國,已是風雨飄搖。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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